照泉聽了這個消息卻大吃一驚,”你這個好人當的也太過了!”靜嫺倒疑惑起來,“這是怎麼說”照泉白她一樣“你別揣着明白當糊塗,你從小跟我大哥青梅竹馬,怎麼他就變了心了,不就是喝了幾天洋墨水,聽了幾天自由戀愛的鬼話就糊塗油蒙了心了。”靜嫺掩嘴笑道“自由戀愛是鬼話?這話怎麼能從你沈照泉的嘴裡說出來呢?你哥他那是洋墨水沒喝足,他要是敢跟你一樣自由戀愛拼着命從家裡跑出去自己把婚結了,我也是服氣的。可惜他一頓家法就服了軟,心不甘情不願地娶我進門、圓房、生孩子,才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我知道正海跟浣竹的心思,他若真對浣竹有心,出了國也不會反悔。若是沒那麼有心,浣竹也不會走上我的老路啊。”說完自嘲的一笑“你瞧瞧,被你這麼一鬧,說的我好像是爲了檢驗兩人的真情才送正海出國的。我是覺得這個孩子真是塊好料,願意供他好好讀書。你說說,照石書讀的是好,怎麼讀出來的,咱們都清楚。我爲了不辜負爹孃的好意,在他身上花了多大的功夫。正海這孩子小時候哪有人管他讀書,不照樣成績很好?而且,照石這孩子從小管的緊了,要麼過於順從,一旦反叛起來,是誰都拉不住。倒不如正海既敢想又敢做,還不像蓮舟那樣太嬌慣。”照泉撇嘴“沒見過你這樣的,把自己家的孩子踩到土裡去,非說別人家孩子好的。”靜嫺推她一下:“看你說的,正海在這家裡長了這麼些年,哪裡還是別人家的孩子啊!當年是存了些給浣竹當伴讀的心,自打這孩子叫我一聲乾孃,我還不是把他跟蓮舟一樣看待的。”照泉卻非要把她推的這一下給推回去:“別蒙我了,你爲的不是叫乾孃,你是等着人家叫你孃的那天呢。”
正海是何等心思靈透的孩子,第二天找了靜嫺說:“乾孃,我願意出國留洋,還有個事,想請您答應。”靜嫺趕緊說:“孩子,你還有什麼事?”正海鄭重地說:“我走前,想跟浣竹訂婚。我不會娶她回去,將來跟她一起陪在您身邊。”靜嫺愣了半晌,就輕輕地回了一句:“你們還太小,訂婚的事情還不着急。況且,這事情還是要跟你爹孃商量好了才行。”
正海考入了早稻田大學的機械工程系,開始在家一邊讀日文一邊打點出國的行李。他安慰浣竹:“你看,我是爲着經常能回來看你纔不去歐洲,選了去日本讀書的。你看地圖上,上海到東京比去北平還要近些呢。”浣竹撅着嘴寫給他一張字條“少騙人,船比車慢多了。”他突然抓起浣竹的手貼在胸口上:“浣竹,你是願意看我成爲一個優秀的工程師的,對嗎?我知道你捨不得我離開,我不會忘記你的,你摸摸這裡,我這顆心都是你的。”兩人一起長大,小時候也常常被人打趣將來是要做夫妻的,自從都長大以後,就再沒說過這麼露骨的話。浣竹的臉漲的通紅,想要把手抽出來,卻被正海緊緊地攥着,她又緊張又興奮,左顧右盼擔心有人看見。正海攬過她的腰,把心愛的人摟在懷裡。
他低頭輕輕地吻了浣竹的額頭,浣竹驚的瞪大了眼睛。他用下巴蹭蹭浣竹的臉,小聲說:“別害怕,我鎖了門的。你閉上眼,閉上。”浣竹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她感到正海溫熱的嘴脣湊近了自己,她貪婪地呼吸,想要把這男孩身上她熟悉的氣息都吸進自己的身體。正海輕輕吻她的額頭,吻她的眉毛、眼睛、鼻子、臉頰,最終吻到了她的脣。兩顆年輕而熱烈的心就這樣糾纏在一起,呼吸也越來越急促,正海的吻從嘴脣到了耳朵,又從耳朵到了脖子,接着就伸手要解浣竹領口的扣子。浣竹用手阻擋,卻怎麼也擋不住,就在正海即將解開那顆釦子的時候,浣竹一把推開他,把散亂在臉上的碎髮別到耳後,紅着臉跑出去了。正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眼睜睜看着浣竹跑了出去。他不敢阻攔,也不敢追上去,站在房間裡手足無措。
正呆愣着,聽見外面有啪嗒啪嗒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那是蓮舟跑來了。蓮舟急匆匆地敲門進來,小臉興奮的通紅“哥哥,哥哥,二叔,二叔要回來了!”正海答應了一聲,蓮舟就又急匆匆地跑掉,大概是去找浣竹說這個好消息了。
正海坐在書桌前發呆。
他無暇思索二叔即將回家來的事情,只用雙手蒙着自己的臉。這雙手剛剛撫摸過他最心愛的女孩子,上面還留着她身上的香氣,還能回味出掠過她額前碎髮的感覺,窗外綠蔭濃郁,蟬鳴悠揚。
書桌上有張照片,是他和浣竹、蓮舟在紫藤花架前拍的。他隨手拿了一本書,擋住了照片上的蓮舟,靜靜地看着只有自己和浣竹站在一起的樣子,開心地笑了。隨後,覺得自己剛纔傻笑的樣子一定很傻,把相片倒扣在桌子上。又從書桌裡翻出很多紙,尋了竹刀來一張一張裁成紙條。一會兒,桌上的紙條有了兩寸高的七八摞。正海把這些紙條細細地包好,敲了浣竹的門。
浣竹打開門,看他站在外面,瞬間變幻出無數種表情。正海笑了:“你是恨我如今怎麼還敢來敲門嗎?我怎麼能不來呢?我要在離開家前時時刻刻跟你在一起呢。浣竹,你別急,等你讀完中學我就跟你訂婚,等我大學畢業了,就會娶你的。你不願意離開家,咱們就住在這裡,你還是天天都能看見你娘,也能看見我。”浣竹聽他說起訂婚結婚的字眼,羞的滿臉飛紅,就要關門,被正海擋住。他把裁好的小紙條遞給浣竹,“夠你用到我放假回來了。反正我不在,你也沒有那麼多話要說的,對吧?”浣竹嬌嗔地白他一眼,跺了跺腳,拿過紙條,把房門關上了。
正海面對着房門愣了一會兒,又笑着搖搖頭,轉身離開。突然發現蓮舟躲在樓梯後面吃吃地笑,蓮舟捂着嘴說:“哥哥,我看見啦,聽見啦。”接着陰陽怪氣地學正海“反正我不在,你也沒有那麼多話要說的,對吧?”一邊學,一邊得意的搖頭晃腦,正海又羞又臊,又不好發作。蓮舟還不足,衝他做鬼臉:“我告訴我娘,讓她快把姐姐嫁給你,你好做我姐夫。哎呀,不好不好,姐夫哪有哥哥親呀,對吧?”正海過去要捉他:“偷聽壁角,是什麼臭毛病,還敢說嘴,看我不揍你呢!”蓮舟像只小泥鰍一樣,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