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站在茶水間門口,斜倚着門框,似乎已經渾身脫力。
他碧清的眼珠盯着艾絲塔。
手裡黑色儀器發出的尖叫噪聲就似從他胸口發出來的。
艾絲塔覺得噪聲就像一支箭從她的胸口穿插而過。
她渾身都僵硬了。
——
“於是,我以未來王妃的身份,進入了吸血族皇室內部。”
我聽到這裡,不知所措。
轉頭看看那頭叫沙克的狗,努力想像它曾是一個貴族。不行,臆想讓我的腦袋再次發暈。
這可能是歷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臥底了,艾絲塔進入了對方的核心陣營,這回吸血鬼還不一敗塗地?
“那後來怎麼樣了?”
事實提醒我們事情並沒這麼簡單,別忘了,現在的吸血族勢力還是非常囂張。
居莉莎的臉上露出疲倦的神情:“後來我發現我不能嫁予他。”
王子以驕傲的神情將艾絲塔介紹給他的皇室成員時,場面非常緊張。
衆人得知艾絲塔的身份是沙萬皇族的後裔時,他們冷冰冰的目光可以將一盆炭火澆得變成溼灰。
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爲這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嚴重影響到吸血族皇室血統的純淨。
當然,如果他們知道艾絲塔的真正身份時,即場格殺恐怕就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沙克王子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固執和勇敢,他堅持:“我從來沒有以我的身份去請求什麼,對家族也從沒有作出什麼重大的要求,今天我只請求,我可以娶她爲妻。”
他一直緊緊握住艾絲塔的手。
每個從長計議的提議,都遭到王子冷冰冰的搖頭反對。
最後,一個熱鬧的家族聚會完全冷卻下來。
沙克王子只是帶着艾絲塔孤獨地坐在最角落,一杯杯地喝着酒。
後來,沙克對艾絲塔說:“我從來不知道我能喝那麼多的酒,天啊,我就像在三個小時內喝光了我一生的酒……我想你不知道我喝了究竟有多少,就像你從不知道你在我心裡究竟有多重要。”
而艾絲塔清楚記得,那天晚上,沙克一共喝了七十一杯酒。有龍舌蘭酒、有威士忌、有香檳……她清楚記得,一共是七十一杯,最後一杯還是香檳,可是沙克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臉色慘白,雙眼緊閉。
沙克因爲酒精過量昏睡了足足六十三小時,當艾絲塔看見他終於睜開佈滿紅絲的眼睛的時候,她覺得一股熱流從心底涌向眼裡。
沙克握住她的手,她一把抽出:“你幹嘛要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吸血族會因爲酒精中毒而死。”
“一個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成熟的。”
“不對,只有真正成熟的人才懂得什麼時候應該收斂,什麼時候應該放縱。”
“你不應該跟你的家族作對,現在你醒了,我應該離開你。”
“不,你不準離開,我不怕他們。”
“你真的什麼都不怕?”
“不,我怕艾絲塔流眼淚。”
“我覺得我變成了一條魚。”居莉莎淡淡說。
“魚?”我驚呼出聲。
“不錯,一種叫‘安康’的魚,只會生活在世界上最深海底的魚。”
世界上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深處,基本上沒有生物活下去的條件與可能。可就是在這樣的深海里,卻有一種叫“安康”的魚快樂地活着,生兒育女,一代一代地繁殖着。
安康魚之所以能夠在深海里生活,原因是他們身上有一盞照明的燈。在他們前行或者尋食的時候,那一盞燈給他們以方便。可是安康魚不是一生下來就有燈的,從小魚要長到愛情在他們身上發生,纔會長出燈來。
人類對這種特殊的魚產生興趣,一個美國科學家做了一個專門的實驗,解釋說,那是因爲戀愛中的安康魚有一種盲點,隨着愛情的深化,盲點越來越大,大到雙目看不見前面的路。看不見路怎麼生活呢?只好安排了一盞燈在它們的背上,給它們照明。
其實,與安康魚一樣,人到了戀愛的年紀也就會變得盲目。
艾絲塔一度認爲自己能抵禦住愛情的腐蝕,事實上,那是緣分未到。
艾絲塔對自己情感變化感到吃驚,難道說,阿諾血液裡潛藏的愛情因子通過被培育的藥物繼續在她體內產生作用?
沒有原因地,由第一眼看到沙克開始,艾絲塔便會感到無比喜悅。
這,難道就是愛情?
可是這是一種屬於罌粟的愛情,只能種植在黑暗陰影之中,受到詛咒,即使生長,最終也會被毀滅。
艾絲塔感到恐懼和無助,生平第一次。
幸好,有吸血皇族的等級觀念作崇,因爲他們的阻撓,艾絲塔和沙克的愛情前途黯淡。
真泄氣,要靠外力來自拔!
而沙克排除衆議,將艾絲塔安排在自己身側,讓她擔任私人秘書的工作。
沙克王子是皇族權力的繼承人,艾絲塔得以接觸到很多關於吸血族皇族內部運作的第一手秘密資料。
艾絲塔不斷將吸血族秘密行動的資料送往總部。
於是吸血族開始倒楣。
行動屢屢受挫。
終於有人疑心組織內部出現問題。
今日的沙克臉色很壞。
最近吸血族採取的一次行動全軍盡墨,損失慘重。
艾絲塔送咖啡給沙克的時候,他正在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他擡起佈滿紅絲的眼睛來看着艾絲塔:“亞歷死了。”
“他的力氣那麼大,怎麼會?”
亞歷是沙克從小到大的好友,天生力氣大,一次兩個壯漢同時跟他扳手腕都贏不過他。
沙克兩眼無神:“他說要一輩子保護我。”
“幸好還有路孫斯。”
“他斷了一條腿,我就算找遍全世界也要找到一根跟他剩下的一樣長的來給他接上。”
已經是冬天了,外面下着雪,房子裡壁爐裡的木柴在火舌舔卷下噼噼啪啪地爆裂。
房間裡兩個人的臉色都陰晴不定,應該是火光不斷晃動的關係。
沙克忽然說:“明晚是重要一役。”
“哦?”
“這次失敗後我們經過討論,必須趁士氣低落但怨氣大盛的時候作出反擊,不然,我們很可能一敗塗地。”
“明晚……大家還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我們沒有,對方也沒有。獵人們一定在徹夜慶祝他們的勝利。”
沙克咬着牙:“我們要趁着明晚這個好機會襲擊他們的總部。”
“沙克,是你領隊?”
“對,我不能再躲在族人後面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不但我的朋友們,就算是我的敵人們,也會嘲笑我。”
“沙克……”
“這次我們一定會勝利,我勝利回來就娶你。”
“咖啡涼了,我換熱的給你。”
從茶水櫃裡面拿出最大罐的咖啡豆,再將白糖拿出來。
將手伸到櫃後靠牆的木板上,用力一扳,木板從面上一條細細的裂紋斷成兩半,其中一半被取出來,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就像被老鼠咬破的,大小正好可以容納一隻纖細的手掌伸入。
艾絲塔的手收回來的時候,手掌裡握着一個小小的密碼發佈器。
這是專門爲了發摩斯密碼而制的密碼發佈器,上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紅色按鈕,發摩斯密碼只需要一隻手指。
紅色按鈕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旋鈕,上面有細細的刻度。
艾絲塔一面專心聽着書房裡的動靜,一面凝神調着密碼發佈的頻道。
書房裡的沙克是在制定計劃吧,現在一片寂靜。
“滴”一聲輕響,頻道對上了。
艾絲塔的纖細的手指就點按在那紅色的按鈕上,發出摩斯密碼報告明晚的計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突然,密碼發佈器發出一聲刺耳的噪聲――“吱……”
艾絲塔嚇了一跳,密碼發佈器從手裡掉在地上。
但噪聲仍然沒有停止。
原來並不是這個密碼發佈器發出的噪聲。
它來自沙克手裡的一個儀器。
沙克站在茶水間門口,斜倚着門框,似乎已經渾身脫力。
他碧清的眼珠盯着艾絲塔。
手裡黑色儀器發出的尖叫噪聲就似從他胸口發出來的。
艾絲塔覺得噪聲就像一支箭從她的胸口穿插而過。
她渾身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