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我認出那個手捧獎盃的男子就是那個騙取寶瓶的男子。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甚而還是當天那套深色西裝。他白皙,高大,英俊,玩世不恭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敢肯定,就是他,要害得我的委託人破產。
日子在無奈中度過,後天就是拍賣日,看來得出動最後一招,我們希望騙子會在拍賣場上出現,至於他怎樣可以搞到入場請柬,我們倒是認爲只要他想來就一定可以來的。
雖然有點孤注一擲,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我漫無目標地在街上逛,幾乎已經想放棄了,想回去完善我們在拍賣場上的佈置的時候,我看見了一部林寶堅尼。銀灰色的林寶堅尼,如一道魅影,我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車子在街角停了下來,我看見一個人下了車,挺拔的背影,慢着,那個背影,在錄影帶上看過多次,我不相信我的好運氣。
我走過去,想尾隨那個人走進那間會所,卻給人攔住,“小姐,你的證件?”
我退開來,走進旁邊一間時裝店。
然後,在下一部勞斯來斯的主人下來時,我上去對那位老頭微笑,老頭有點糊塗,但還是很有風度的向我頜首,我走近去,突然在臺階上絆了一下,老頭把我扶住,我佯稱自己的腳扭傷了筋,他就充分發揮紳士風度,把我扶進了會所。
會所十分豪華,臺上居然正在舉行緊張的大富翁比賽。說賽事緊張,都是從那一羣衣冠楚楚的人臉部表情反映出來的,那小羣人士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投影屏幕中的賽事實時直播。
我找藉口甩開老頭,站定一角搜索目標。終於在一個噴水池旁找到那背影,孤身一人,手裡擎着一杯酒在注視那起起落落的水柱,水花搖曳多姿,每一秒針都在變換形狀,而注視着它們的人卻靜立如山。
我看看周圍的環境,包圍噴水池的是放着食品酒水的宴會桌,而這邊離最近的安全門也有十米左右,這簡直是擒住罪犯的大好機會。我信心百倍地地走上前去。
“先生,你好。”
那人霍然回頭,突然之間,我知道自己出錯了。這個人的背影與錄像上的背影十分相似,但我幾乎可以肯定我認錯了人,這個人,完全不是周福平形容的感覺。他雖然也是溫文而英俊的,但他有那樣沉穩的一種氣質,絕對不會是一位騙子。
原來我居然認錯人了,一時有重大的失落感。那人卻認真地看着我:“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助你嗎?”
“哦,”我擠出一絲笑:“我想請問一下洗手間在哪裡。”
那人望了望大廳中擁擠的人羣,說:“在大廳的那一邊,我帶你去吧。”
我無法拒絕,也想去換掉此時所穿的高跟鞋,就跟着他走。
大廳中一個個小賭攤,人非常多,十分擁擠,那人順手放下酒杯,用身體替我開路,小心翼翼的,我很感激他,難得有人對陌生人有那麼好的風度。
走到大廳中心時,我聽見臺上說:“我代表大會宣佈這次大富翁比賽的冠軍是來自加拿大的康柏先生,他將會獲得本次比賽的全部獎金一百萬……”
我不經意地擡起頭來一瞥,突然之間,我認出那個手捧獎盃的男子就是那個騙取寶瓶的男子。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甚而還是當天那套深色西裝。他白皙,高大,英俊,玩世不恭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敢肯定,就是他,要害得我的委託人破產。
領路的人看我有點心不在焉,關心地問我:“小姐,你認識康柏嗎?”
康柏?哦,我不知道要點頭或是搖頭。
此刻我腦中飛快地盤算着怎樣上去逮住他。
臺上的得獎者在得意洋洋的致辭:“其實最大的秘訣在於耐性……當你沒有足夠資金的時候,你必須放棄次要的地皮,以等待最好最肥的地皮……”
突然“砰”一聲響,大廳正中的水晶大吊燈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那是槍聲!
在賓客們還沒有來得及尖叫的時候,一個陰沉沉的聲音說:“大家都蹲下,以免意外受傷……”
尖叫響起,大廳中黑壓壓的蹲倒了一大片。
“砰”又一聲槍聲,打碎了主席臺上的麥克風,那個聲音不耐煩地:“你們太吵了……”
這時我跟帶路人也一起蹲下,看見人羣裡只有四個黑衣人沒有蹲下,爲首的顯然是帶頭人,他舉着槍,對準臺上的康柏,一步步向臺上走來。
主席已經嚇得抱頭蹲在桌下,康柏那小子舉着手,笑嘻嘻:“大夥是來找我的?”
帶頭的黑衣人長着一個碩大無朋的鷹鉤鼻,突然咧嘴一笑:“不錯,想請康柏先生跟我們走一趟。”
康柏還是在笑,看着槍口離他越來越近,突然說:“好。”朝鷹鉤鼻走來。
鷹鉤鼻又陰森森的笑了笑:“不要離我太近,康柏先生,我的手槍會走火的。”
康柏停住腳步,笑說:“好,你們說怎樣辦就怎樣辦。”他的目光從手槍慢慢上移,盯住鷹鉤鼻的眼睛,慢慢說:“你們說怎樣辦就怎樣辦。”
這時我離康柏大概有十來米,但接觸到他的眼光,也覺得一陣眩暈,連忙垂眼不與他目光接觸,鎮定心神。我並未與康柏的眼睛直接對望,卻也差點遭到迷惑,可知是極高級數的攝魂術。
那鷹鉤鼻果然上當,一下子怔住了。
康柏還是那抹神秘的微笑,慢慢說:“你看我那麼聽話,你還那麼辛苦舉着槍幹嗎?不如把槍放下來吧。”
鷹鉤鼻受了催眠,緩緩點頭:“是,我那麼辛苦舉着槍,把它放下來吧……”手慢慢垂下。
他身後的人看看不對勁,驚叫:“羅拔,你怎麼啦。”
康柏轉移目光,對他們微微一笑。
不到半支菸功夫,這四個人已經都受到催眠,把手槍乖乖放了下來。
康柏一笑,瀟灑向門口走去,人羣開始騷動,有人竊語,有人已經想站起來。如果這時我不出手的話,等一會兒場面肯定非常混亂,屆時一定會失去康柏的蹤跡。
我“霍”地站起來,喝道:“康柏,請留步。”
康柏一怔,回頭看我:“美麗的小姐,我不記得我認識你。”
我笑笑:“但我認識你的那個花瓶。”
康柏馬上震動了一下,隨即又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轉身急行。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抓他手腕,是一招精確的小擒拿手。
康柏微咦了一聲,叫道:“你穿成這樣,也跟我動手麼?”
我怔了怔,真的忘了自己身上是一件小小黑裙配高跟鞋。
我遲疑一下,康柏手腕一抖,從我手中脫了出來,反肘向我胸口撞來。
我側身出拳擊他的右腹,正是形意拳中一式炮拳。
康柏身手極敏捷,變招雖不如我快,但反應可是非常迅捷,看躲不過我的拳,就右手橫揮,右腳橫踢,雖無招式可言,但可見其有極高的自由搏擊造詣。
我贊聲好,身形急轉向左,變炮拳爲橫拳,揮向他胸口。康柏避無可避,伸手擋格。他手臂力量頗大,帶起一股勁風,我側身輕撥,打算四兩撥千斤,但就在錯身而過這一瞬,我右足穿着的高跟鞋突然一歪,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被康柏手臂的勁風一推,我只有向後急退。我想努力扎穩下盤,但我腳下的細鞋跟顯然已斷,如我想強行穩住身體,腳髁可能就會扭傷,但我的身子向後急跌,要撞在什麼東西上也免不了受傷。
就在我猶豫一瞬,我跌到身後一個人的懷裡,結果他接不住我,我們一起跌坐在地上。我身形一穩,馬上把腳上的鞋子踢去,打算躍起再追,那一刻我是真的生氣了,也打算豁出去了。但我的身子才一動,被我壓着的那個人馬上按住我肩頭,沉聲說:“小姐,你的頭髮……”
一掙間,我的頭髮一陣疼痛。
我身後的男人好聲好氣地說:“小姐,你的頭髮被我的領帶夾鉤住了。”
那一刻,我寧願犧牲手裡的所有東西去換一把剪刀,但天從不如人願,我只能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康柏衝向門口。但,我眼尾的餘光瞥見了被催眠的那幾個黑衣人由於失去控制已經恢復了,領頭的鷹鉤鼻已經撿起手槍,瞄準……
我不及轉念,右手在地上摸索到什麼東西,用力向那鷹鉤鼻的手腕擲去。“砰”的一下,鷹鉤鼻手槍上揚,打中天花板上一盞壁燈,火花與玻璃四濺,神經早已繃得緊緊的賓客不堪刺激,尖叫逃竄起來,立時大廳內一片混亂。
我嘆了一口氣,身後的男人溫和的說:“我們在一張桌子前面,只要呆住不動,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抱歉把你的髮髻解開了。”
我的頭髮終於自由了,但康柏也早不見了,我回頭看看是誰撞了我這個黴頭,卻是那個領我走路的人,也難怪,只有他一直跟在我身邊。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突然我笑了,他也笑了。身邊的人流穿梭,我們只靜靜坐着。然後我說:“穿不慣高跟鞋,出醜了。”
他笑笑:“但我羨慕我的領帶夾的福氣。”
我笑着,也不介意他看着我坐無坐相,蓬頭赤足的樣子,伸出手去:“顧傾城。”
他微笑着,很有紳士風度的握了握我的手:“邵康文,很高興認識你。”
我微笑着站起來,但,我的鞋子呢?
邵康文也站起來:“找水晶鞋?你爲了救王子,把它當暗器扔出去了。”
呵,原來我隨手扔了自己的鞋子,噢,我可憐的皮爾卡丹,我跟它纔不過一個小時的緣分。
邵康文拉過一張椅子來,叫我坐下,答應給我弄雙鞋子來。
有種人天生就有種教人信任的氣質,我乖乖坐在椅子上等,不忘打個電話給蘇眉,但蘇眉的手機居然很久都沒人接聽,我不得不懷疑她也遇到了什麼特殊的情況。
一刻鐘後,邵康文出現,手裡拎着另一雙皮爾卡丹。玫瑰紅色的軟皮,半高跟,冷豔。
我換上,感激無比。邵康文蹲下來,突然伸手按按我的鞋尖,那是試驗鞋子合不合腳的方法,除了我早逝的父親,好像還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的鞋子合不合穿。他的手指似發出一股暖流,從我體內緩緩流過。
邵康文擡起頭來朝我微笑:“鞋子一定要合腳,不然全身都會不舒服。”
我感染到他的鎮定,也向他微笑:“很合穿,謝謝……”
本來已空無一人的大廳突然衝進一個人來,那個人還在大嚷:“顧傾城,顧傾城……老天,你們躲在這裡做什麼?”
那是蘇眉,她見識了我跟她相識十五年來的第一次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