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客棧的確寒摻的很,就看那些住進來的人便可知道了,一個個的不是衣衫襤褸,面容枯黃,就是弓腰駝背,疾病纏身,那客棧的地上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泥巴,牆上不知道幾十年沒有粉刷過,黑漆漆的已經看不出顏色,那老闆娘由於天冷,臉上被凍得紅彤彤的大包似乎有潰爛的痕跡,吵着兩隻手放在衣兜裡,嘶嘶的叫着冷啊冷,不停的跺着雙腳。
不時的還真有不怕死的老鼠在天還不黑的情況下出來晃悠,它似乎很得意:我就晃悠怎麼了?你過來抓我啊,你還有力氣跑的動嗎?
夜鍾離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氣,可能也是沒有想到這條件和那死牢也差不多了,但是打死也不能去住那什麼豪華客棧,反正湊合着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了,道下一站,自己的房子裡在好好地休息吧,總好過晚上從外面凍着,這裡白天都這麼冷了,晚上就更不用說了。
“老闆娘,給我們安排幾個房間。”
老闆娘看到夜鍾離和千尋等幾個人進來,瞪着一雙雞蛋大的眼珠,嗖的停住了跺着的腳,難道這幾人走錯了地方?或者身上的銀子什麼的被偷光了,淪落到這裡來的?要在這裡住?她真的懷疑自己幻聽了。
路過的三三兩兩的飢寒交迫的人也都停住了腳步,驚訝的看着眼前幾人,看這衣着,脫下來出去當了,也能去那豪華客棧的馬棚去住上一晚,第二天回到家鄉就是了,或者憑這幾個人的風姿去夜夜歌坐上一晚的臺,也能掙它幾千兩銀子啊?
反正是好過來這裡。
當然不光是客棧裡的人驚異,進來的同一時間,千尋和夜夢落霞洛天等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看向出聲的人,平常高高在上,一向眼高於頂,斜睨一切的國師大人正摸着鼻子掩飾他也同樣極度苦逼的臉。
頓時一個大大的問號浮現腦中,那豪華客棧裡有什麼能讓國師大人非得避開,來這鳥都不願意來拉屎的地方?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能讓國師不願意去招惹的東西?
還有那夜夜歌,聽到那裡的姑娘都是叫的夜什麼,什麼的,他也似乎只是皺了一下眉,至於讓夜魅去做了什麼沒有,也不得而知,但是這也不符合他的脾氣啊,要是以前,夜魅早把那地方被拆了的消息傳回來了。
“咳咳,夫君你確定我們要住在這裡?”
夜鍾離眼裡微微掙扎了一下,還是道:“不如晚上,夫人睡在我身上吧。”
夜夢和落霞齊齊眨了眨眼睛,掃了掃四周:這種地方,兩個主人還有興趣幹那事?這得多飢渴啊?
夜鍾離閒閒的掃過去一眼:你們想多了,這外面都這個樣子了,房間更不用說了,我只是爲了讓夫人睡得舒服些,休息的好點,起碼還是個軟和一點的肉墊子不是。
落霞和夜夢齊齊伸出大拇指:“主子,你真是好樣的。”妻奴兩個字不敢說。
咳咳,老闆娘沉不住氣了,清了清嗓子,實在不忍心這麼標誌的幾個人兒窩到這種地方,瞧瞧,她這種地方怎麼能糟蹋這樣的人,那是要早天打雷劈的。
“兩位,你們如果真是沒有錢了,可以去夜夜歌坐個臺什麼的,足夠回家的路費了。”言下之意,沒必要委屈在我這種地方,你們一看這穿着氣質長相,絕對的身份高貴,來歷不凡,是受不了這裡的艱苦條件的。
夜鍾離淡定非常:“給我們找三間房子。”
老闆娘眼見自己好心給人提了醒,卻感覺這男子一身冷氣壓迅速的放滿了整個客棧,靠,更冷了,迅速的裹了裹衣服,身體蜷的更像蝦米了。
一閃而逝的精光讓她不寒而慄,才怔怔的回過神來,看來應該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真的落魄,這男人身上有一股強大的氣場,那種俯瞰一切,藐視一切,不容人質疑的抉擇只會讓人臣服,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得哆嗦着領他們去房間。
夜夢落霞終於苦逼的熬到了天亮,盯着凌亂的頭髮和黑黑的大眼圈無精打采的站在了主子的房間門口。
想象着獨狐印昨晚睡在一張怎樣寬大的牀上,鋪着厚厚的白貂絨,美美的睡着覺打着呼嚕,哪像她們,只能大眼瞪小眼一直到天亮,那牀搖搖晃晃的隨時要散架,被子黑的看不出顏色,只有邊上被無數人睡過磨得蹭亮的白光,兩人扭過身去吐,差點沒有嘔過氣去,那是人身上的油吧,足有幾釐米厚了。
再說那板凳,只有三條腿,兩人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僵直的身體坐了一整夜,那是腰痠背疼腿抽筋外加頸椎疼。
落霞不甘心的問道:“你主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不知道。”
兩人齊齊嘆了口氣。
這些人中睡得還算可以的要屬千尋了,夜鍾離懷着非常歉疚的眼神,非得讓她睡在自己的身上,在魔宮裡,兩人就嘮了一夜的磕沒睡,白天又趕了一天的路程,這會也不客氣了,枕着暖和的肉墊一覺睡到天亮。
最讓人稱奇的是夜鍾離,兩天沒睡,也忙活了兩天,抱着千尋睡得時候,他其實一直沒閤眼,在看夜魅傳過來的關於派出去的人蒐集到的魔域之花的信息,以及處理一些事務,一大早起來依然風采奕奕,完全沒有一點疲累的樣子。
主子精神抖擻,跟着的屬下也不敢一臉頹廢樣,尤其在主人說要走的時候,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但是吧,往往你想怎麼着的時候,現實總是朝相反的方向發展。
就在洛天和夜夢落霞討論獨狐印這小子如何如何享福的時候,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不過是一個怒氣衝衝的人拎着他的領子把它丟過來的,這一丟過來,又引起了不小的波動,平常人人敬而遠之的破舊客棧此時聚集了大量的人羣,都在激烈的討論着,大膽的推測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勾引人家的老婆被捉姦在牀了?
北海的清晨寒風刺骨,颳得滿地的風雪飄飛,吹到誰的頭上,都是一個冷顫,這見鬼的天氣太冷了,不把自己包成一個圓球簡直都沒法活啊。
而此刻的獨狐印只穿了一件裡衣,一條褲子鬆鬆垮垮的掛在腰上,顯然是慌亂之下沒有來得及穿好,不被人懷疑捉姦纔怪呢,他低垂着頭,懊惱,後悔各種表情出現在臉上,平時耍的溜溜的嘴皮子也緊閉着。
看了看夜夢一夥張大着嘴處在震驚之中,更是想哭又哭不出來,誰也想不到他此時已經悔恨的把自己罵了幾百遍,你說這客棧是寒摻,可是又不是沒住過這條件差的,幹嗎非要賤賤的跑到什麼豪華客棧去呀,那不是老天要絕他嗎?
千尋看到一貫清淡如水的男子現少露出這種滔天怒火來,頓時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她狠狠地瞪了獨狐印一眼:瞧瞧這混小子沒出息的樣,你不是最討厭人家妹妹嗎?既然討厭,爲何不離得遠遠地?還非要再去調戲一把,當然估計是比調戲更嚴重了吧,看這情形,都像直接一個被窩了,鑽了人家的被窩鑽就鑽唄,幹嗎非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讓人家哥哥捉姦在牀啊?
平常挺機靈的一個小夥,怎麼變得這麼愚蠢啊?
夜鍾離抱着雙臂挑了挑眉,勾着嘴角,斜看他一眼,吐出四個字:“自作自受。”
慕容梨白按下心裡要把獨狐印弄死的衝動,冷笑一聲:“希望公主能給個交待。”慕容梨白雖然看起來謙和有禮,但是年紀輕輕能做到慕容家主的地位,屹立於三大家族之列,也是有些手段的,如果不是顧忌着和沐千尋合作的關係或者怕妹妹傷心,以他的心性還早就先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千尋輕咳了一聲,裂開嘴使勁的笑着,跟朵燦爛的海棠似得:“原來是慕容兄啊,你什麼時候來這裡的?哎呀,我昨天還和夫君說起你呢,你就來了。”朝洛天使了使眼色,洛天立馬會意,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裘要給獨狐印披上,這樣下去是會凍死人的。
雖然吧,這兄弟辦下了糊塗的事,但是還是他兄弟啊!
旁邊急匆匆的闖進來一個女子,看見獨狐印還蹲在冷冰冰的雪地裡,立馬撲了上去,把手中的大裘給他裹了個嚴實。
她擡起頭責備的看着慕容梨白:“哥,你怎麼這麼狠心,這麼冷的天。”不是慕容梨尚是誰?
獨狐印擡起頭愧疚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又恢復了他吊兒郎當的模樣,嘴硬的道:“我沒事。”
“你還說沒事,你看渾身都凍僵了。”
慕容梨白氣的臉都黑了,自己怎麼有這樣不爭氣的妹妹,好歹是西大陸三大家族的小姐,多麼尊貴的身份,多少年輕的少年排着隊的去求婚,她卻偏偏一路追着一個不着調的紈絝公子哥,這也罷了,還偏偏是和慕容家有過節的家族,獨狐家族是擺明了不答應這門婚事,那小子也意味不明,你說他們要上趕着嫁嗎?這不是把她自個打包送過去給別人欺負麼?能不氣死他麼?
本來他去了平城去做生意,讓她乖乖的呆在家裡,誰知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居然把看顧她的暗衛都給調開了,他一想就知道,是來找獨狐印了,他馬不停蹄的追到了北海。
誰知他還是來晚了一步,當他天不亮找到梨尚的房間時,居然看見了他最不願意看見的那一幕,要不是梨尚死命的求情,他真的已經把他的脖子擰斷了。
千尋也喜笑顏開的道:“是啊,是啊,凍在獨狐身上,疼在梨尚心裡嗎,要不然我們坐下來聊聊,你看周圍這麼多人。”讓人家看了笑話,也不好看。
但是這明顯袒護的態度讓慕容梨白相當的不爽,他早就警告過她,不要插手他妹妹的事,現在好了吧,如她的心意了,兩人都生米煮成熟飯了,接下來怎麼辦?
其實吧,這有點冤枉千尋了,自從上次慕容梨尚被帶走之後,好多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她哪裡有閒心去管旁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和她通過信,更沒有告訴她過獨狐印跟着她去北海之濱。
是慕容梨尚認識丐幫的人,幫忙打聽的,白子樓背叛,收復白狄這麼大的事情,沐雲國都傳遍了,包括一些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把着事情的經過是描繪的栩栩如生,百姓們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個人都能說上兩句,關於獨狐印的事情雖然只是寥寥幾句,但是慕容梨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獨狐印現在跟着沐千尋,只要找到千尋就能找到她,這一點不難打聽,夜鍾離和沐千尋要去北海的事,並不是秘密。
於是她就偷偷地自己綁架了自己,慕容梨白派在她身邊的暗衛就這樣落入了她的陷阱,被她甩了。
一路暢通的來到了北海,在那間豪華客棧守株待兔,果然那天獨狐印終於現身了,當獨狐印一會氣憤難平,一會心虛,一會又莫名其妙的說着主子怎麼怎麼樣的時候,卻不知道已經落入了慕容梨尚的陷阱。
掌櫃的給他安排的房間就在慕容梨尚的隔壁,本來這也沒什麼,關鍵是慕容梨尚的丫鬟乘他去吃晚飯的時候,把他房間的號牌給換了,於是乎,獨狐印回去睡覺的時候,就走錯了房間,而房間裡面早就點燃了令人安神的薰香,他喜歡裸睡,然後就脫了衣服睡了過去,這就是清晨慕容梨白爲什麼會看見兩個人睡在一張牀上,而獨狐印此刻一身不整的原因。
其實慕容梨尚謹記千尋的一句話,要把他撲倒上了的,所以才這麼做的,但是最後糾結了半天,還是沒那麼大的勇氣,她就躺在他身邊睡了過去,兩個人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但是慕容梨白就不願意了,穿成這樣,躺在一個被窩了,會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鬼才信呢?沒有發生的話,妹妹就更不能嫁過去了,這人很明顯是不舉,這不是守活寡嗎?
慕容梨白哼道:“公主這是要護着屬下嗎?”
周圍的人也大概弄明白了怎麼回事,就是兩個人兩情相悅,私奔到此,偏偏哥哥不願意,追過來要棒打鴛鴦,都高聲的議論紛紛:“這哥哥也太不講理了吧,人家郎才女貌,郎情妾意,憑什麼不讓人家在一起啊?”
“就是,這也太專制了吧。”
“不過,你看這小子做人家的屬下,是不是家裡很窮啊?配不上人家大小姐?”
衆人點點頭:“恩,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呸,真是嫌貧愛富,什麼人啊?”
“就是。”
周圍的人羣開始把矛頭指向了慕容梨白,本來慕容梨白臉都不好看,再被大家誤解,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了。
他冷冷的目光赫然對着慕容梨尚,千尋暗叫了一聲:“不好。”就要阻止慕容梨白說話。
慕容梨尚也從來沒有見哥哥這麼傷心和決絕的眼神,心裡有些打怵,這次真是觸到他的底線了。
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低着頭撒嬌道:“哥哥,我錯了。”
慕容梨白麪無表情:“真的錯了?”
慕容梨尚狠狠地點了點頭。
“那好,既然知道錯了,那你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和這個男人見面。”慕容梨白下了狠心,一字一句的道。
慕容梨尚一愣,她本來以爲她只要像往常一樣做錯了事在他的面前撒個嬌,說個軟話,以哥哥對她的寵愛,定會糊弄過去,但是沒想到他會不依不饒,讓她發誓。
“發。”慕容梨白冷冷的道。
嚇得梨尚一哆嗦,哥哥這麼嚴肅的表情真是好嚇人呀,她把委屈探究希翼的目光看向了獨狐印,但是獨狐印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似老僧入定一般,毫無反應,好像沒有聽到兄妹倆的對話。
千尋忍不住的把梨尚想問他的話問了出來:“你倒是說句話,表個態啊。”
獨狐印苦逼的擡起頭,他心裡也亂的很,懊惱的揉揉頭髮,其實他昨天也不知道怎麼就走進了她的房間,開什麼國際玩笑,如果他知道那是她的房間,他情願來住這破爛客棧,一大早迷迷瞪瞪的被人捉了奸似得,他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這會想了想,覺得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被慕容梨尚這個女人給算計了,頓時涌上一股惱意,靠,他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黴了,怎麼就碰上一個這麼陰魂不散的女人?
還讓他表態?表個屁呀,難道還要他負責不成?他可是受害者,是被冤枉被算計被逼迫被羞辱的那個人好不好?
於是乎在千尋的問話下,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我是被冤枉的,好不好?”
那種委屈,那種無可奈何,那種惱恨的表情就這樣徹底的打擊了期盼中的慕容梨尚,感覺心裡面有樣東西啪嚓一聲脆了,她艱難的嚥了咽口水,睜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人羣裡的騷動聲又起來了:“難道不是郎情妾意?是落花有義流水無情,哎呀媽呀,這是鬧得哪般?”
“是啊,既然不喜歡人家姑娘,幹嗎還要和人家睡一個被窩啊?”
“你不是聽見了,是被冤枉的。”
“不會是被擄到被窩裡的吧。”
哈哈哈,人羣裡響起了嬉笑的聲音。
慕容梨尚再也聽不下去了,每一雙古怪的眼睛似乎要把她射成篩子。
慕容梨白也不阻止那些人的話,知道讓她一次性受了打擊死了心也好,只冷冷的鄙夷的朝着獨狐印的方向哧了哧。
千尋想上前安慰一下慕容梨尚的,但是被夜鍾離拉住了:“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
他恐怕是覺得夫人是會越幫越忙的吧。
慕容梨尚哭的淚人一般的衝出了人羣。
千尋洛天等人狠狠地跺了跺腳,只恨不得把這小子的腦袋被敲碎了,在重新安裝,把人家姑娘的心給傷透了,你就等着後悔吧,估計到時候連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什麼狗屁家族恩怨,算個屁呀。
獨狐印終於擡起頭看着慕容梨尚哭着跑遠了,心裡一愣,這丫頭平常總是大大咧咧的,就是思想也彪悍的很,今天可是第一次看見她哭,他直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鈍燉的痛。
只是他吊兒郎當慣了,又一直排斥慕容梨尚,他怎麼可能會承認自己其實是在意她的呢,呵呵,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再想回頭時,黃花菜都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