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獨臂瘸腿建奴見門口兩個兵丁動起手來,也發作了,喝道:“好狗膽,爺爺在戰場殺人的時候,你們這些軟蛋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話音還未落下,右手就一記鉤拳朝其中一人下巴狠狠打去。
這一招有個講究,在出拳之前,先要踏出去一步,身子一側,以腰腿爲中軸線,如此才能力由腳生。
可當他剛一側身子揮拳,卻突然想起自己瘸了一條腿,又少了一隻右手,根本就使不上力。而且,身體也在兇猛的動作中失去了平衡,一個搖晃。
拳頭落了空。
兩個兵丁見有便宜可佔,其中一人伸出腿來輕輕一勾,就將何滿勾得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哈哈,好一個混帳東西,還想還手,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兩個兵丁的的拳腳如同雨點一樣落到何滿身上,直打得蓬蓬亂響,煙塵鬥亂。
須臾,何滿眼睛也歪了,口鼻中沁出血來。
他實在吃打不住,又扯直了嗓子對着樓上嘶聲大喊:“那爾布,那爾布你要放狗咬死我嗎?咱們旗人什麼時候殺旗人了,好好好,今日我就死在這裡。那爾布,你是聾子嗎?我是何滿,紐祜祿?何滿,我是建州上三旗,天子親領的鑲黃旗旗丁。好好好,今日就死在這裡,叫所有人都看看,你那爾布的所作所爲。叫漢人也看看,咱們旗人不過是一盤散沙,是隻知道自己人欺負自己人的軟蛋!”
“住手!”這個時候,從二樓的欄杆處於探出了一張白胖的臉,一個做富家翁打扮的旗人趾高氣揚地俯視而下,罵道:“何滿小子,你是鑲黃旗,咱是鑲白旗,都是上三旗的,你也別擡皇帝出來嚇老子,爺爺可沒怕過事。你大聲武氣地吼個球,嘿嘿,怎麼,還想將事情鬧大?你他娘就是一個廢物,老子本不想同你廢話的。不過,爺爺今天四十大壽,黃酒喝得爽利,肥牛吃得口滑,也不同你計較。你要上來說句吉祥話兒,見面就有紅包。若是來觸黴頭,卸掉你另外一隻手。”
“快給老爺說一句吉祥話兒。”一個兵丁伸出右腳落到何滿的脖子上,那隻腳正好踩在他的頸動脈處。
何滿只感覺腦袋裡嗡嗡着響,眼前開始發黑。
他知道只需片刻,自己就會暈厥過去,說不定再也醒不過來了,就扯直了脖子嘶聲大吼:“何滿祝那爾布你長命百歲,怎麼樣,滿意了吧!”
樓上,那爾布哈哈大笑:“算你小子乖覺,爺今天心情好,你們兩個,把他給我提上來問話。”
“走!”兩個兵丁像擰米口袋一樣將何滿提起來,野蠻地拖上樓去。
上得樓去,卻見,整座酒樓上全是建州人,想來已經被那爾布包了場,用來祝壽。
二樓上擺了十桌,到處掛着彩,送來的禮物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還有女子在樂師的伴奏下,“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兒。
別人家祝壽,不過是請戲班子和廚子到自家宅院吃酒玩樂,如此纔算得體面。可這個那爾布卻沒這麼多講究,直接包下一間酒樓,說是家裡吃喝哪裡有在外面敞亮、快活。
“稟老爺,何滿帶到。”兩個兵丁走上前去,將何滿往地上一扔,甩得“啪”一聲,很是狼狽。
樓上一百多個賓客都哄一聲笑起來。
何滿氣得滿面鐵青,他咬着牙站起來,用滿是怒火的目光看着那爾布,卻不說話。
那爾布看到何滿那雙怨毒的眼睛,心中大爲不快,重重地哼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冷哼,整個酒樓安靜下來。
那爾布:“何滿,老子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不就是想要房子嗎?”
何滿:“正是,那是我該得的。”
“該得的,你這句話倒是可笑?”那爾布大聲冷笑起來:“說說,我憑什麼要給你房子?”
何滿:“皇帝頒下聖旨,滿漢分城,所有在京旗人除王公貴族入住明代勳戚留下的宅院外,其他人等按照官階高低,確定相應的住房待遇標準,即一品官給房二十間,二品官給房十五間,三品官給房十二間,四品官給房十間,五品官給房七間,六品、七品官給房四間,八品官給房三間,撥什庫擺牙喇披甲給房二間。所有旗民一律按照八旗駐防方位在內城分區居住,即鑲黃,安定門內;正黃,德勝門內;正白,東直門內;鑲白,朝陽門內;正紅,西直門內;鑲紅,阜成門內;正藍,崇文門內;鑲藍,宣武門內。那爾布,你說我說得可對?”
那爾布吃了一驚:“你這奴才坯子倒訪得清楚。”
何滿凜然道:“按照朝廷的制度,何滿乃是擺牙喇披甲應該得房兩間。可是,我這幾個月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戶部,可每次見了那爾布你,都說沒有房子,只一句話就將我給打發了。今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那爾布你得給我一個公道。”
“公道,老子做事需要同你着卑賤的奴才廢話嗎?”那爾布乃是戶部的一個主事,滿漢分城之後,負責旗人的安置。他這人是豪格的親信,狂妄慣了。而何滿以前則是多鐸的親兵,兩派人本是仇敵,自然要對何滿諸多欺凌。而且,建州人崇敬強者,鄙視弱小。何滿斷了一條胳膊,瘸了一隻腳,廢人一個,不欺負他欺負誰?
而且,何滿回京城之後,因爲沒有任何使處,鑲黃旗的人拿他當個包袱,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既然連他們自己人都不管,我那爾布又不是菩薩,又爲何要給他好臉?
不過,今天是自己生日,又來了這麼多賓客,直接將兩派的矛盾擺在檯面上,卻是有些不妥。若是叫豪格知道了,非挨他的耳光不可。
那爾布語氣緩和了一些,道:“罷了,老子也不同你計較,北京城內城纔多大點地盤,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房子,還有不少人等着呢,你先回去,有消息再傳你過來。”
何滿卻不肯走,一犟腦袋:“那爾布,光這麼一句話別想打發我走。等等等,我都等了幾個月了,再過兩月就是秋天,天氣一涼,若沒有房子,我非被凍死不可。沒房子,騙鬼。你以爲我不知道啊,這次圈滿城,八旗共得房屋約爲十六萬間。我建州在京軍民共計八萬戶,平攤下來,每戶兩間物綽綽有餘,這還不計算從漢人手頭沒收的店鋪。那爾布,你這分明就是推搪,分明就是黨同伐異,別以爲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來。不就是因爲我做過多鐸的親衛,不就是因爲你是豪格的親信嗎?去問問你的主子,他這幾個月來竭力打壓其他旗的旗人,鞏固你們正藍旗的實力,究竟想做什麼?”
何滿能夠精確地報出這個數字,顯然事先已經打聽得清楚了。而且,已經將兩派矛盾的那層窗戶紙捅破了。
在座衆人都吃了一驚,整座酒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