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樓上,看着眼前這一團亂成一團的人潮,看着暴風雨中不住摔倒在泥水中的敵人,李率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心中閃過兩個如釋重負的字:贏了。
敵人在謝遷被宋菸袋設計殺掉之後已經徹底失去組織,宋菸袋的部隊臨陣反水,將屠刀揮向昔日的友軍,大家已經攪在一起,崩潰已經不可避免。相比之下,自己手下的清軍倒成了唯一還有建制的軍隊。
他在琢磨什麼時候讓手頭的部隊投入戰鬥。
等等,再等等,等到敵人再亂一些
。
是啊,好象已經用不着我李率泰動手了,敵人自己就將自己給擠死了。甕城之中所有的賊軍都在胡亂砍殺着身邊人,而城外的敵人還在不住朝裡面涌來,加入進這失去理智的戰鬥。方寸之地,如此厚實的人潮,換誰來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秩序,除非這南門城牆倒掉。
回頭看了看徐州,諾大的城市已經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只黑黝黝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就連先前列隊在城牆後面整裝待發,準備在適當時機給賊軍狠狠一擊的清軍也看不見了。
風雨固然能夠加速賊軍的混亂,讓敵人再沒有重整秩序的可能,但也讓城中的清軍也發生了混亂。
突然間,李率泰有種難言的畏懼感,感覺這天和地已經演化成一頭洪荒巨獸,正一口一口地將徐州吞下肚子,將自己和五千清軍化爲一灘膿血。
突然,他大喝一聲:“城門,快去守住城門!”
“什麼,將軍你在說什麼?”旁邊,張泰瑞已經被暴雨淋得渾身津溼,衣裳緊緊地貼在纖瘦的身上,如同一頭骨瘦如柴的落湯雞。
李率泰咬牙:“敵人已經進城了,我已經嗅到了他們的戰馬身上的臭味,對,肯定是的,肯定是的,沒有錯!”
“哪裡有賊人,沒看到呀!”張泰瑞冷得瑟瑟發抖:“將將軍……你是不是看錯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遠方有轟隆的馬蹄聲襲來。那聲音是如此響亮,幾乎蓋住了所有的喧囂。
就看到一隊騎兵突然從後面的城中殺出來,帶着片片雨水的浪花,猛烈地撞向南門城門。
“騎兵軍,騎兵軍!”
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轉眼,身上傳來門閂落地的巨響。
甕城之中已經被擠得厲害,所有的人都相互推擠着,如同一壺燒開了的熱水,一旦遇到出路,那熱熱的蒸汽就會噴薄而出。
下面傳來巨大的歡呼聲:“拿下城門了,拿下城門了
!”
正在扭打廝殺成一團的義軍士兵們也顧不得再打,就那麼身不由己地被身後那巨大的力量推擠着,自洞開的南門城門一涌而入。
先前還停滯不動的人肉沼澤在道路暢通之後變成了飛速流動的洪水,由城外涌入甕城,又由甕城涌進徐州。
須臾,滿城都是響亮的吶喊:“徐州,徐州!”
李泰瑞如同被夢魘住了,就那麼定定地站在城樓上,冷到了骨子裡。
……
“這是夢嗎,這是夢嗎?”孫元的張大了嘴巴,現在他已經不用做什麼了,戰馬長嘶着撒着歡兒朝敞開的南門城門衝去,即便踩得下面的士卒一片淒厲慘叫也在所不惜。
頭上的城牆上,各軍還在胡亂砍殺,風雨中依稀能夠看到四濺火花,不斷有人落下來,如此大的風雨,還是不能讓悶頭撕咬的士兵們分開。
“不是夢,不是夢!”一個侍衛大叫:“侯爺,這應該是虛玄他們,他們已經拿下東門,正帶兵來援。哈哈,咱們騎兵軍一旦跑起來,誰擋得住!”
笑聲中充滿了歡愉。
是啊,雖然虛玄他們只有一百騎,可靠着剽悍的勇力和精良的裝備,一旦在徐州城中衝起來,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任何一支部隊擋得住,建奴不成,更別說李率泰手下那些垃圾漢奸部隊了。
又有侍衛大笑:“侯爺高明,應該是早就料到這一幕,這才伏下了虛玄道長那支奇兵。”
孫元心中叫了一聲慚愧,說句實在話,打到現在,他幾乎將虛玄他們給忘記了。也萬萬沒想到,自己隨意佈下的一顆棋子,在關鍵時刻卻起到這麼大的作用,硬生生將局面給板過來了。
瞬間,頭上的雨水不見了,原來他已經衝進了南門的城門之中。又一轉眼,兇暴的雨水撲面而來,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卻原來已經衝進城去了。
眼前是如此開闊,有三個騎兵正提者閃亮的馬刀正在追砍着已經成爲一片散沙的清軍,他們身上的胸甲已經被雨水淋得晶瑩雪亮
。
看到孫元,同時頓了頓,大叫:“侯爺!”
孫元:“不要停,不要上城牆,繼續追擊。徐州,他孃的,終於拿下了!”
……
“完了,完了!”城樓上面到處都是悶頭砍殺的士兵,已經分不清你我了,張泰瑞將身子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裡,大聲哭喊着:“李將軍,快想辦法呀,快想辦法啊!”
一隊又一隊的義軍士兵開進城去,步兵、騎兵,騎兵、步兵,在一個瞬間,超過四千人馬已經從腳下的城門裡通過。
整個徐州已經被喊殺聲籠罩,到處都在吶喊。
徐州彷彿也在這一片喊殺聲中劇烈搖晃起來,風雨滿乾坤。
“辦法,辦法,又能有什麼辦法……”李率泰喃喃地說:“丟了徐州,我還有什麼臉去見多鐸,去見準塔……鎮守徐州可是我等了好久的機會,可是……李率泰完了,完了,只能戰死在這裡了……”
聽到這個死字,張泰瑞如同觸電一般跳起來,拉住李泰瑞的手:“不不不,李將軍,我想活,咱們突圍吧,突圍吧!”眼淚都下來了。
“膽小的可憐蟲!”李泰瑞身上一震,竟將張泰瑞震得飛了出去。
這個時候,突然,城樓的拐角處伸出來一隻手,直接掐住張泰瑞的脖子,將他提在了半空。
有清脆的骨折聲傳來,張泰瑞腦袋一歪,耷拉下去,顯然是再也活不成了。
李率泰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這人好大力氣,竟單手捏斷了姓張的瘟器的脖子,這還是人嗎?
“什麼人?”他大聲吼叫,叫聲中充滿了畏懼。
一個穿着鎧甲的矮壯中年人走了出來,手一揮,將張泰瑞的屍體扔下城去:“武當,虛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