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許不明白其中關係,敏之卻好歹是漕幫幫主夫人的乾女兒,那六年裡閒着無聊時,乾孃就常說起幫中的故事。
雍正年間,三祖翁、錢、潘,草創漕幫,又稱青幫,初爲反清復明,後被乾隆爺“招安”。當時幫中一部分人不同意這一決定,脫離漕幫,另立“旱糧船幫”,與漕幫,亦即“糧船幫”以區別。後來國泰民安,旱糧船幫就不再糾結於“反清復明”,與漕幫以友幫相扶持。直到光緒二十七年一道旨意,“以官運代漕運”,旱糧船幫小衆,受到的影響不大,但是那時候的幫主卻獨具慧眼,另闢蹊徑,重立“青幫”名號,也不再運糧,只在碼頭一帶收保護費同時建立“育老處”等,同時吸收貧窮子女入幫,漸漸壯大。
並且,青幫幫主,聽乾孃說起時,與漕幫牽扯頗深的樣子。
今天這樣看來,青幫幫主或許真是來替漕幫出氣的。
敏之被映媽媽親自送到樓上。
“敏之,今日的事,你也不能怪媽媽我,還有那麼多口人等着吃飯不是?”
墨玉哼了一聲,敏之斜她一眼。
“瞧媽媽說的,要不是媽媽提攜,敏之也沒有今日,何來怪罪一說呢?”
“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我就不耽誤你伺候幫主了,有什麼需要的,就讓玉姑娘來取。”
“媽媽慢走。”
墨玉送了人出去,闔上門。
“你也太沉不住氣了,當着她的面跟她犟什麼,她最後那句是在威脅你,你沒聽出來?”
“奴婢知錯了。”墨玉垂眸。
“好了,伺候我梳洗吧,累了。”
墨玉奇道:“小姐不等那位幫主了?”
“不用,他今夜大約不會來。”
墨玉疑惑着去預備東西,伺候了敏之梳洗,果然一夜安靜,不見人來。
第二日一早,霜紅房裡。
“昨天嚇到我了,沒想到她真做得出來。”
雖然偶爾的神態有些像攸寧,卻畢竟不是她,也沒有她那麼沉着。
敏之抿一口茶,笑着說:“這樣纔好,不然我們在明她在暗,什麼時候着她的道都不知
道。”
“嗯。”
敏之忽然有些懊惱,不該一來就頂上孫成牽扯出了姝蓉,不然也不會驚動了蓮姨。
要她死很簡單,可要她死得徹底,再沒別人幫襯,卻不是那麼簡單的。
自己這回心急了。
霜紅見她神色忽的有些鬱郁,便想說些別的。
“昨天要不是青幫幫忙,恐怕你就沒這麼好過了。”
“恩。”
“只是不知道往後怎麼辦。”
兩個人都沉默。
青幫能搶一次,卻不見得每次都能劫到胡。
“還是要快些找個合適的靠山啊。”霜紅說着,朝敏之看了一眼,後者只是低頭喝茶,沒有聲響。
“先生,外頭好大的......”一個小丫頭邊說話邊進來,想是不知道屋裡還有人,“大先生好!”忙低頭行禮。
“外面有什麼東西,值當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小丫頭抱琴看着敏之笑道:“好大的送禮陣仗呢!”
霜紅也看向敏之:“看來是靠山來了。”
墨玉扶着敏之到了廊子上,映媽媽正在七層上找人。
“媽媽,大先生在這裡。”霜紅叫了一聲。
“喲!叫我好找,敏之,快去下頭見禮。”
霜紅看一眼敏之,向着映媽媽說:“大先生初來乍到,大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陪她去吧。”
說着,攜了敏之的手,下去了。
映媽媽在七層上看着,兩個人這樣毫不避嫌,倒不像是謀劃什麼的樣子,是不是自己多想?
外頭果然好大的陣仗。
昨夜的小哥站在外頭,看見敏之出來,掏出一張單子一樣樣念給她聽,大約不過就是綢緞布匹、玉器字畫、文房四寶、首飾衣裳這些,卻也點唸了有近一刻鐘。
東西一擔擔地送上敏之房裡。
“這是書寓裡頭的‘文定’,你收了他的定儀,以後就只做這一個客人了,雖無婚書,卻與成親無異,若是往後你有了其他恩客,又或者......”霜紅更大了點聲,“映媽媽硬塞了別的客人給你,都可以被他收拾一頓
。”
“喲!不錯。”敏之笑。
從來不知道書寓裡頭還有這麼可愛的規矩,真是好玩。
文定都送來了,想是今夜要來人了,還沒見過這傳說中的幫主,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三頭六臂樣子。
青幫不是正經門派,話本子上凡是寫到這樣的人,都是山大王一樣的描述,不是極醜,就是極粗魯,敏之無奈嘆一口氣,先前的期盼也去了七八分。
雖然有着兩幫的交情在,敏之卻不信真有那麼好心的男人,或許幫着漕幫出氣不過是個藉口,得了便宜還要有個好名頭,這樣的幫主不去做官實在可惜。
看着鏡子裡那個人,花信年華,褪去了少女的稚氣,還沒有熟婦的風華,獨有一番風韻。
敏之笑了笑,這樣一張臉,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酒菜熱了又熱,直到鐘敲了十一下,人還是沒有來。
又等了一會兒,敏之撐着下巴打了個哈欠,仔細聽了聽,樓下酒肆的喧鬧聲都漸漸靜下來了。
“墨玉,撤了酒菜,替我備水沐浴。”
“小姐,不等了嗎?”
敏之笑一聲:“本來就沒說來,要來也不過是我猜測的,倒是小瞧這人了,原來真是爲了漕幫。”
這樣也好,反正男人在她眼裡都是一個樣的了,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來噁心人,再好不過。
熱水蒸騰得眼前霧氣繚繞,雖是盛夏,入夜後卻也不是多悶熱,泡在浴桶裡倒是尤其舒適。
“墨玉,墨玉!”
敏之想了想,廚房提水上來時已是十一點過半,自己泡的時間不短,墨玉大約已等不及睡着了。叫了兩聲見沒有迴音,就沒有再叫,自己從浴桶裡出來,披上搭在屏風上的袍子,邊繫着腰帶便出去。
這才發現,除了屏風裡頭一盞小油燈,外頭的電燈蠟燭都滅了。
暗得很,只能折身回去取裡頭那盞小油燈。
一手擒着那燈盞,一手護着被風吹得四處飄的燈芯,敏之沒留神,踩在了自己的浴袍下襬上,手裡的油燈晃了晃,滾燙的燈油沒穩住,潑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