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局?
徐饒死死看着這一盤棋,也許在理智這一邊,他會義無反顧選擇這個,但是此刻,他雖然知道眼前這一步,只要稍微動一動腳就能踏過去,卻怎麼都無法做到,就好似自己的步子有着一千斤一萬斤重一般。
“平局還是繼續下下去?”趙匡亂再次問道,聲音極其的緩慢,每一字都咬的格外的清晰,格外的沉重。
徐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繼續。”或許這是一個會讓他後悔的答案,儘管他明明知道會是如此,但仍然是這樣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而此刻,這已經不是平局不平局的問題,而是面對這麼一個轉折點,他到底該如何釋懷的問題,是繼續往前,還是縮在角落享受這極其抽象的寧靜。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趙匡亂饒有興趣的看着徐饒,這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似乎是下了莫大莫大的決心,才做出這個決定。
徐饒再次點了點頭,走出那麼一步,是一個勇往直前根本沒有後退路的卒子。
趙匡亂暗暗點了點頭,似乎他得到了一個答案,他所要的,不是什麼完美到沒有任何弱點的年輕人,那樣的話根本就不算是一個人,僅僅只是一個機械罷了,他所要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知道自己爲什麼而存在的人,這個人永遠不會完全聽命與誰,信仰着一個在外人看來或許不一定是對的精神,然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撼動一分一毫的信仰。
也就是這樣的人,不算完美卻是無解可擊,也只有這類人,纔有機會踏上了那個時代之上的時間,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肩負起一個時代,承受起一個時代所有的悲哀與愁。
棋局發生了改變,放佛這濃濃的黑暗被劃出了一道線,然後就有了所謂的光芒一般,雖然這光芒不能夠照亮所有的黑暗,但至少至少照亮了隨着這黑暗前行的人們。
混沌之中,總得有人出來組織一個嶄新的秩序,也總得有人在這嶄新的秩序下生活。
這一次,徐饒終於得到了這兩年他如願以償的勝利,這一盤,他贏了,這雖然是他第一次贏,但是這絕對不會是他最後一次,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衆人鬆了一口氣,這一盤更加壓抑的棋局終於結束。
一勝一負,終於到第三局,也不知道這是老天所安排的懸念,還是趙匡亂所安排的懸念。
徐饒摩拳擦掌一陣子,再次重振旗鼓。
敗者趙匡亂卻一臉的似笑非笑,也許在這裡他輸了這一盤棋,但是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最後一句。”徐饒暗暗說着,似乎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這一次,他要贏。
趙匡亂點了點頭,再次擺好棋子,這一次他再次持黑棋,而徐饒持紅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也許,又或者這不是最激烈的戰役,但絕對會是在這個時代烙下痕跡的戰役,因爲在這一戰過後,徐饒就將徹底離開這裡,一個猛子扎進這由無數個世界所編織出來的網。
大山之下的青龍村,青龍村之下的上山路。
兩個風塵僕僕的旅客,或許自從一年前徐饒來此,這還是第一次有外來人踏足到這一灘溫水之中。
郭野眺望着這個完全不知道這世間炎涼卻無比炎涼的村子,嘴裡唸唸有詞的說道:“多少年,這個地方仍然是這般模樣,一點都沒有變。”
“或許這纔是爲什麼那位偉人選在這裡的原因,也許即便是過上幾百代,都沒有人願意知道他的名字。”洪擎蒼一臉感慨的說着,誰又能夠想到,這個不知名地圖上並沒有標示的地方,藏着一個曾經讓整個中國轟動的故事,或許這是一種遺憾,但是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悲哀。
“你說當年尉遲老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心態,隻手改變了整個北京的局勢,算是這個世界上頭一次真正跟那些時代之上的人物碰撞的偉人,就這樣死在了這裡,我打心眼裡爲他覺得不值,難道這就不是一件值得你們這些大梟羞愧的事情?”郭野一臉憤憤不平的說着,望着這個村子,就好似在看着曾經那個江山,如今雖然已經易了主,但是郭野還能夠清晰回想起曾經那個時代的輝煌。
洪擎蒼僅僅是搖着頭,一言不發,他沒有評論郭野這一句話,同樣也沒有反駁着什麼,也不代表着默認,不是他優柔寡斷,也不是他故作城府,只是他很清楚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的大梟們,哪個不是被提着線的小丑,但是誰又敢徹底點破這其中的道道?哪一個出頭鳥沒死?多少個他所仰望的大梟死在了這一條不歸路上。
永遠不是試着向這個時代之上的東西挑戰,這是洪擎蒼唯一的座右銘,在這個時代之中,可以擁有沉甸甸到不能再沉甸甸的財富,可以操控着無數人的性命,但是唯一不可以做的,就是朝這個時代之上打任何心思,否則自己的下場,只會成了下一個時代之下的塵土罷了。
這是他,也是郭野,即便是更大的人物,都無法改變的事情,也許曾經有人試圖改變過,但是無一例外,僅僅只留下幾個故事,眼前這無名大山所葬着的人就是如此。
“你不會讓徐饒也走上這一條不歸路吧?難道你想要再看到第二個趙匡亂?”洪擎蒼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麼,對身邊沉默起來的郭野說道。
郭野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動了動嘴上道:“即便是我讓他爬到你這個高度又有何用處?哪怕是能夠挺直腰桿面對那三大家族,又算是揚眉吐氣了?我的時間不多了,總得需要有人站出來面對那些你們沒有面對的東西。”
洪擎蒼咬了咬牙,臉有些微紅,直接一把抓着郭野的肩膀說道:“你這是讓徐饒自找死路!你怎麼能夠這樣做,我不是說徐饒沒有這個資質,是這不應該是他該做的,時代之上的東西誰都不能碰。”
“洪擎蒼,你覺得在這一個小小的水坑之中蹦過來蹦過去有意思嗎?”郭野無視着動了肝火的洪擎蒼,輕聲說道。
“你這傢伙!你只是爲了當年的恩怨罷了,你這個被那些人物所逐出來的喪家犬,你可以報復他們,但是你不能害了徐饒,他對此一無所知,這不是他該承受的!”洪擎蒼的表情變的極其的難看,甚至說的上恐怖。
郭野卻是一陣笑,笑的格外的牽強,邊笑邊說道:“他的命是我給的,隨的操弄,這個你管不着,老洪啊老洪,你聰明瞭一輩子,怎麼到了這裡,還這樣魚目混珠下去,那時代之上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被拉下馬,也許我做不到,也許那個趙匡亂做不到,也許徐饒做不到,但是我們至少把那遙不可及的東西拉近了幾分,這就足夠了。”
洪擎蒼不說了,鬆開了郭野的肩膀,連連退了幾步,重重的喘了幾口氣說道:“好...好...這事我不管,但是如果你僅僅是爲了當年瑞拉姆斯的爛事讓徐饒當你的槍,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等着那一天。”郭野微笑着,似乎是沒有一點的負擔,帶頭走向前去。
洪擎蒼恨恨的站在原地,最後深深吐出一口氣,算是釋然了幾分心中憤怒的情緒,跟着郭野走向前去。
“老洪,也許在看你來,這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最愚蠢的事情,但是活的再怎麼轟轟烈烈,再怎麼問心無愧,也得自問自己,爲了這個荒唐無比的世界,到底做了什麼,我一點都不奢望自己能夠留名青史,也不奢望誰能告訴後人我郭野槍是個好人,但是做爲一個提線小丑活上一輩子,我一定不願意,這已經不是恩怨的問題,試問自己,你真的甘心嗎?”郭野突然停住腳說道,或許對於這兩人來說,都到達了這個時代的頂點過,但是並沒有什麼所謂的惺惺相惜,也許,這纔是這個時代最昏暗最荒唐的地方。
站在郭野身後的洪擎蒼沉默着,就好似沒有聽到郭野這一席話一般。
郭野的腰桿慢慢彎曲下來,默默吐出一口氣說道:“既然你選擇當一名看客,我不會諷刺你什麼,也不會笑你是不是魚目混珠,只是覺得作爲一個見證者,你憑什麼評頭論足,徐饒在我心中的重量,不需要你來替我掂衡,你說,對嗎?”
“僅僅作爲一個見證者嗎?”洪擎蒼自嘲的笑着,此刻再次回想起自己前半生的所有種種,突然覺得他跟郭野的差距,也許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巨大,他終究只是一個東北三省的老虎洪擎蒼,而郭野,則是那個扛着槍跟那時代之上的人物大戰了三百回合的猛人,兩人並沒有什麼可比性。
“也僅僅是一個見證者罷了。”郭野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聲音是那麼那麼的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