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此時此刻。
雖然寒風瑟瑟,但是在院子之中,兩個下棋人手心之中卻全是冷汗,就好似坐在什麼暖爐之上一般。
四雙眼睛無一例外,全部都在注視着這小小的棋盤,即便是對象棋一竅不通的東子,都聚精會神的看着棋盤,生怕錯過什麼任何一個微笑的動作一般。
趙匡亂依靠在背後的刀叔身上,不緊不慢的點燃一根菸,沒有督促徐饒走出下一步,僅僅是這樣平靜的等着,等着這個年輕人到底會怎樣應對這一盤死局,或許即便是洪擎蒼來了,也會對這麼一盤棋無可奈何,因爲一切都成了定數,前面徐饒所走的每一步,無論是再怎麼對的,也是錯的,再怎麼錯的,同樣也是錯的。因爲就是這些種種,才讓徐饒走到這個地步,這誰都怨不得,只能怨這個本來以爲勝券在握的徐饒。
徐饒此刻只能夠一次次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雖然一雙眼睛緊緊看着這一盤棋,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每一個棋子都沒有落下,但就是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似乎有着一件他不得不說承認的事情,那.輸了,輸的很徹底很徹底,沒有一絲一毫的餘地。
就好似趙匡亂所念叨的那一場天局一般,他本以爲這會是他的一場天局,但就現在看來,這不是。
“我輸了....”徐饒最終低下了頭,有氣無力的說着,他終於面對了這一場如同夢境一般的結局,那放佛在手中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原本以爲真的得到了,卻就在他慢慢握緊的一瞬間,一切都變成了煙消雲散。
在徐饒說出這一句話後,不光光是刀叔,連東子都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這一盤棋雖然下的時間僅僅只有一個來小時,但是對東子來說,放佛過了整整一天一般,又好似更多,但是顯然這一場戰鬥,還沒有結束。
趙匡亂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耀武揚威的說些什麼,只是這樣靜靜的看着徐饒,一句話都沒有說。
“再來。”徐饒咬了咬牙說道。
趙匡亂跟身邊的刀叔相視一笑,點了點頭。
徐饒再次擺起棋盤,這一次他持黑棋,而趙匡亂持紅棋。
再次擺好棋盤後,徐饒意識趙匡亂先行,而趙匡亂卻沒有着急走出第一步,而是問道:“這一盤如果你輸了,就一切都結束了。”
徐饒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就把這當成你的天局,雖然你不會輸掉任何任何的東西。”趙匡亂微笑道,或許在旁人看來,這僅僅只是無關緊要的一盤棋,但是對趙匡亂跟徐饒來說卻不同,一個人不能輸,另外一個只渴望這麼一場勝利。
徐饒的表情再次堅定幾分,手攥起又鬆開,從褲子上抹掉手心的汗水,再次鑽進了這沒有了硝煙的戰場之中。
趙匡亂先行,當頭炮,跟剛剛徐饒相同的路子。
徐饒卻看着那個炮一時的癡了,此刻他面臨兩個選擇,要麼同樣當頭炮跟趙匡亂硬碰硬,要麼跳馬守住大盤,而就是這麼兩個很簡單很簡單,連象棋新手都不會猶豫的選擇,徐饒卻一時的彷徨了。這看似無比簡單的選擇,對徐饒來說,每一步似乎都帶着無比沉重的東西。
深深的吸了一口這小興安嶺特有的空氣,徐饒走出了這麼一步。
當頭炮。
趙匡亂微笑着,不能說徐饒跟剛剛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只能說這是一個撞到南牆,儘管頭破血流,但仍然想要把這南牆撞倒的傢伙。
趙匡亂的炮打掉了徐饒的卒子,而徐饒的炮同樣打掉了趙匡亂的兵。
趙匡亂跳馬。
徐饒跳馬。
趙匡亂出車。
徐饒出車。
趙匡亂殺車。
徐饒殺車。
似乎兩個人的路子就如同一個模子所刻出來的一般,連一旁的東子都看出了異端,拽了拽刀叔的衣角小聲問道:“他們兩個怎麼下棋下的一模一樣?”
刀叔笑了笑,一隻手放在了東子最不希望別人觸碰的腦袋上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象棋這玩意,雖然看似幾個小棋子來回擺弄,甚至外行人看着一個棋手憋了半個小時走出那麼一步,但是在這一個小天地之中,能夠看到的東西太多太多,這就是所謂的博大精深,這豈是你這個小娃娃能夠看透的?”
東子白了一眼刀叔,掙脫開刀叔放在他腦袋上的手說道:“不樂意講就不樂意講,還忽悠我。”
刀叔一臉無可奈何的笑容,想要再次把手放在東子的腦袋上,東子直接躲過這一隻佈滿老繭的手,刀叔只好惺惺作罷的說道:“不是我不樂意講,是說了你也不懂,不過總得有你懂的時候,毛都還沒長齊,你急個啥子。”
東子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沒有接下刀叔的話茬,雖然心中恨不得現在跟刀叔玩命,但是還是很識趣的沒有鬧騰,再次看向這已經廝殺起來的棋盤。
似乎就在他剛剛跟刀叔對話的時候,這棋盤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跟剛剛那盤不同,似乎兩人每一步都沒有過多的猶豫就直接走下,一步接着一步,唯有棋子碰撞棋子的聲音。
不一會的功夫,棋盤上的棋子就三三兩兩的陣亡,而趙匡亂跟徐饒,卻仍然一步接着一步,所考慮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五秒,這一場快節奏的戰役僅僅只進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兩人就幾乎沒有了棋子。
東子看着一陣的心驚肉跳,通過趙匡亂跟徐饒那慢慢沉下來的表情,東子很清楚在這個小小的棋盤之上,到底發生着什麼,但就現在看來,兩人幾乎是平衡的,場上所存活的棋子都差不多。
隨着時間慢慢的推移,兩人下棋的速度慢了下來,每一步都要考慮許久,雖然所剩下的,僅僅只是那寥寥幾個棋子。
“現在到關鍵時刻了,小子,這纔是象棋魅力的真正所在。”刀叔看着棋盤說道,經過剛剛兩人那幾乎是不顧後果的廝殺過後,現在兩人僅僅只剩下寥寥幾個卒子,趙匡亂剩下一門炮,而徐饒這邊,僅僅只有一匹馬,雖然趙匡亂這一門炮已經很難對徐饒的光桿司令造成什麼威脅,但是趙匡亂的兵要比徐饒多一枚。到了這種時候,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卒子,都有着最關鍵最關鍵的作用。
東子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着什麼,雖然他一竅不通,但是總覺得光是看兩人下棋,那每一步,那趙匡亂跟徐饒的每一個表情,東子感覺格外的壓抑。
“刀叔,這一盤誰會贏?”東子小聲問道,生怕大亂了兩人的思緒。
刀叔搖了搖頭,這一次不是他不樂意回答東子這個問題,但就現在這一盤棋看來,似乎誰都有贏的資格,現在所比擬的,是預判能力跟心態問題,誰能夠穩下來沉的住氣,誰就是勝者。因爲在這種時候,哪怕是一個最細小最微不足道的錯誤,就可能會影響整一個棋局。
徐饒深深呼出一口氣,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溼,雖然跟洪擎蒼下了無數盤,但是他從未如此的投入過,或許是因爲趙匡亂的實力不如洪擎蒼那般讓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在跟洪擎蒼下棋時,他甚至看不到什麼所謂的勝利的曙光,但是跟趙匡亂下棋時,他似乎感覺那曙光一直存在着,所以讓他一直一直的往前,完全醉心於這盤棋中。
再次移動自己的卒子,他現在雖然僅僅剩下一個馬,但是在後期,這馬顯然比趙匡亂所剩下的炮實用的多,但是趙匡亂的兵要比他多上一枚,這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
兩卒對三兵,這就是現在的局勢。
“沉住氣。”刀叔對緊緊握着棋子的徐饒說道。
徐饒這纔回過神來,注意到一直注視着他的東子跟刀叔,感覺一陣恍惚,卻使勁點了點頭,剛剛因爲他完全太過於醉心於這一盤棋之中了,以至於外界所發生的一切。
趙匡亂翹起二郎腿,比起徐饒,要淡定的多,接過刀叔遞上來的捲菸,默默的點燃說道:“徐饒,這一句要不要算平局?”
徐饒再次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平局?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再次看向這個僵局,雖然兩邊誰都沒有優勢,在最後的階段,徐饒自己都不能保證他不會犯任何錯誤,似乎打成平局的話,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但是不知道爲何,他竟一時無從選擇。
他不甘心,打心眼裡不甘心,雖然如此,心裡卻是打心眼裡沒底,如果真算成平局,他打心眼裡爲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覺得不值,但是如果選擇繼續下下去,他又不能完全確定自己能夠贏下來這一盤棋啊。
“考慮好了沒有,我只要你一個答案,就這盤棋看來,再下去估摸着也沒有意思。”趙匡亂深深吸了一口煙說道,似乎在誘導着徐饒。
徐饒卻面色蒼白,死死看着這一盤棋,放佛在注視着他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