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達五更,殘雲卷月。
冰冷的寒風肆無忌憚的撥弄着檐角高掛的燈籠。碧瓦紅牆的宣心殿內,秦舒坐於梳妝檯前。
玉筆勾黛眉,嬌脣抿脂紅,銅鏡照佳人,絕世且傾城。
她輕解羅裳,衣衫滑落,換上一襲戎裝,行至蘭錡前,纖細的手指輕撫劍身,眼波流轉。從他死後,自己便把這“縱雲”帶到宣心殿中,日日擦拭。
“今日,便由我來護這帝都萬民。”秦舒喃喃自語。將古劍系在腰間,蓮步輕移,走出了宣心殿。
“敲響驚雷鼓。”秦舒平靜的說道,前進的步伐也並沒有放慢。
本來空無一人的石板小巷突然響起一道有力的聲音。
“是。”
話音落下,一道黑影劃過,融入黑夜,不知去向。
朔風穿庭揚落花,冬雪壓枝抹銀裝
雨蝶宮距離宣心殿僅百米距離,在雨蝶宮的庭前種着一棵落櫻樹,開着淡粉色的花朵,如今鋪滿了宮門。
秦舒踏入庭院,在那廂房門外輕喚了兩聲:“依依,你睡了嗎?”
在沒有聽到房間中傳來任何聲響後,輕輕推開了房門,從乾坤戒中取出一七色旨卷,放在了檀木書案上。她望着前方的珠簾帳幔,有些躊躇猶豫。身體還是不自覺的走到少女的牀榻前,看着熟睡的女兒,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俯身親吻少女的臉頰,不捨的踏出了房門。
站在雨蝶宮門口的秦舒,神情嚴肅的說道:“照看好公主,今夜,不能讓她踏入雨蝶宮半步。”
“是!”一如既往的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這便是帝都王城的影侍。
秦舒走在白雪覆蓋的青石路上,長嘆一聲。自己的三個孩子,林明主動到北部駐守疆界,成熟穩重。林嶽年歲最小,遇事冷靜,也懂事乖巧。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依依,從小的嬌慣,讓她的性格有些乖張。興許今夜之後,她能快些長大吧。
天元門,是分割帝都與王城的界限。而以長生海雷蛟煉製的驚雷鼓,就位於天元門前百米高的石臺之上。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響徹雲霄,滾滾的烏雲由八方聚攏,敲動的鼓點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紫電驚雷也如火山般噴涌而至。飛落的雪花夾帶着突如其來的大雨驚動着這片被災厄席捲的土地。
天元門前的廣場上,不知何時站滿了身着軍甲的將士,每一個人都神情嚴肅,眼神堅定,任由這落雨飛雪砸在身上,也不動分毫。他們都知道這驚雷鼓響意味着什麼....
點將臺上,秦舒俯瞰着這數千將士,不免動容。在她身邊站着三人,王城天衍閣的尚景瑜,皇音閣的風無音,神冶閣的古儀。
“都城中發生的事,想必三位已經知曉,我也不必多說。此前我到龍陵墓園,求得這五龍旗,請三位助我啓陣便可。”秦舒說道。
三人點了點頭,都沒有說話。在古儀和風無音看到刻憶石和尚景瑜的模樣,便已然知曉事情的嚴重。
秦舒轉身看向臺下的將士,高聲說道:“你們皆是我天元的將士,古往今來將士當馳騁疆場,殺敵建功。然帝都突現妖魔,萬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你們便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我不要你們與那妖魔廝殺,只要你等救助那散落在帝都城各個角落的修士百姓,護他們安全便可,這就是今日你們的任務。請諸軍牢記於心!”
秦舒說完,數千將士異口同聲:“警記陛下所言,我等定當牢記於心!”這聲音撼天動地,讓那電閃雷鳴的蒼穹一時間緘口不語。
“這金絲雲紋甲和踏雲靴還請陛下穿上,這是老夫親手所煉,也算得上天階法寶。”古儀對着秦舒說道。
“多謝古先生。”秦舒說完,雙手接過這寶甲雲靴。
“三位先生,若實在不敵那妖魔,切不可拼命,王城不能缺了三位。”秦舒恭敬的說道。
“我等三人都一把年紀了,心中有數。天元也不能沒有陛下。”古儀緩緩說道。風無音和尚景瑜也點了點頭。
幾人說完,便領着數千將士浩浩湯湯的走出了天元門。
.........
王城龍陵墓園
在寒潭底部,有一座由碧海玉石堆砌而成古老宮殿,歲月悠久。
“驚雷鼓響了!”大殿中一中年男子猛地睜開雙眼,驚呼道。
“許是那小妮子往那帝都去了吧,”一旁手杵柺杖,頭頂長着一對龍角的老頭開口說道。
中年男子站起身來,便準備朝着大殿門外走去。這一舉動顯然激怒了那龍人老頭。
“龍宣!你難道還想繼續做那個君王的夢不成!”
“夢,十年前就醒了,我現在只是不想留下遺憾。”
“你當初就是如此不顧我的勸阻,當了那三十年的君王。才落得如此下場!”
“下場?千年以前,神庭與龍族毀約開戰,數萬龍衆被屠殺殆盡。將餘下的我等封印在這明宇大陸各處。你可還記得你當初是那萬人敬仰的龍澤上神!”
“神庭給我龍族的詛咒,我無時無刻不想打破,十年前,我嘗試突破禁制,結果身死道消,被你從九幽之下拉了回來。我本就是一個已死之人,也沒有能力再去打破神庭的詛咒,我只想再去看她一眼。”
“龍宣!你現在僅是一道魂體!出了這囚龍潭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化爲虛無,連輪迴都入不了!你可想清楚!”
“我已經想了十年了,這囚龍譚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即便躲得了一世清淨,又怎能躲得了自己的心。”
龍宣的話語平靜坦然,緩緩走出了這古老的大殿。
“唉,大雨已至,大雨已至啊。”龍宣走後,在那大殿中傳來一陣長嘆。
..........
天煌街通月客棧
驚雷鼓響,萬軍朝。
天字六號房內,正在給顧言之喂藥的李修然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他的耳邊迴響那道熟悉的鼓聲,回憶一下子如雪崩般涌入腦海,從初入軍營的青澀到戰場上的生死搏命,他從來沒有忘記。也沒有忘記自己是鎮北玄鐵騎的一員,這是他最驕傲的事。
“爺爺,你怎麼了?”顧言之有些虛弱的問道。
“沒事,言之。讓青雯姐姐餵你喝藥,爺爺要出去一下。”李修然笑着說道。
“爺爺你要去哪?爲什麼不帶我一起,我可以的。”顧言之掙扎着想要爬起來。
“言之乖,你好好睡一覺,天亮了,爺爺就回來了,青雯姐姐會陪着你的,我給你們帶糖葫蘆回來。”李修然一邊幫顧言之蓋好被子,一邊說道。
“那爺爺一定要早點回來。”顧言之說着,李修然已經出了房門。
在走廊上,李修然依然能聽到顧言之虛弱的喊着:“爺爺,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