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與不說,一切已經不重要。
銅椰知道,在自己成爲地表人類俘虜的那一刻,實際上他的命運就已經身不由己。不管他在整件事裡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光彩還是不光彩,都已經無足輕重。
事實已成,他要不要如實道來,都改變不了這個現實。
而銅椰向來不是那種良心發現的人,他從來都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爲一己之利,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如果他非得要死,他完全不介意整個世界都給他陪葬。
不然的話,當初他也不會因爲泰坦學宮要迫害他,便毫不猶豫背叛學宮。
眼下這個局面,雖然讓銅椰感到震驚,但要說他有多內疚,那是萬萬不存在的。
老子就是想活着,這有什麼錯?錯的是狗日的世道。
當初你們想要特效藥資料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態度。當初求種像條狗,如今睡完嫌人醜?
老子可不吃你們這一套。
愛誰誰吧!
打定了主意後,銅椰也就索性裝傻。反正該說的能說的,他都說了。不能說的,自然是打死不能說。
好在他一番解釋後,太一學宮和各大族羣的大佬們,知道銅椰在這個環節內,並無主觀上的惡意,他當初帶來特效藥信息,也受到了太一學宮跟各族大佬的熱烈歡迎,現在回過頭去秋後算賬,自然是不厚道的,也站不住腳。
現場一片愁雲慘淡,不時有人拿起那些觸目驚心的檢測結果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心驚,越是恐慌絕望。
他們意識到,地表人類這個是絕戶計,從根基上動搖了地心族。
此前,整個地心世界,對地表人類的認知是非常固化的。在地心世界的認知裡,地表人類是戰五渣,戰鬥天賦堪稱弱雞,缺乏血性,貪生怕死。
幾乎就沒有一點優秀可取之處,能讓地心族高看一眼。如果非得勉強找到一些亮點,那就是地表人類智慧比較高,他們整的那些科技文明,有點厲害,對地心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除此之外,地表人類根本不足爲慮。
可直至此刻,在場每個人才意識到,他們對地表人類的認知是何等的狹隘。地表人類的心機城府,竟可以深沉到這個地步,算計到這麼遠這麼深。而完成這一切佈局謀劃的,竟是一個看起來羸弱的女子。
甚至連泰坦學宮都完全被矇在鼓裡,沒有作出任何提防。泰坦學宮日日夜夜盯着這個地表女人,都未能發現端倪,可見此女隱藏之深。
“首席大人,泰坦學宮該死,要不是他們好大喜功,豈會有今日之禍?他們這是把整個地心族都拖入泥潭,萬劫不復,萬劫不復啊!”太一學宮另一名資金收大學士捶胸頓足,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也難怪他如此失態,事情到這一步,光是往下想一想,便足以讓每個人不寒而慄了。
血脈受損,被地表人類同化,意味着地心族的戰鬥天賦,戰鬥意志,他們骨子裡的東西都被改變。可能三年五年還不明顯,那麼十年百年呢?幾百年幾千年之後呢?
眼下說是同化,幾百年幾千年後,那可能就是馴化。就像地表人類馴化牲口一樣。
簡直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九秀大學士長嘆一聲,道:“這仗,是不能再打下去了。”
要是在過去,別說是九秀大學士,在場任何一人,都不可能說出這種喪氣話。在雙方戰局僵持階段,誰說喪氣話,誰就有可能成爲罪人。
可眼下,九秀大學士這句話,卻成了所有人的共識。只是,由九秀大學士口中說出來,才顯得最爲合適。
“是啊,再打下去,地心世界就全完了。”
“我就不信,泰坦學宮那邊現在會沒發現。”
“不可能,狂系血脈在這方面的敏感度,肯定高於咱們。他們肯定早就發現了。”
“哼,不管泰坦學宮有沒有發現,咱們都必須立刻向整個地心世界公佈泰坦學宮的罪孽!”
“只要公佈泰坦學宮的罪孽,相信整個地心世界都會站到咱們這邊,對泰坦學宮羣起而攻之!”
“是時候讓泰坦學宮從地心世界的版圖中消失了!”
“泰坦學宮罪大惡極,是地心世界的大罪人。若不借此機會將他們連根拔起,天知道日後他們還會怎麼禍害地心世界!”
“首席,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了。只要消息一公佈,泰坦學宮必定萬劫不復!”
“他們心心念念搗鼓出來的特效藥,打算用這個來收割地心世界各大勢力,到頭來居然作繭自縛,把整個地心族拖入深淵。他們簡直罪不容誅!”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話卻都是大同小異。
他們能想到的,九秀大學士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此刻想到的,自然更深,更遠。
滅掉泰坦學宮,可以說是九秀大學士做夢都想的事。
可眼下,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固然,消息一旦公佈出去,泰坦學宮會瞬間陷入巨大的被動當中,成爲過街老鼠,整個地心世界都會對他們喊打喊殺。
可跟泰坦學宮深度綁定的泰坦族、九尾族、伏波族以及吞天族,他們跟泰坦學宮的深度關係,註定不可能切割得開來。
這四大黃金族羣,必然還是會跟泰坦學宮共存亡。
有這四大黃金族羣作爲基本盤,要想迅速讓泰坦學宮覆滅,就絕沒有那麼容易。畢竟十大黃金族羣的底蘊擺在那裡。
最重要的是,泰坦學宮炮製特效藥,他們在主觀上並沒有惡意,出發點也是爲了地心世界的前途未來。
按照正常邏輯,這是好心辦壞事。
或許一時激憤之下,羣起而攻之的情況會出現。可時間久了,激情過後,腦子冷靜下來,這羣起而攻之的局面未必會一直持續。
尤其是現在這個局面,地表世界已經上升爲地心世界的最大威脅,地心世界內部的對抗和矛盾,勢必退居其次,甚至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滅掉泰坦學宮,就能扭轉地心世界的被動嗎?
答案顯而易見,這是不可能的。
沒了泰坦學宮,沒了狂系血脈四大黃金族羣,地心世界的實力只會大打折扣,就像一個虛弱的巨人,被砍掉了雙手,只會變得更加虛弱,更加沒有反抗之力。
泰坦學宮該死,但眼下,他們已經不能死!
見九秀大學士的表情複雜,在場諸人隱隱有些擔憂。
“首席,難道您還有什麼顧慮不成?”
“機不可失啊。若是錯失這個機會,等泰坦學宮緩過勁來,咱們想要再壓倒他們,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九秀大學士輕嘆一聲:“還能緩過勁來嗎?”
“泰坦學宮也好,太一學宮也好,咱們還有緩過勁來的機會嗎?”
這是靈魂之問。
問得現場每一個人都是靈魂一顫。還能緩過勁來嗎?眼下這個局面,大夥從未遇到過,歷史上也從未出現過。
現場又一次陷入難堪的沉默,死寂的沉默,連每一口呼吸都透着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
要是這個基因同化不斷深入,繼續惡化,地心族將不攻自破,別說攻略地表世界,想在地心世界裡苟着,只怕都未必能安穩。
畢竟,地表人類也在進化,而他們還有高科技這個優勢,一旦給地表世界充足的時間準備,若干年後,攻守之勢或許就會大變。
當此情形之下,地心世界業已經不起巨大的內耗。
內耗越多,地心世界的實力就越削弱。開戰三年,地心世界人口銳減,財物耗費,資源耗費,更是不計其數。
說到底,戰爭就是一個吞金獸,打到最後都是打財富,打人口,無窮無盡的消耗。
而拋開三年戰爭的消耗不說,特效藥對地心族的削弱,纔是更致命的。血脈平庸化,戰鬥力下降或許表現的不那麼明顯。
可到了下一代,再下一代,一代一代繁衍,這種削弱會越發明顯。
也許這一代地心族的實力是10,那麼到下一代可能就只剩下8了,下下一代就是6了。
這種跌幅雖然未必準確,但方向和趨勢是肯定不會變的。平庸的血脈,只會誕下更平庸的血脈,這是地心族繁衍的規律。
不排除有少數可能基因突變,或者存在倖存者偏差。可那都是極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
形勢嚴峻啊!
“首席,您的意思是?”終於,有人小心翼翼問。
“談判,必須談判,整個地心世界,必須和解!不管天大的矛盾,不管過去多麼想滅掉對方,我們必須接受彼此的存在。現在地心世界損失任何一股勢力,都是致命的損失,地心世界承受不起!”
打了三年,付出無數生命,耗費無數財富資源,到頭來打了個寂寞?最終結果居然是和解?
這根本就是解不開的刻骨之仇,竟要和解?
聽着顯然十分荒誕,可但凡用理智去想想,卻不得不承認,首席大學士這纔是老成之見,這纔是他們必須做出的選擇。
地心世界已經遇到自古以來最大的危機,若不和解,笑到最後的肯定不是太一學宮,也不會是地心世界任何一家勢力。
而是地表世界。
再鬥下去,地心世界沒有贏家,贏家只有地表世界。說不定地表世界現在就在隔山觀虎鬥,看熱鬧正看得起勁。
“首席,這和解,該怎麼開口?咱們總不能舔着臉,去找泰坦學宮和解吧?咱們姿態是高,可人家未必買我們的賬啊。”
九秀大學士沉吟道:“首先,這個消息必須公佈於衆,必須將責任推給泰坦學宮,這個前提必須在。咱們需得在大義上先站住腳。唯其如此,後面的和談,咱們才能掌握主動。”
跟泰坦學宮這種勢力打交道,你但凡態度軟一點,他們就一定會得寸進尺,甚至是咄咄逼人。
只有將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讓泰坦學宮根本無法推脫責任,陷入絕對的被動當中。
那樣的話,太一學宮才伸手拋出橄欖枝,釋放一些善意,才能真正意義上主導局勢,讓泰坦學宮不得不服。
到時候,道義上,實力上,聲望上,太一學宮都會壓過泰坦學宮,主導權自然也就非他們莫屬了。
泰坦學宮還不能不服!
你再不服就是不識好歹了,大家對你網開一面,那是因爲你還有用,不是因爲大家已經原諒你的罪責。
這時候你還不識好歹,想跟太一學宮爭主導權,是不是有點心裡沒逼數了?
九秀大學士定下基調,衆人一合計,覺得這個基調沒有問題。
眼下也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太一學宮當即對外宣佈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消息一出,整個地心世界一片譁然。各大族羣,各大勢力紛紛展開自測自查,最後得出的結論,竟然是跟太一學宮公佈的如出一轍。
地心世界震動了,憤怒了,失控了。
無數勢力,紛紛對泰坦學宮發出聲討,揚言太一學宮和五行學宮牽頭,除掉泰坦學宮這個毒瘤。
泰坦學宮不除,地心世界永無寧日。
不出所料,依附泰坦學宮的那些勢力,除了四大黃金族羣之外,也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愚弄,迸發出巨大的怨氣,紛紛表態要跟泰坦學宮劃清界限,從此與泰坦學宮勢不兩立。
甚至有些激進的勢力,更是揚言,他們願意倒戈加入討伐泰坦學宮的隊伍,爲天下除掉這個該死的毒瘤。
總而言之,泰坦學宮從地心世界毫無爭議的第一勢力,徹底成了臭大街的垃圾。
他們的名聲,他們的權威,所有的一切,幾千年來建立的一切統統崩塌,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成了整個地心世界的公敵。
坊間甚至有傳聞,泰坦學宮早就跟地表世界勾結,其實是地表世界在地心世界扎的一根釘子。
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地表世界的一個陰謀,泰坦學宮只是地表世界的幫兇!
這個傳聞有些扯,畢竟泰坦學宮的歷史太過悠久,而地表世界的文明,也就是幾千年而已。
地表世界和地心世界之間原來的禁制,徹底隔絕了兩地,真正禁制失效,出現一些空檔漏洞,也不過是百十年的事,說早有勾結,那明顯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