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此前過度緊張,過了良久吳中元纔回過神來,喜悅的感覺開始浮上心頭,此行不但拿到了用以提升爐膛溫度的紫火油脂,還得到了足以與鐵樹匹配的龍筋弓弦,當真是一舉兩得,遂心所願。
不過喜悅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內疚和自責沖淡了,東西是好東西,但來路不正,這盞油燈是夷人祖墳裡的長明燈,自己卻將其盜走並據爲己有,這種行爲屬於如假包換的損人利己。
但只一閃念,內疚和自責又被理智驅走了,如果五道封印消除,這裡將淪爲敵佔區,敵佔區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敵人加以利用,退一步說,便是五道妖邪沒有取走這盞油燈,油燈放在夷人祖墳裡也屬於嚴重的浪費,要知道他所做的事情都不是爲了一己私利,等同執行公務,抵禦五道侵襲,保證世人不被五道踐踏奴役就是他的任務,爲了確保任務能夠完成,他可以徵調任何他所需要的東西。
每個人都應該努力的去做一個好人,卻沒必要以聖人的標準來苛刻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品行是毫無瑕疵的,如果盲目追求品行的絕對純粹,將會陷入無謂的糾結之中不可自拔,乃至患得患失。
石室裡遺留有不少破布,但吳中元沒用破布擦拭龍筋,而是自被子上割下一片乾淨布條兒小心擦拭龍筋上沾附的油脂,由於龍筋此前一直浸泡在油脂裡,油脂已經深浸其中,擦了數遍仍顯油膩。
擦拭龍筋的同時,吳中元也在仔細打量着這條龍筋,這條龍筋與油燈裡的油脂應該來自於同一條龍形生物,之所以說是龍形生物而不是蛇形生物是因爲此前他曾經見過油燈點亮時的異像,火光的形狀是一條蜿蜒靈動的小龍,這條火焰小龍想必就是龍形生物生前的體態和形狀。
區分真龍和類龍生物有個簡單而直觀的標準,那就是看這條龍有沒有爪子,火焰小龍有四隻爪子,這就說明它是真龍無疑。
由於時隔多年,夷人的祖先當年是如何獵殺到一條真龍的,目前已經無法探究考證,但這條龍筋和油燈裡的油脂出自真龍卻是肯定的,也正因爲這兩樣東西出自真龍,故此油脂才能發出更高的溫度,而龍筋則擁有更強的韌性,能夠承受比尋常龍筋更大的拉力。
將龍筋大致擦拭乾淨之後,吳中元又拿過了那片用作弓身的鐵樹,用沾附油脂的布片仔細擦拭,這麼做的目的並不是爲了鐵樹看起來更亮更光滑,而是爲了提升鐵樹的韌性,接下來就需要捆綁定型了,鐵樹沾附了油脂之後脆性會降低,彎折時韌性更好,不容易斷掉。
擦了一半,突然想起燈芯抽出來之後油燈上還留有一個小孔,儘管油脂不易揮發,他還是撕下布條將那小孔給塞住了。
黎別回來的時候吳中元正在打磨弓箭兩端用以固定龍筋的凹槽,聽得推門的聲響,吳中元擡頭看向黎別,“怎麼這麼快?現在外面是什麼時辰了?”
“黎明時分。”黎別向吳中元走了過來。
“我不是故意撇下你的,”吳中元解釋道,“我是不想讓他們……”
不等吳中元說完,黎別就搖頭說道,“他們已經看到我了。”
見黎別面有憂色,吳中元猜到她在擔心什麼,便寬慰道,“放心好了,無憑無據,他們便是去跟鳥族理論,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聽得吳中元言語,黎別點了點頭,轉而盯着吳中元放在一旁的油燈,“你拿他們的油燈作甚?”
“我要製作一張弓箭,需要用到裡面的龍筋燈芯,”吳中元隨口說道,言罷又補充道,“油燈裡的燈油也大有用處。”
由於吳中元說的太過簡略,黎別聽的不甚明白,但她也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自蹲下身近距離的看了看那盞油燈,然後又看那盤已經被吳中元擦拭乾淨放在一旁的龍筋。
“這條龍筋怎麼是紫色的?”黎別問道。
“不曉得。”吳中元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也不知道這條龍筋爲什麼是紫色的,畢竟他從未見過真龍的龍筋。
“你還拿了他們別的東西嗎?”黎別又問。
吳中元正在低頭忙碌,“沒有。”
黎別沒有再問,起身往門口走去,自自己的牀鋪上坐了下來,安靜的看着吳中元磨蹭用以固定弓弦的凹槽。
凹槽的打磨也很費工夫,磨的淺了,捆紮不夠牢固。磨的深了,受力之後有可能斷裂。
此外,捆紮弓弦的凹槽大小還必須與龍筋緊密結合,而龍筋是有一定延伸性的,必須保證開弓時龍筋變細之後仍然能夠卡在凹槽裡而不前後移動。
由於始終需要前瞻斟酌,進度便很緩慢,察覺到自己有些疲倦,吳中元便暫停了手頭的工作躺臥休息,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人在疲倦的狀態下不但工作效率會大大降低,還容易出現錯誤和偏差。
一覺醒來接着忙碌,兩端凹槽磨好之後開始進行反弓定型,所謂反弓是指弓身兩端需要進行反向彎折,以此保證在開弓的時候弓弦不至於脫落,起到的是個阻擋固定的保險作用。
雖然進度很慢,但他的動作很是嫺熟,有條不紊,如果換做旁人,一定會問他怎麼會這麼擅長製作弓箭,但黎別雖然也很好奇,卻沒有出言發問,在吳中元忙碌的時候,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言打擾,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練氣,偶爾睜眼,也只是安靜的看着。
鐵樹的樹幹在未經剝皮打磨的時候約有碗口粗細,便是經過了剝皮脫水,也足有拳頭粗細,用作弓身的鐵樹並不是完整樹幹,而是樹幹的一部分,手臂上灌以靈氣能夠將其緩慢彎折,先系一端,待得彎折到所需弧度之後再系另外一端。
彎折的同時吳中元一直閉着眼睛,仔細聆聽鐵樹是否發出異響,木頭在受力之後都會發出細微的聲響,實則任何的聲響都是木質損傷斷裂的表現,好在在彎折的過程中,鐵樹並未發出異響。
見吳中元一手彎折,另外一隻手還要拉伸弓弦,黎別低聲問道,“需不需要幫忙?”
吳中元搖了搖頭,他可以單手熟練打結,無需他人插手幫忙。
終於到了最後關頭,龍筋的尺寸剛剛夠,但打結時需要略有富餘才能捆綁固定,爲了爭取這半寸,只能繼續彎曲弓身,亦或是努力拉伸弓弦。
吳中元沒有二選一,而是兩者兼顧,深深呼吸之後,抓着弓身的左手加力下壓,捏着弓弦的右手勉力上提,如此這般終於達到了捆綁要求,兩度急旋之後,食指反撥絃頭,中指推壓上送,急切低頭咬住弦頭,昂頭收緊,雙手一鬆,弓身反彈,兩端弓弦同時拉緊,受力卡死。
長出了一口粗氣之後,吳中元單手執弓,中指挑撥,試探鬆緊,與尋常弓箭相比,這張弓箭的弓弦過於緊繃,幾乎無有彈性,尋常人等根本無法開弓使用,非紫氣高手不得將弓拉滿。
這一刻吳中元心中滿是喜悅,與得到前人留下的神兵利器相比,自己親手打造一件神兵利器所帶來的滿足感更加強烈,前者是繼承,而後者是創造,天壤之別,高下立判。
見黎別面露好奇,吳中元便將長弓扔了過去,“來,感受一下。”
黎別伸手接了,端詳過後嘗試開弓,她乃居山修爲,雖能開弓,卻顯得很是吃力。
“這張弓常人怕是用不得。”黎別說道。
“這可不是缺點。”吳中元笑道,他製作的這張弓箭普通人根本無法使用,便是藍氣勇士也只能勉強開個半弓,想要正常使用,至少也得紫氣高手,這麼高的門檻兒,既是一種限制,又是一種榮耀。
判斷一件事物的價值,除了事物本身,還要看這件事物是不是誰都能夠擁有,如果誰都能夠擁有,這件事物就算再好,其價值也不會很高。
黎別分指鬆開了弓弦,弓弦一彈即回,並不似普通弓箭那般有連續震動。
見弓弦一彈即止,黎別愕然擡頭,衝吳中元投來驚訝眼神,這時候弓箭是非常普遍的,所有勇士都會使用弓箭,她也不例外,弓弦沒有連續震動是很罕見的,其直接結果就是射出一箭之後可以立刻再射第二箭,極大的縮短了連續開弓的間隔。
試過弓弦,黎別又開始仔細打量弓身的彎度以及弓弦捆綁的位置,全是最佳比例,連捆系的繩頭都異常規整。
端詳過後,黎別將長弓還給了吳中元,她沒有拋扔,而是走過來遞給了他,“真是張好弓。”
“送給你。”吳中元沒接長弓。
“你說什麼?”黎別驚愕看他。
“你若是喜歡,這弓就送給你了!”吳中元正色說道,他並不只是說說而已,他是真心想送,他雖然喜歡這張長弓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送給黎別卻沒有絲毫的不捨,原因很簡單,黎別救過他的命,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不過這也並不是唯一的原因,潛意識裡也是希望還掉人情債,給黎別一個交代,黎別是個好人,好人不應該兩手空空。
“我不要。”黎別再遞。
“我真想給你。”吳中元說道。
“你爲什麼要把這麼好的東西送給我?”黎別顯得有些緊張。
吳中元沒有立刻接話,他在想應該怎麼回答,也在想黎別爲什麼會緊張。
黎別將弓箭塞到他的手裡,低着頭,轉身走了。
雖然黎別低着頭,吳中元卻發現她臉紅了,分明是害羞了。
糟了,糟了,這傢伙可能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