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愕然良久,最終還是姜正打破了僵局,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恭喜大黎,這少年怕要歸了鳥族了。”
看得出來,黎泰是想擠出一絲笑意的,但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因爲他剛剛想到此事並不是自己與青龍甲失之交臂那麼簡單,在青龍甲失落之前,它一直是由鳥族大黎使用的,而今青龍甲被吳中元所有,自己的大黎位置也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大姜言之過早,”吳熬也反應了過來,“中元便是得了青龍甲,也不見得會去鳥族,他是我的子侄,骨肉相連,不管他有沒有青龍甲,我們都會照顧他。”
吳熬的這番話雖然說的義義正辭嚴,感人肺腑,但傳到吳中元耳朵裡,他聽到的卻只有虛僞,吳熬本來就想殺他,此番他得了青龍甲,對吳熬的威脅更大,如果是真的跟着吳熬回了熊族,怕是當晚都活不過,吳熬已經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能三更殺掉,絕不會等到五更動手。
黎泰這時也回過神來,“中元,舅父說到做到,已將青龍甲送給了你,隨我們走,去見過姥姥和一干表兄表妹。”
黎泰言罷,黎萬紫接話說道,“中元,萬不能隨他們回熊族,當年擁戴你父親的那些巫師和勇士已經所剩無幾,吳熬若是加害於你,沒人能夠阻止。”
“黎萬紫,你這個血口噴人的賤人!”吳晨是個暴脾氣。
“閉嘴,你這個見不得光的潑婦!”黎萬紫也不是個善茬。
眼瞅着雙方又要謾罵動手,姜正再度出來主持大局,“莫要爭吵,言歸正傳,少年,你且權衡選擇。”
姜正貌似猜到吳中元不會做出選擇,緊接着又說道,“兩邊都有你的親友,你若拿不定主意,只能由兩族抽籤,決定你的去留。”
“來人。”姜正召喚下屬。
有人上前接話,但此人剛剛上前,就被姜南拉到了一旁。
姜正有感,疑惑歪頭,姜南湊上前去,附耳與姜正說了幾句什麼。
“你說什麼?!”姜正眉頭大皺。
見他這般,衆人紛紛看向他父女二人,姜正人老成精,城府極深,若不是聽不到了什麼驚人的消息,反應絕不會如此強烈。
姜南再次貼附到姜正的耳邊低聲說話。
牛族勇士見狀,紛紛識趣退後,以避偷聽之嫌。
姜正的表情一直隨着姜南的講述變化,起初是震驚,之後是氣惱,然後變成了皺眉思慮,最終眉頭舒展,復歸平常。
所有人都知道姜南對姜正講說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只有吳中元能猜到姜南可能對姜正說了什麼,此前姜南曾經詢問過他想跟誰去,他表示不想回熊族也不想去鳥族,眼見姜正想要讓熊族和鳥族抽籤決定他的去留,姜南無奈之下只能設法讓姜正把他留在牛族。
“哈哈哈哈,”姜正苦笑搖頭,“真是家門不幸啊。”
聽他此言,包括牛族勇士在內的所有人都更加疑惑,不知道他爲何有此感慨。
“唉,老夫教女無方,竟然做出這等事來,”姜正指着姜南連連嘆氣,“你讓爲父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呀?”
姜南歪頭看了吳中元一眼,低頭不語。
所有人都看到了姜南看吳中元這一眼,有聰明人便猜到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大部分人還是一頭霧水。
“哎,”姜正又嘆了口氣,然後衝吳熬和黎泰拱了拱手,“二位君王,老夫這中間人看來是做不得了,小女剛剛與我坦白,原來他已與這少年私定終身,結了孽緣。”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包括吳中元也是一臉愕然,他和姜南一直保持着距離,一點逾禮的事情都沒做,哪裡來的私定終身?但事發突然,他也不知道是姜南欺騙了姜正,還是姜正爲了將他留在牛族而欺騙衆人,畢竟只是心生好感是不足以讓牛族有足夠的理由出手干預的。
“呵呵呵,大姜,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了。”吳熬皮笑肉不笑。
“若真是如此,之前爲何不說?”黎泰氣怒發問。
“二位也看到了,小女也是剛剛纔與我吐露實情,”姜正再度搖頭,“真是家門不幸啊,未曾想我牛族也會發生這等事情,此番倒好,再也沒有臉面嘲笑別人了。”
“凡事都得有個憑證,若是令媛能拿出證據,我們便相信確有此事,”吳熬說道,“若是無有憑證,我們怕是會誤會大姜此舉是爲了帶走吳中元,以便日後挾制熊族和鳥族。”
吳熬言罷,歪頭看向黎泰,“大黎,本王所說,可有道理?”
“確是如此。”黎泰給予聲援。
局勢變化太過突然,熊族和鳥族此前還劍拔弩張,此番竟然開始聯手。
“實不相瞞,小女所用鸞鳳劍並非自己獲得,而是這少年送給她的定情之物,”姜正說道,“二月光景,小女南下公幹,自南疆與鳥族的兩位藍氣勇士發生了一些誤會,這少年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捨身相救,事後又以鸞鳳劍饋贈,二人就此,就此,唉……”
姜正言罷,黎泰看向右側一名鳥族的居山勇士,而吳熬則轉頭看向一旁的吳勤。
黎泰所看的那位居山勇士衝他點了點頭,言下之意是二月份的確有人去了南疆。
吳勤也衝吳熬點了點頭,示意吳中元二月份也的確去過南疆。
便是得到了肯定答覆,吳熬仍然懷疑此事的真實性,“中元,你自何處得來的鸞鳳劍?”
吳中元沒有回答,除了被困在天蠶谷的吳大烈,他得到鸞鳳劍一事沒有對任何人說起。
“此事關係重大,若是別人胡亂栽贓,壞你名聲,可不要胡亂承認。”吳熬警告。
“我自山羊谷救了一條鮫人,送往河邊放生,那鸞鳳劍是它自河中撈起並送給我的。”吳中元只得說了。
吳熬鼻翼抖動,沒有再問,通靈神兵的消息他也一直在關注,吳中元自河邊得到鸞鳳劍的經過他也聽說過,只是那時吳中元穿的是便裝,他並不知道放生鮫人的那個少年就是他。
吳熬不問,又輪到黎泰追問了,“既是定情信物,總需互有饋贈,若是令媛未有信物回贈,我們怕是很難相信此事是真。”
姜正聞言歪頭看向姜南,姜南再度上前,與之說了句什麼。
待姜南說完退下,姜正高聲說道,“小女曾以貼身香囊和其中二十餘枚補氣丹藥回贈。”
衆人聞言,又是一陣驚呼,一個送鸞鳳劍,一個送二十多枚補氣丹藥,這定情信物的分量可都夠重的。
聽得姜正言語,吳中元一陣尷尬,獲得鸞鳳劍一事他隱瞞了吳勤,不久之前吳荻詢問他哪裡來的丹藥,他又衝吳荻撒了謊,如此一來全露餡了,他便是沒有往東轉頭,也能猜到吳勤和吳荻此時在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
“賢婿,小女所贈之物你可曾帶在身上?”姜正衝吳中元說道,“若是帶在身上,早些取出來展示,以免他人存疑。”
一聲賢婿喊的吳中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上下透着一個不自在。
見吳中元猶豫,姜南有些急了,“吳中元,拿出來。”
聽得姜南言語,吳中元只能自腰間取出了那個香囊,爲了救自己脫身,姜南連清白和名聲都豁出去了,自己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見吳中元拿出了香囊,姜正又讓他把香囊裡的補氣丹藥倒出來展示,這一倒又驚到了衆人,這香囊裡除了尋常的補氣丹藥,竟然還有不少紅藍顏色的進階丹藥,不用問了,這一男一女肯定有事兒。
便是這樣,吳熬還是不肯就此罷休,“大姜,你這賢婿叫的有些急了,不曾成親拜堂,你便算不得他的岳父。”
“正是,不曾拜堂,攀的哪門子親戚?可是想帶了他回去,要挾我等?”黎泰隨之發難。
此番姜南沒有與姜正耳語,而是自行上前,手指黎泰高聲說道,“你還有臉追問指責?都是你們鳥族做的齷齪事,回去問問那負傷而回的大洞勇士,只問他肋間那一箭是誰射的,再問他可有請了百花娘子下毒害我?”
黎泰哪裡想到還有此一節,直接被問了個啞口無言。
“百花娘子是何許人也呀?”姜正環顧左右。
立刻有人會意接口,“回大姜,那百花娘子乃南疆百花谷的谷主,是個霪邪浪蕩的婦人,擅用魅惑毒藥。”
“啊?”姜正一臉驚訝,也不知道是真驚訝還是假驚訝,“原來如此,唉,我苦命的女兒,爲父冤枉了你,原來你也是身不由己呀,都是爲父不好,未曾照顧的你周全。”
形容一個人吃了啞巴虧,往往會說此人吞了個死蒼蠅,吳熬和黎泰此時的感覺就像吞了個死耗子,氣堵憋悶,卻又不得發作。
二人這邊氣堵,姜正還自西面不停的給他們添堵,一個勁兒的唸叨‘原來你也是被奸人所害,原來你也是身不由己,爲父豈能責罰於你?木已成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好啦!”黎泰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怒聲吼道,“算他是你女婿,說吧,你想怎地?”
“唉,”姜正又嘆了口氣,“便是他的岳丈,也不能替他拿主意,而今三族都與他有親,往何處去就由他自己權衡吧,二位意下如何?”
不管是黎泰還是吳熬,都不想同意,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合理的理由不同意,如果讓吳中元自己選擇,他肯定會去牛族,如果真是這般,那就不是吞死耗子了,而是連死豬都吞了。
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吳中元竟然沒有選擇去牛族,“我哪族都不想去,可以放我走嗎?”
“可以。”黎泰第一個回答。
“你自來去,哪個敢挾持你,熊族必不饒他。”吳熬也表示同意。
“好吧,隨你心意。”姜正也同意。
吳中元沒看吳勤和吳晨,也沒看吳荻,黎萬紫也沒看,甚至連姜南都沒有看,自墳墓裡縱身躍出,頭也不回的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