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腳步一頓,謝青沅已經不着痕跡地離遠了幾步,從剛纔那種讓人莫名有些熾熱的氣場中脫了出來,暗自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熱度很快就降了下去。
紀霖不悅地皺了皺眉,擡眼看向突然從另一處院子走出來的一行人,掃了當先明媚嬌豔的少女一眼,垂下眼簾淡淡點頭回禮:“嘉儀縣主。”
元秋臉上浮出一層薄薄的暈紅,眼波流轉柔柔掃過紀霖:“那日聽聞寧王殿下受傷,元秋一直很是擔心,幸好殿下吉人天相,慧心大師妙手禪心,殿下現在應該無恙了吧?”
“外傷已愈,內傷還在調養。”相比元秋帶了幾分熱切的問話,紀霖的回答無論從語氣還是用詞遣句,都顯得很是生硬冷淡。
元秋美目中的光華不由略微一黯,眸中那層失落讓人看着心中不忍。
站在一旁的謝青沅在一旁看得清楚,目光一轉,卻發現紀霖正看向自己,眸色黑得讓人心顫,連忙低了頭避開他的視線,輕輕拱手一禮:“謝九這就告辭,不打擾寧王殿下休養了。”衝元秋微微點頭,急步走遠了。
元秋略福了福禮,擡眼瞧見寧王鳳眸微眯看着謝青沅走遠的方向若有深意,面上剛剛一怔,紀霖已經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縣主是來上香的?本王還要服藥,少陪了。”轉身就走了。
元秋看着那道修長挺拔的背影,心裡就像堵了一團棉絮一樣,悶悶地難受起來。
她哪裡是來上香的,她是打聽到寧王在大覺寺這裡休養以後,好容易才找了個藉口過來的!
本以爲心想願遂,兩人定是有緣,讓她一來就恰恰遇到了寧王,沒想到寧王總共只對她說了兩三句話就走了,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起自己兩回都是碰到寧王和南楚那位謝九皇子在一起,而自己一來,謝九皇子就找了託辭走了,倒像是自己打擾了這兩人似的。
元秋心中泛出一絲不安,揉着手中的帕子,突然回頭低低吩咐碧玉:“你去打聽打聽,南楚的謝九皇子過來是做什麼的?”
碧玉微微一滯就趕緊點頭,出去暗自打聽了一圈,回來低聲稟報:“那位謝九皇子是三天前來的,和成郡王府的紀三爺倒是前後腳進的大覺寺;說是過來賞桃花。院子住的遠,並沒有跟寧王殿下的院子在一處,昨天就跟寺裡打過招呼,說今兒個要走的。”
這麼說,這謝九皇子今天啓程回去,只是在路上恰巧跟寧王殿下撞上的?
倚坐在窗前的元秋心裡那絲不安頓時釋然了,把一句話在齒舌間含了片刻才極低地問了出來:“可打聽到寧王殿下住在哪處院子了?”
碧玉心裡一緊,卻也不敢隱瞞:“是,奴婢打聽到了,就住在靠近後山腳下那間聽風院。”
元秋低低“嗯”了一聲,默了片刻才吩咐道:“做得好,你先下去吧。”看着碧玉福禮後打了簾子出去了,一手托腮看着窗外慢慢出了神。
聽風院,她知道那位置。就在後山腳下,院落後面環境清幽,散步走上一段距離,就有一片竹林,還有一條清淺的山溪繞竹林而過。
想來寧王殿下是喜歡那一片清溪綠竹吧?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元秋想起那千百條搖搖柳絲後面,玄衣黑騎、清俊無雙的寧王看向自己時脣角含笑鳳眸溫柔迷離的樣子,臉上驀然紅了,一顆心又不爭氣地急跳起來。
紀霖卻在房間中沉着臉,聽着韓成海一五一十的回報:“嘉儀縣主使人去打聽了謝九殿下來大覺寺的行蹤,連他的住處也打聽了。屬下已經讓她們以爲謝九殿下是住在觀音殿那邊了。”
紀霖曲指輕敲着桌面並不出聲,韓成海擡頭覷了一眼,突然又加了一句:“不過嘉儀縣主還讓人打聽了王爺的住處,這個屬下就遮掩不了了。”
輕叩聲戛然而止,紀霖皺了皺眉頭,輕哼了一聲:“麻煩!弄點事出來,讓她們趕緊走,別在我面前礙眼!”
謝九殿下不想看您,您是恨不得把人家的牆給盯出個洞來;嘉儀縣主可是上京國色啊,巴巴兒地跑來想對您眉目傳情,您卻要趕人家走!
這也太區別對待了!難道從來沒碰過女人的王爺竟然是個癡情種?還是送上門的不要,自己搶着吃的,特別是還沒吃到嘴只能眼饞看着的才香?
豔福啊王爺!要是他,他就正妃側妃全收了!韓成海心裡在捶胸大呼,面上極快地看了紀霖一眼,應聲退了下去;他得趕緊想個辦法,怎麼樣才能把嘉儀縣主儘快趕走!
元秋用過午飯後梳洗了一番,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了一身淡雅的裝束,藉口坐車過來有些不適,想先去散散心,換換濁氣,將隨行的王嬤嬤支開去大殿代她上香油,自己只帶了碧玉、碧雲兩個丫環,腳步輕快地往後山那片竹林而來。
紀霖處理完了手上的事,信步出門漫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昨天傍晚謝青沅吹笛的那株桃樹下。
只過了短短一夜,花枝就稀落了不少,幾片花瓣隨風飛舞,輕輕打着旋兒飄落在山溪水中,紀霖伸手掐下一朵桃花拈在指間輕輕轉着,心裡忍不住猜想着謝青沅的馬車已經行到了哪裡。
“王爺,”一名暗衛突然顯出身形急躍過來,“嘉儀縣主帶着兩名丫環往這邊來了。”
正護在紀霖身後的韓成海臉皮不由一抽,急忙上前解釋了一句:“王爺,屬下已經安排了下去的……”
紀霖斜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年紀還不大,什麼時候手腳就這麼慢了!”
韓成海垂頭聽訓,心裡暗自叫了一聲苦:不是他手腳慢,實在是那位嘉儀縣主心也太急了點!
翠竹青青,修然成林,元秋望着眼前一片清逸景色,雖然還不知道那人會不會在這裡,臉上已經覺得有幾分暈熱;連忙在竹林外停下了腳步,裝作欣賞竹林的樣子,平緩下自己的心跳。
直到覺得自己應該跟平常一樣了,元秋這才輕輕扶了扶頭上斜插的一支芙蓉簪,細腰輕擺,儀態優雅地款款步入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