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力運轉通達無阻,久未有過的暢快充斥全身,紀霖的下巴緊緊抵在謝青沅的肩窩,一字一句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出來:“沅沅,我全好了!”
十餘年如附骨之蛆折磨着他的“往生”之毒,曾讓他在絕望中心有不甘,痛苦中胸生戾氣,沒想到遇上謝青沅後得知自己的毒能解,更沒想到在預期之外會這麼快地清了毒。
紀霖原以爲自己會激動地長嘯,可是手隨心動,第一反應卻是把謝青沅緊緊擁在懷中,讓她沒有一絲間隙地貼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分享他的心情!
男人強健有力的心跳一聲聲傳動進她的胸膛,謝青沅聽到紀霖說“全好了”以後鬆弛下來的身體,一下子又有些僵硬起來。
紀霖立即覺出了謝青沅的情緒,暗暗長吸了一口氣,儘量面色自然帶了些愧怍地將她鬆開:“對不起,我一時……激動了。”
身爲醫者,謝青沅自是理解病患的心情,只是面對紀霖,她心裡無法做到坦然,趁着他鬆開了手,立即起身站了起來:“我把陸老叫來再給你把把脈,我先回去了。”
紀霖盯着她匆匆走出去的背影,慢慢輕笑了起來,隨手抓過單衣披在身上,把何全喚了進來:“讓廚房做一桌精緻的酒菜過來。”
“現在?”何全微微吃驚,王爺飲食一向養生有規律,就是宵夜也是好消化的東西,今天怎麼突然想着要吃酒菜了?
陸遙已經走了進來,顯然剛纔得了謝青沅的話,面帶一絲訝然地看向紀霖:“把手伸出來我把把脈,你的毒真的這麼快就清完了?”
何全“啊”了一聲,又是激動又是擔心地看了過來,見陸遙伸指搭了脈,面色一片霽然,就知道這事兒是真真的了,難怪王爺要叫酒菜,確實應該好好慶祝一番!
何全立即一溜煙兒地往廚房去了,不過片刻,似乎整座房子都亮了起來,明亮的燈火中到處都洋溢着一片喜慶的情緒。
何全又知趣地偷偷進了雁回院,把洗浴好的謝青沅請了回來;卻是打了陸遙的名頭:“陸老說請您過去,一是慶祝,二是還有些幾處不解正好跟您討論一二。”
要不是陸遙這回帶了那幾冊醫書醫案回來,謝青沅也不會這麼快對她的鍼灸之法又做出完善改良;聽到陸遙請她過去,雖然有些疲累,謝青沅還是一口應了,跟着何全又過了槐樹衚衕這邊院子。
本就是熟門熟路,剛好廚房又來人回事,謝青沅讓何全不必再在前面引路,自己進了垂花門。
才走在遊廊下,就聽到裡面韓成海正在房間裡大嗓門兒地開心嚷着:“……如今王爺可是再不用擔心不能近女色了,趕緊先納幾個姬妾進王府把王爺貼身服侍好,再請了旨立了正妃側妃,趕緊生下小主子來吧,我瞧着別的幾個王爺的兒女可是都能打醬油了……”
韓成海倒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王爺身邊這麼些年都不放人,上京早有各種猜疑了,連長孫亮、姚昱這些小渣渣都敢胡亂猜忌王爺是斷袖,着實讓他着惱了一陣;如今既然已經驅清了毒,當然要在身邊先放幾個人,正正名聲了。
話語清清楚楚傳到外面,謝青沅的腳步微微一滯,站住了身形,低頭沉默了下來,裡面再說什麼竟一時沒有再聽清了;直到一陣晚風悄然拂過面頰,謝青沅才輕呼了一口氣,慢慢走了進去。
見她進來,紀霖一雙眼睛早黏了過去,謝青沅卻面色淡淡含笑着衝他點點頭,向着陸遙那邊走了過去;明明沒有說話,紀霖卻莫名地感覺到,謝青沅回去後再過來這一趟,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了,一時卻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直到酒宴擺好了,紀霖這才明確感覺了出來,謝青沅不過回去了這一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與他又有些疏離起來。
這是爲什麼,他如今身上的毒已經清了,她怎麼倒跟自己顯出這副想遠着的模樣?紀霖凝目看向跟陸遙淺笑交談的謝青沅,心頭疑惑,難道是自己先前激動之下抱緊她那一下,又讓這小野貓倒了毛?
謝青沅只當自己沒看到紀霖不時覷來的目光,應景地用了點菜品,跟陸遙說得差不多了,就藉口已經累了,起身告辭。
紀霖連忙起身:“我送你。”不容她拒絕,就走到了她身側。
燈火下他清俊的面龐更顯得眉目深邃,一雙鳳眸像最上品的黑曜石一樣熠熠生輝,因爲已經驅了毒,再也沒有半絲鬱寒之氣,讓人一眼望去,目眩神迷。
謝青沅定定看了他一眼,不出聲地擡腿先向外走去,直走到暗門邊才站住了腳:“多謝寧王殿下相送,時辰不早了,寧王殿下請回吧。”
她面容確定帶出了一抹疲憊,紀霖不得不忍住了心裡想說的話,簡短地囑咐了一句:“回去好好歇着,我讓何全再給你送點補品過來。”
謝青沅輕輕點了點頭,直接走過了暗門,從雁回院假山裡走出來後,才擡頭看向一片繁星的夜空,半晌後輕輕幽幽嘆了一聲,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本就想過不能這樣,也本就不該有什麼想法,可是自己還是忍不住溺在紀霖對自己的好裡了。
好,又如何?以後也多的是各種梅豔蘭芳的女子,會享到他的好,到時失了本心的自己,也不過是他後院中的一名怨婦罷了,還會被剪了翅膀,再也無法自由地在外飛翔……
謝青沅心口有些悶悶的,又有些鄙夷自己會產生這樣的情緒。明知道走下去會是自己不願接受的結果,不如開頭就絕了這條路,自己什麼時候竟這麼優柔寡斷了?
自己血仇未報,仁心堂這些時日沒有什麼動作,居然就安樂起來了,有這工夫,不如想想明天碰到謝重樓該怎麼做;聽說他跟着國子監祭酒鄭大人已經從松山學院交流回來了……
謝青沅在燈下怔怔坐了片刻,突然自嘲了一聲,站起身去洗漱了。
紀霖立在大槐樹上,凝目看着謝青沅映在窗戶上的剪影,直到房間裡燈火熄滅黑了下來,才輕巧地跳下了大樹,心裡那種不安卻更濃了:謝青沅剛纔對他的客氣裡,明明白白掩着一種拒人千里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