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到美人扭曲的小臉蛋,我不知所謂。
她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皓齒緊扣下脣,像是隱忍着些許什麼,蒼白的臉蛋我見猶憐。
我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脣,思忖自己是不是吃飯的時候掉落了一顆米飯在自己的嘴角。
摸了摸,乾乾淨淨。
我被她這麼盯着極爲不舒服,朝她露出了一抹善意的微笑。“謝謝你幫了我一把,他日你若有難處,我自會相報。”我這只是客套話,說完,便準備離開。
人羣包圍外的牛頭馬面終於尋到了我,擠進人羣,氣喘吁吁。“清明姑娘,可找到你了。”
我朝那女子拂了拂手,然後對着牛頭馬面道:“我們走吧。”
走出人羣,我轉身望向那女子,那女子身邊的侍女正與她說些什麼,我聽不真切,只好再次轉過身,向前走。走了幾步,我問:“那女子是誰?”我猜想,這麼國色天香的女子必然無人不知。
牛頭訥訥地回答:“那人是天帝的七女兒——珞霞仙子。”
我腳步微頓,忍不住再次回頭。四處張望,那人卻早就不見了蹤影,人羣熙熙攘攘,看不清她的蹤跡。
鬼街上的叫嚷聲、叫賣聲依舊,那說書鬼也在那裡侃侃而談,街上的鬼魂川流不息,繁華昌盛,像極了人間。
我也理不清自己的心中爲何雜亂無章,低垂眼瞼,暗自神傷。“走罷。”
千言萬語,也只匯成了這一句而已。
七日後,閻羅依舊沒有來過這裡,就如同在幽都消失了一般。
禮品依舊每日不斷的寄過來,如今,我才知道,原來這禮品,並不是所謂的禮品,而是俗稱的祭品。
而那祭品,便是從供養閣中運來。
供養閣,是聚集鬼魂身前的家人運送而來物資的地方。在陽間,只要鬼魂還有尚且在世的家人,而家人又每年上墳供奉那人,那麼,那人便可以獲得家人寄來的東西。
而在幽都,一天爲地上的一年。
所以,我天天會得到這些東西。看着每次寄來都鼓囊囊的祭品,我就不難猜測,地上的家人是有多麼想念,多麼愛我。
可是,如今,他們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不就是這個嗎?幽都,一天就是地上一年,那這祭品還能出現幾天?
我手中摸索着那些上好的衣服料子,惆悵萬分。
但還不待我好好感慨一番,外面就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我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我這家醫館總算是建好了。
說道建醫館這件事情,也是偶然。
前些日子,我剛剛被解了禁,便日日往外跑。
說那日,也算巧,我當時正在一個首飾攤錢與老闆討價還價,就在我身邊,有個女魂當街昏了過去,一時間,街上所有鬼都慌了手腳。
就是那日,我才驚覺,原來鬼魂也是會生病的,同樣也是那日,我察覺自己竟然有一身好醫術。
回到閻羅給我的房子之後,我就開始考慮建一家醫館的可行性。
我考慮了好久,覺得這房子空房間那麼多,自己之後的日子中總要有事情可做,便於牛頭馬面告知了這事,讓他們去問問他們主子的意思。不出一日,牛頭便迴應我,閻羅少爺並無異議。
興師動衆了好幾日,好在閻羅認識的人多,集衆人的力量,不過五日,醫館便已經建成。
而今日便是開業的第一天。
鬼魂不比人,他們雖然是會生病,卻極少生病,比起脆弱的人類真是堅強了太多,所以,第一日,除了一些過來見識的鬼魂,還真沒有幾筆生意。
我本來就不是爲了忙到找不到東西南北才建的這個醫館,如今的生意量於我而言再合適不過。
門外從來就是黑夜籠罩,森森然的黑幕透着靜謐。
如今已是戌時。
叮囑了這位病鬼好好服藥爾爾的話語之後,那鬼連聲道謝,我被他的熱情嚇到,趕緊謙遜推脫。動了好大的嘴皮子才讓這位鬼魂打消了贈送謝禮的想法,那鬼才不捨地離開,我累得癱倒在了雕花木椅上。
我仰着頭,處於放空階段。外邊卻傳來腳步聲,我趕緊坐起來,心中疑慮,都已經到了戌時,怎麼還有鬼來?
“門沒關。”我道。
未有鬼開門而入。
我等了好久,終於親自走了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前些日子鬼街上遇到了絕世美人。
我愕然。
此刻,她是獨自一人,周圍並沒有當日一塊的侍女。我看她兩頰緋紅,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樣子,我正欲請她進來,她卻先朝我露齒明媚一笑。“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我看得幾近癡了,我怕自己掉口水,趕緊回神。“哦哦,請進。”
她莞爾,極其自然地走進了醫館,找了個地大方地坐了下來。我摸了摸額頭,也坐在她的對面,隔離我們的只有一張楠木圓桌。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胡思亂想。仙女果然不一樣,就連坐姿都透着一股仙氣。
她又笑,我被她那似水柔情般的眼神看得身體一顫,懷疑自己的想法被她給看穿了,所以我趕緊轉移話題。“珞霞仙子近日來所謂何事?”
她沒有因爲我知曉她的身份而感到驚訝,也同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自己拋出了一個問題。“門外的牌匾命名清明醫館,你可喚作清明?”
我點了點頭。
“清明啊……”她雖只是低頭喃喃,好似在消化我的名字,可眸光銳利了不少,看得我的心寒顫顫的。
我嚥了一口口水,傾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終於擡起了她絕美的臉頰,“我是閻羅的未婚妻,所以,你在這裡開了家醫館也是他告知的。”
指甲掐入了自己肉裡,我雖疼,卻還是面帶笑容。“唔,原來如此。”
她眸間有種看不清的水光涓涓流淌而過,看我的眼光更爲深沉了。我被她盯着手足無措,卻還要裝作自然。
她終於打破了沉默。“你可想知道自己的前世?”
…………
一室寂靜。
她沒有管我是否答話,自顧自說了下去。“前些日子閻羅去經歷情劫,下凡後,遇到了你,他一直把你當做他的親生妹妹。然而,你爲了救他卻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閻羅很愧疚……”她欲言又止。
“原來是這樣。”我裝作不在乎地迴應,然後再次說道:“我說呢,我每次見到他都覺得他就如同自己的親哥哥一般,好不親近。”
她聽我這麼說,也很是愉悅。“說到底,你該叫我一聲姐姐。畢竟,在人間,我們已經認識了。”
“啊?”
“當時我也去渡情劫,因爲閻羅我認識了你,當時我們相處地如同親生姐妹。”珞霞仙子淡淡解釋,眉間帶着笑意。
我的心臟微微抽了一下。“姐姐。”我呼喊了一聲,“那麼說,你的情劫便是閻羅?”我的笑容依舊,自己卻知道是有多麼無力。
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明明已經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心還這麼痛呢?我對閻羅來說只是妹妹而已啊,我對他也只是兄長之情纔對啊。
珞霞仙子略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不過是情劫罷了。”
“那又怎麼了?”我一拍桌子。“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嗎?總要和你在一起的嘛。”
她被我嚇了一跳,隨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望着笑得瘋狂的珞霞仙子失了神,心想,她即使是如此豪邁的大笑也是別樣的驚豔迷人,如同有毒的罌粟一般,將人逐個擊破。
這樣的人,值得別人對她好。
我再次笑了,這次,笑得真、心、實、意。
他們簡直就是天生璧人,門當戶對,金玉良緣,他們就應該在一起罷。
而我就該像妹妹一般,默默地祝福他們,退居他們的身後。
珞霞仙子笑得夠了,用她的纖纖玉指抹掉了眼角滲出的眼淚珠子,眼帶笑意道:“其實你本來的名字叫……”
她正欲開口,卻被我止住。“姐姐,我不想知道我原來的名字了。”
珞霞仙子微愣,隨後坦然。“也對,你也算是獲得新生了。”
又說了一些別的,珞霞仙子表示自己一定要離開了,我也不挽留,送她到了門口。
我目送珞霞仙子離開,招了好久的手,卻根本沒有意識。直到珞霞仙子拐入了路口,我纔回過神,望着自己依舊停滯在空中的手掌,自嘲了一番,進了房門。
坐在木凳上,我趴在那張楠木圓桌上,緊緊閉上了雙眼。
忘了罷,忘了一切罷。閻羅,他不屬於你。
“笨蛋。”我朝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喃喃。
幽都的早晨從來未有陽光,晚上必然更是黑暗。光,無法穿透黑暗;風,無法透入冥界;生命,無法來到地下。一切的一切,是那麼寂寥無力,那麼形單影隻。從今往後,所有的事情只能自己一個人扛,所有的苦只能一個人嘗。
空白的往事依舊沒有浮現在眼前,只有珞霞仙子剛剛所說的一切,讓我如珍寶一般銘記於心,永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