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和季先生……”岑二爺遠遠地對和安三少一併僵在門口的安大老爺四人道:“諸位貴客遠道而來,真是有失遠迎。請進,請進!”
安大老爺等人頓時笑哈哈地抱拳招呼岑二爺:“岑老爺,多日不見,你風采更甚往昔!着實叫我等羨慕呀。”
岑二孃和易容成岑言的岑大郎側開身子站在一邊,避開安大老爺幾人的禮。站定後,他們恭敬地朝安大老爺幾人鞠躬問候道:“晚輩岑言(岑清直),見過幾位長輩。諸位貴客的到來,真是讓我們岑家蓬蓽生輝。”
安大老爺等人頓時笑得更開懷。
因着他們幾個不想讓家裡的“敗家娘們”來壞事,也沒叫安三爺這個諸事不管,在家中教導外孫讀書的安三少的父親過來。就因安三爺不知岑二孃是女兒身,安大老爺怕他過來真情流露,弄僵氣氛,不利於兩家結親。
所以,林氏在小廚房聽人傳報說,安大老他們來了,也沒有出來迎客。依舊動作嫺熟地給嘴刁的卜算子大師準備午食。
若是食物不讓大師滿意,他可是要撂筷子不吃飯的。
安家那些客人,和大師比起來,自然是大師更貴重也更親近些。再說安家沒有女眷來,林氏也不好出面接待。
安大老爺笑吟吟地打量岑二孃一瞬,又多看了兩眼岑言這個身形有些莫名熟悉的岑家養子,讓身後的兩名小廝,分別抱了兩個疊加在一起的木盒上前。
他親手拿起其中一個細長的盒子給岑二孃,讓她下去好生觀摩,說裡面裝的是他好不容易弄到的景太祖的真跡——一幅壯美的山水畫。
景太祖善畫山水,他的畫筆墨自然,意境悠遠,岑二孃很是喜歡。只是因太祖身份高貴,鮮少有畫作流出民間。
物以稀爲貴,一幅畫都被炒上了萬金。
安大老爺又按照安三少的叮囑。給了岑言一個扁平形的盒子。說裡面放了一本絕版兵書,保證絕對對岑言的脾胃。
岑二孃和岑言拿着盒子,便退下了。因爲他們看出安大老爺幾個,有話想單獨對岑二爺說。
岑二孃臨走前。看到安大老爺這隻老狐狸,把另外兩個方形盒子親手抱着,說是裡面裝的都是上好的硯臺和古墨,要去書房和岑二爺賞玩。
安三老爺三人也搖着紙扇,跟在他二人後面。朝書房走去。
岑二孃給神態極其緊張,步伐僵硬遲緩,落在最後的安三少使了個眼神,讓他跟他們兄妹走,下去說說安家這麼大張旗鼓地跑過來,究竟想做甚。
安三少正心虛着,哪裡敢和岑言、岑二孃這兩個人精走。他巴巴地跟在玉墨身後,道了句:“我隨你一同去看着那些粗手粗腳的護衛卸放禮物,免得他們弄壞了東西。”
說罷,便像被人踩着尾巴的兔子一般。飛快地遁了。
“瞧安三那模樣,肯定有古怪!”岑言一手撫着上脣特地蓄養出來,只有三分之一個指甲蓋長的濃密鬍鬚,邊說邊點頭:“對,肯定有貓膩。”
“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這事兒不正常。”岑二孃眼珠一轉,遠遠看着一車又一車的禮品,被玉墨等人指引着拉到空曠的偏院,心中突然冒出個想法,她側臉問岑言:“大兄。你說……安大老爺他們這樣禮數齊全地過來,不是來提親的吧?”
“提親?!”岑言像只中了箭的炸毛獅子,原地跳起來。
“可不是。”岑二孃回味起安大老爺看她的那別有深意的目光,和安三少遮遮掩掩的舉止。以及那一車車厚禮。更加認定的自己猜測正確:“九成九是想代安三向咱們家提親。”
岑言不敢相信安大老爺幾個,居然這麼快就算計到了他妹子身上。他掩耳盜鈴道:“也不一定,或許是他們有事,有求於父親呢。若是提親,怎麼不見官媒?”
“大兄你別忘了,我如今還是男子。”岑二孃提及自己的婚事。卻一點兒害羞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很想笑:“安三也是男子。若是讓官媒出面,來向我提親,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呵呵。”
“你還笑得出來,若他們真是來提親的,今日這麼多人,圍觀了安家給岑家下聘的經過。明日整個安坪鎮,甚至清安縣都會傳開,安家的副總督大人和岑家的神醫是一對斷袖。”
“很快,便會傳遍清州和西南,甚至傳去弘安府和京城。叫相熟的人家聽了,還不笑掉大牙。到時,咱們家定會招人恥笑。岑家的清名,都要叫安家敗壞殆盡!想想就氣人!當初我就該……”
“就該如何?殺了安三少?還是滅了安家?”岑二孃不以爲然地笑笑:“這兩樣你都做不出,還是別放狠話了。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想說,我們還能把人嘴縫上?”
“再說,被人說閒言碎語又怎麼了,咱們也不會少一塊肉?搬出弘安岑家的這些年,我早已看開。名聲這種東西,往往是最無用的……”
“可許多人家都極注重名聲。”岑言爲岑二孃操碎了心:“二孃,你想過沒有,若你最終沒有嫁給安三,今次被安家這麼一鬧,你還能有什麼好名聲?將來若遇上心儀之人,對方因這事兒而對你心生嫌隙,慢待你,尤其是你夫家人用此事拿捏你,你又該如何?”
“大兄!”岑二孃了悟地微微頷首,道:“你這話也有理……”
“當然有理了!”岑言急道,“不行,我得去找父親說說。”語罷,他轉頭就要走。
岑二孃拉住他的手臂,哎了兩聲,道:“你別走,我話還未說完。既然安家這麼做,想斷我的後路,讓安三少成爲我最好的選擇。那我不如如他們的願,嫁去安家禍害他們得了。”
“胡鬧!”岑言頓怒,喘着粗氣道:“你是什麼身份?幹嘛要用自己這塊寶貴的玉,去和安家那一堆破石頭碰?!說什麼嫁去安家,我絕不同意!”
再等兩三年。待他大業有成,妹妹成了地位尊貴的長公主,哪怕年紀大了那麼幾歲,可憑着她的容貌才情和身份。什麼樣兒的人嫁不得!
方纔他說什麼妹妹未來的夫家可能以此事拿捏她,只是想給她提個醒,讓她不要吃了安大老爺的悶虧。有他在,將來誰敢給他妹子眼色看?誰敢以下犯上,他就砍了他的頭!
不待岑二孃說話。岑言又道:“你的未來,我早有安排。本來之前看安三少誠意拳拳,對你又一心一意,難得你對他也兩分心思,我本想聽你的話,給他一個機會。”
“可安家如此做法,其心不純!安大老爺搞的那什麼梅花盟和梅花衛,又是一大隱患。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說不準哪天,安家的底兒就要被景家人掀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抄家滅族。”
“且不論這些,安三的祖母霍氏和母親齊氏,就不是省油的燈。我聽說她們爲了阻止你嫁入安家,可是連自盡這種招數都玩過了。另外,還有安三那兩個已出嫁的姐姐,也是能生事的。”
“她們與霍氏、魏氏相親,自然對你偏見極深。你若嫁入安家,豈不是腹背受敵。後宅的女人發起狠來整治人,可比我上戰場還可怕。更別提霍氏她們是長輩,光一個‘孝’字。就能壓得你喘不過氣。”
岑言忽略岑二孃驚詫的臉,斬釘截鐵道:“我是絕不會叫我唯一的妹子,嫁去安家這種麻煩窩。你不必多言,此事有我。我這便去書房。叫父親推了這事兒。把安家人和他們帶來的聘禮,一併送出去。”
“哦,險些忘了,把你手上的盒子拿來。你喜歡太祖的真跡,等阿兄打進皇宮,從國庫裡多給你搜羅幾幅就是。一會兒我再去和玉墨說聲。往後,岑宅唯安家人與狗不得進入。”
岑二孃幾乎是目瞪口呆地聽完岑言這一份長篇闊論。她之前都不知,她大兄囉嗦起來,這麼嚇人!他還懂後宅?真是……哈哈哈!太有趣了!她還以爲他只懂兵法戰略,和權謀制衡呢。
不過,她大兄所言,也很在理。她暫且聽聽。
岑二孃目送岑言離開後,袖手回了自己的書房。隨手打開一本遊記,一邊翻閱,一邊思考。瞧今日安大老爺他們幾個老傢伙看她的表情,明顯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所以才那麼和顏悅色。
尤其是安大老爺這隻老狐狸。他想在岑家勢微,又有六皇子在背後對她虎視眈眈之際,跳出來幫安三娶她回安家。
如今岑家的景況雖不好,她的處境也不妙,但安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安三的官位不穩,安大老爺又被她大兄所代表的神秘勢力威脅,安家極需要她這個被岑閣老和岑翰林公然放話守護的岑二少去鎮宅。
雖然此時安三娶了她回去後,名聲暫時會不好聽,但好處卻是實在的。且她本就是女兒身,真正嫁人成爲人婦,懷有身孕了,自然可以公開真身。
到時再叫她師父隨便安個名頭糊弄外人,全了她和安岑兩家的名聲,也絕了六皇子的奢念。六皇子還要和太子奪嫡,怎麼可能沾染她這個已有身孕的臣婦?除非他不想要那個位置了。
到時安家便會真正地名利雙收。通過她與岑家結親交好,路子一下就多了廣了去,後臺也穩了。
想想還真是讓人心裡不爽呢。岑二孃一手將紙頁揉皺,眼裡跳動着兇狠算計的光芒:安大老爺想把她物盡其用,讓她有些心寒、不悅。
“安家再三挑戰我的底線,就算有安三在,這次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惹我不開心的人,我得叫他更不開心。”岑二孃不知想到什麼,將皺成亂七八糟的紙張撫平,笑得像只小狐狸,又像匹小狼:“等着接招吧,安大老爺。”
……
另一邊,岑二爺書房裡,安大老爺他們適才與岑二爺一番寒暄後,果然提出了安家與岑家議親之事。
岑二爺不可置否地微微笑着,聽完安大老爺四人王婆賣瓜式的自賣自誇,他們將安三少吹成世所罕見的好男人,好對象,又連連誇讚岑二孃。
安大老爺他們四個雖沒有道出岑二孃是女兒身,但話裡話外,都說岑二少和安三少是絕配,兩人門當戶對,又志趣相投,合該在一起。
還說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又有幾年的感情基礎,應儘快定親,然後成親。
岑二爺越聽,笑意越深。只是他的笑意,不達眼底,看起來有些冷。
岑言和岑二孃都能看出來的算計,岑二爺怎麼可能視而不見?他心中對安大老爺等人,真是又氣又恨。可如今大家還沒撕破臉,且聽他們鬼扯,看他們能不能吹出一朵花兒來。
安大老爺幾個被岑二爺笑得有些心虛,還想說什麼,被推門進來、臉黑如墨的岑言打住了,“各位長輩,今日家中有事,恕我們不能招待諸位了。”
岑言在安大老爺等人驟然冷沉的表情下,淡然道:“還請大老爺你們,隨我一道出去,督促下人們趕緊把安家的禮物運出去。咱們家的財力,雖不比安家。但岑家也不是吃不上飯,不要臉面的人家,絕不會賣兒求榮。安大人和舍弟的親事,就當諸位沒有提過,我們也沒有聽過。請回吧。”
“嗬!”安四老爺最先爆發,他指着岑言喝道:“你不過是岑家的養子,咱們安家和岑家的事兒,何時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咱們之君與岑二少的親事,更容不得你置喙!你立刻給我們道歉,並滾出去,方纔的話兒,本老爺便當做沒有聽到。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欺負小輩!”
岑二爺見岑言聞言又要暴躁,他淡笑着飛了一個眼色與他,示意他沉住氣,自己站出來道:“三老爺息怒,幾位稍安勿躁。阿言他雖是我養子,但我視他如己出,大郎去後,我更是將他當做親兒對待。阿言他也沒有辜負的看重,言行舉止處處得體。如今岑宅上下,都知言少爺的話,就是我的話……”
安大老爺眼睛嗖嗖地釋放冰箭,冷冷看着岑二爺,又掃了一眼岑言,道:“岑老爺此話,莫非是想告訴我們,方纔言公子的話,就是您的意思。咱們安岑兩家,結不成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