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獲得特殊稱呼的時候開始,小七就認爲自己是“另一個阿蒙”了,它有意將自己跟其他阿蒙區分開來,樂得作爲獨立的個體而享受自由。
但它仍然保留着本體與分身們共享的諸多內容,比如對前幾紀的部分記憶,再比如,對“真實造物主”和他手下們的極端警戒心與厭惡。
銀色長髮、帶着雲雀,還奉那個瘋狂者爲主的人,除了烏洛琉斯不作他想。
小七天性裡的多疑,讓他懷疑起艾絲特的真實身份:
她的到來本就很奇怪,或許這是另一個黑夜設立的陷阱,想要借艾絲特可能與源堡有關的線索,引出“阿蒙們”,包括本體的蹤跡。艾絲特是在它身上直接出現的,這種借用他人命運當跳板的能力,分明是“命運木馬”的手段,不排除有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在幕後操控的可能性。
難道是黑夜跟那個瘋狂者還有帕列斯聯手了?祂怎麼敢這麼大膽,難道不怕其他真神追究麼!?
小七回想着廷根事情的經過和結局,事實上,除了那個中途進入值夜者的倒黴蛋,其餘人都逃過了生命危險,艾絲特在替黑夜做事的可能性是成立的。
小七從不會完全相信艾絲特流露出的“表象”,它承認它確實對艾絲特產生了信任,但在疑慮重重的猜忌面前,這樣的信任與一碰就碎的泡沫無異。
偷盜者途徑的序列八,本來就是“詐騙師”。
但小七也不會真的離開,它的爪子上纏着一根艾絲特的頭髮,這根堅韌的髮絲因爲遠離本體,而困惑地散發出微亮的光芒,試圖呼喚艾絲特,好迴歸它應在的地方。
黑夜,烏洛琉斯,總不至於那個偏執狂下一秒也將目光注視在艾絲特身上吧?
小七嫌棄地想着,飛往北區郊外。
那裡有座荒僻的莊園曾經屬於阿蒙家族,而如今居住在那建起葡萄園的小商人,並不知道自己家底下還藏着幾間密室,密室裡保留了部分阿蒙貴族們的“遺產”。
小七要去找些東西,以挖掘他腦海裡本體留下的認知空洞。而按照艾絲特的描述,她看到烏洛琉斯攜帶的那隻雲雀也會發光,對小七來說,這就是一個新的切入點。
——
艾絲特還是去了距離最近的鈴蘭花街。
這裡的環境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或許是因爲毗鄰豐收教堂所在的月季花街,這裡的氛圍相對車站區域都更加柔和與安寧。往來的人們不拘泥於禮服、常服或工服,但大都面色平靜,言語間輕鬆愜意,艾絲特遇到的打量視線以好奇居多,沒有多少惡意。
街道盡頭是一處不大的噴泉廣場,遠遠望去也能看到不少散步的人們,有走音的笛聲和笑談隨着風,漫步在漸沉的夕陽底下,給陰鬱的天空添上一抹暖意。
七號是一棟六層高的磚瓦小樓,粉刷成白色的牆體有不少外漆剝落的地方,樓上的好幾扇窗戶裡都透出燈光,屋裡飄出濃郁的烤麪包香氣,不知哪一扇窗口懸掛了風鈴,時不時就會傳出清脆的響聲。
門口的兩排花壇外還放着不少盆栽,都是種類各異的鮮花:紫色的迷迭香、一大叢木槿、鞭炮串似的一串紅,還有不少艾絲特認不出的花卉以及沒有開放的盆栽,將邊角方正的花壇擠得滿滿當當。
彼此混雜的淡淡花香飄出來,讓艾絲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停在這裡細細打量這些植物,它們很多並不屬於貝克蘭德的當地花卉,在污染日益變嚴重的不適環境下,生長得卻不算太差,當季的花能開的全開了。
艾絲特用指尖颳了刮那盆一串紅的葉片,這種花簇似火的植物甚至不是魯恩的本土品種,而是源自狂暴海對岸的東拜朗。
“嘿你!離羅曼諾太太的寶貝們遠點!”
艾絲特立刻收回了手,往喊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是個黑咖色皮膚的年輕女人,不比會艾絲特的外貌年紀大多少。她蓬亂打卷的黑頭髮綁成了一個包子高高地紮在後腦勺上,身上穿着近似紳士打扮的襯衫馬甲和西裝褲,後背上揹着布包手裡還拎着皮箱。她耳朵上戴着藍紫色羽毛樣式的耳墜,黑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嘴脣寬厚、額頭飽滿,睫毛長而濃密,明媚的杏色眼影使她看上去更加充滿活力。
看這位女士所站的位置,她正要走上這棟公寓前門的臺階。
興許是注意到艾絲特相近的年紀,還有與魯恩本地人不太相似的容貌,這位女士緊了緊肩頭的揹包帶,露出一個過於誇張的假笑:“羅曼諾太太很容易生氣,你需要注意點自己的行爲。”
艾絲特也回以笑容:“謝謝你的提醒。你住在這裡嗎?”
“是的。”包子頭女士看上去並不擅長與人閒聊,她草草點了下頭,就放進鑰匙轉動門把手,快步拉開公寓門走進去了,也沒管艾絲特是否要跟在後面。
艾絲特沒有直接跟在那位女士身後,她在心底默唸了幾遍“進去”和“不進去”的選擇,根據直覺輕柔的反饋,決定敲門試試看。
看到這些被精心照料的植物,艾絲特不覺得那位羅曼諾太太真如這位女士所說,真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但必然是會維護自己喜愛東西的性格。
她擔心這位羅曼諾太太會很較真,沒有身份證明的話,難以取得她的信任。
艾絲特敲門之後,只是短短几秒就有人拉開了房門,簡直就像一直在等着她。
開門的是一個後背佝僂的老太太,最高不過一米五,她穿着拖尾及地的高腰連衣裙,領口點綴着蕾絲邊,肩頭裹着泥土色的針織披肩。
臉上細密的皺紋在敘說着這位老婦人所經歷的歲月,不過她墨綠的眼睛異常澄澈明亮,毛糙的棕黑色頭髮挽成一團裹在髮網裡,髮髻外面插滿了鮮花般五顏六色的寶石頭簪或者花形髮卡,使得她的後腦勺上也像掛了個展示花圃一樣。
最爲好笑的是,她胸前垂下一條細長的金鍊子,上面竟然同時拴着麥黃色的生命聖徽和青銅製的蒸汽與機械之神的三角聖徽。同時信仰兩個神對虔誠的信徒來說,是極其褻瀆的舉動,更別提大大咧咧將兩位神明的聖徽掛在胸口。
“我觀察你很久了,但是孩子們很喜歡你,我就沒有趕你走。你在這裡閒逛個什麼勁兒?”
“我聽說這裡可以租房。”
老婦人上上下下掃視着艾絲特,大咧咧地打量起她:“你有文法學校或者貝克蘭德大學的錄取書嗎?你的推薦證明呢?都拿給我。”
艾絲特愣了一下:“貝克蘭德大學?”
老婦人的眉毛一挑,嗓音立刻尖銳起來:“這裡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收容中心,不是野貓野狗都可以來的!到底是誰讓你過來的!?讓那個人滾出來負責到底!推薦人來又不開證明是把我這當什麼看了!”
見老婦人有越罵越起勁的架勢,艾絲特趕緊插嘴道:“是烏特拉夫斯基神父!豐收教堂的那位主教!”
老婦人的罵聲頓時歇了,她將身上的披肩裹得更緊,嘴裡低聲嘟囔兩句聽不清的話,然後才衝艾絲特招招手:“那就進來吧,別在外面傻站着。那個大塊頭不好好主持母神的教堂,怎麼還知道往我這塞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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