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拜亞姆的街頭,因爲艾絲特與亞歷山大的打扮像什麼都不像海盜,連帶着跟在兩人身邊的瑪麗都沒有引人注意。
“最近嚴肅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聽說前兩天還出動了好幾輛飛空艇,在這裡大肆搜查着那羣海盜的蹤跡。”亞歷山大走在最前頭,低聲給走在他身旁的艾絲特解釋着。
“那我們要乘船去別的島?”
“我們只要在私人碼頭租條船去停泊的小島邊就好,這裡多的是人做這行生意,哈哈,你不暈船吧?”
亞歷山大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讓艾絲特對他稍有改觀,原本艾絲特還以爲這是位更加古板老派的學者,她笑着回道:
“要是暈船的話,我可沒法撐到拜亞姆,中途就得努力游回岸上了。”
亞歷山大也笑起來:“哦,至少你會游泳!這是你出海的一小步。”
“是當海盜的一大步?”艾絲特試探着接道。
瑪麗小聲嘀咕起來:“我就說你是羅塞爾大帝的愛好者,一看就是。”
亞歷山大似乎很高興:“大帝留下名言再多,也遠不及他留下的各種機器與手稿千分之一的珍貴,可以說他是一手推動了教會與世界技術的發展,可惜……”
艾絲特敏銳地捕捉到,亞歷山大直接稱呼了“教會”,而不是“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這似乎能說明不少事情——比如亞歷山大的身份,教會的信徒或者成員似乎都有可能。
按照他作爲非凡者表現出來的“鑑定”能力與這方面的點評口吻來說,他很明顯像是個“工匠”,是官方成員的可能性非常大。
難道“四葉草號”背後的組織是機械之心?
在十分鐘的步行後,三人坐上一輛出租馬車,搖搖晃晃地往海邊進發。
亞歷山大展現出了與他外貌相符的博學,甚至遠遠超出艾絲特預想的專業範圍,他似乎什麼都懂許多,包括艾絲特粗略瞭解過的那些樂理知識。
見艾絲特的眼神逐漸變得敬佩,亞歷山大也不介意告訴她多點訊息,作爲對艾絲特先前坦誠的交換:
“我的序列能大幅度強化知識方面的記憶,凡是看過、接觸過、學習過的東西,基本不會忘記。”
“聽上去是非常出色又獨特的能力。”
亞歷山大微笑着嘆息:“唉,可惜我的年紀讓我止步於此,不過我已經很知足了,非凡世界帶來的益處雖然多,但同樣的,也太過危險。”
艾絲特點點頭:“我得承認,我很難把您看成某個海盜團的成員。”
“我這輩子埋頭在書本和機器裡面太久,”亞歷山大垂下視線,鬍子下的笑容非常平和,“出來看看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既然我受到別人的委託,當然也該對別人忠誠。”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
艾絲特飛快將這句話解析還原,很明顯這也是羅塞爾留下的“諺語”。
——
大概半小時後,出租馬車停在了一處海灘邊,瑪麗在付完車費後,主動提出幫亞歷山大拎箱子,卻被這位老先生拒絕了:
“我的身子還沒那麼老,用不着壓榨年輕人。”
雖然亞歷山大開口的時候經常笑呵呵的,但艾絲特注意到他的眼神總是很幽深,只有在跟人分享知識的時候,纔會變得明亮不少。
他話語間的熱情更多是出於良好的修養,這是個對待自己相當嚴謹的人,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會傾注熱情,即使會在言談時開玩笑也是爲了緩和我的印象……
瑪麗在他面前的拘謹,是因爲這位“豔珍珠”並不擅長面對這樣帶有威嚴感的長輩?她恐怕曾經待在很嚴苛的家庭環境下,或者有位相當嚴肅的師長,經常遭受訓斥和責罰,纔會留下這樣本能般的不安。
在瑪麗跟我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就顯得隨性很多,不像現在,總跟後背癢癢似的難以安靜待着。
艾絲特跟着亞歷山大坐上了一條帶風帆的漁船,今天浪頭不大但有着微風,讓漁船不急不緩地往北面駛去。
——
拜亞姆近海,荒礁島,“四葉草號”。
這是一艘勉強稱得上中型的海盜船,整體是暖木色,船身兩側各有六門火炮炮位,火力實在算不上優秀,與傳統海盜船不同的是,它除了風帆還配置有煙囪,蒸汽驅動確保了船隻優越的航速,頗有“打不過我總跑得過”的意思。
桅杆頂端掛着黑底的海盜旗,上面繡着的卻不是骷髏頭而是金邊的四葉草,下方橫着兩根交叉的長骨頭。
奇怪的是,在這艘船的周圍堆積着大量半透明的巨大泡沫,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將這艘海盜船裹在裡面,把船身簇擁得往上浮起,使得大部分船體都露在海面上。
深膚色的精壯船伕按照亞歷山大的指示,將三人放在一片側壁滿是藤壺的礁石上。接過亞歷山大遞出的船費後,船伕就迅速離開了這裡,似乎完全不想久待。
瑪麗指了指遠處那片奇怪的泡沫:“這裡在附近相當出名,被漁民和水手們稱作‘鬼礁島’,如果不是亞歷山大先生設計的漂浮系統加上托馬先生的法術輔助,我們也絕對不敢來這裡。”
艾絲特望着那小山般的泡沫羣,很難看清“四葉草號”的全貌:“這裡的暗礁非常多?”
瑪麗點點頭:“是的,而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水底下的暗礁有時候會改變位置,經常在出乎意料的角落浮起,所以這一整片海域基本都很少有人會來。”
亞歷山大衝着海面擡了擡手:“這一片暗礁下應該有某種詛咒的力量,幾乎沒有多少活動的水生生物,只有藤壺和大量的海藻,即使是當地的漁民也不願意過來。”
“怪不得當時瑪麗說出目的地,那個船伕滿臉都是不情願。”
最後還是瑪麗承諾給出三倍的船費,對方纔爲難地答應下來。
在三人說話間,艾絲特總算能看到船身了,那艘環繞着泡沫的海盜船正緩緩上浮,露出裡面的桅杆尖端與旗幟。
船身竟然稍稍離開了水面,以在空氣中飄蕩的方式緩速往三人所在的礁石邊前進,只是速度相當緩慢。
艾絲特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奇妙的船隻,有種觀賞到奇幻大片的欣喜:“這真是——那艘船本身也是神奇物品?”
“你的直覺很敏銳,小姐,”亞歷山大嘴角上揚,自豪地微笑起來,“不過這艘‘幽靈船’的脾氣可不太好,它有時候喜歡惡意地往暗礁或者暗流裡轉,或者吸引些讓人頭疼的海怪。如果不是亞倫幸運過人,換別人來控制它的話,‘四葉草號’早就把自己開沉了。”
艾絲特覺得更有趣了,明明頂着這麼一個幸運草的船名,實際上卻是如此倒黴的負面效果。
但很快,亞歷山大那句“脾氣不太好”就應驗了。
一個瘦高的棕發中年人在船頭用力揮舞着手臂,衝下方的三人用因蒂斯語大喊起來:“公主又不受控制了!你們快點讓開,她要碾過來了!”
船隻離得太近,三人根本來不及轉移到另外一側的礁石上。
瑪麗也衝着船頭怒吼起來:“TMD你就不能早點說啊!”
亞歷山大比艾絲特更快反應過來,迅速找出了最合適的應對方法,他拽住兩位姑娘的肩膀:“快!跳進水裡!”
三人屏住呼吸,在亞歷山大的拉扯下,“噗通”一聲掉進旁邊的海水中。
奇特的失重感在腳下出現,自動將三人託在入水卻不會下降的位置,包括三人的行李箱都浮了起來。
艾絲特仍然有點茫然,因爲她剛纔已經聽出了船頭那人和瑪麗喊的都不是魯恩語,而是艾絲特沒怎麼實際接觸過的因蒂斯語,但她卻清晰地分辨出了那話語中的含義。
因爲語言只是媒介,溝通的含義可以直接被接收?就像是跳過了聽覺,然後直接被我“感知”到。
之前她並沒這麼仔細注意過,聽到拜亞姆的當地居民交流時,也沒有專注去分辨。
那艘船緩緩行駛到三人的頭頂,投下隕石般的陰影,大片泡沫撲在他們的頭頂,讓瑪麗打了個噴嚏。瑪麗的假髮套都溼透了,貼在她腦袋上,像是頂了一團黑乎乎的海藻。
艾絲特往海水裡望了眼,亞歷山大的行李箱上正散發出藍色的光幕,不斷增強周圍一圈海水的浮力,所以三人很輕鬆就能將頭探出水中,行李箱也沒有下沉。
怪不得亞歷山大先生完全不擔心行李,他的箱子竟然做過特殊防護。連行李箱都有特殊功能,這樣的手筆更加有機械之心不在乎損耗的風格了。
這就是“工匠”的任性嗎……
正在觀察附近藍色光團的艾絲特一愣,她的感知突然被什麼所觸動,捕捉到了很細微的嗡鳴聲。
艾絲特當即擡頭,上方傳來呼喚聲的東西正被無數泡沫襯托在旁,她伸出左手輕輕往上揚了一下,彷彿在跟“四葉草號”打招呼一般。
明明她離觸碰到船身還有不少距離,但那艘船立刻停在了原地,就像是特地行駛過來,等候它的客人與船員們登上去。
亞歷山大看到了這一幕,顯得相當吃驚:“哦?她竟然停下了,那我們從側面游過去。”
瑪麗迫不及待地遊在最前面,一把抓住上面拋下來的繩梯,將自己的行李箱叼在嘴裡,手腳並用敏捷地往上爬去。
看她滿臉兇狠的樣子,八成是要先上船去罵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