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斷還是個土包子,李拜天下的麪條兒,比那小資餐廳裡的小資菜合我胃口多了。我們倆對着吃麪條,李拜天吃得嗞溜嗞溜的,吃熱了,就把T恤兜頭脫下來,隨手扔在一邊,光着膀子接着吃。
我瞟他一眼,沒啥想法。
李拜天在我面前光膀子,絕對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最開始我覺得眼前那麼一攤肉呼呼的東西,人性本色,忍不住想看,看了又覺得有罪惡感,會命令他把衣服穿上。也可能是現在有見識了,裸體看多了。
他在我面前脫了衣服,我也就當是一會流汗的黃皮兒南瓜。
吃完了,按照平常的規矩,我得洗碗,飯不能白吃。洗碗的時候,李拜天靠在開放式廚房和客廳之間隔斷的吧檯上,八卦地問,“今天約會到底怎麼樣啊。”
我說:“就平常那樣。”
“說什麼?今兒這日子,還能什麼都不說?”
我把洗好的碗放進櫃子裡,動作嫺熟地整理竈臺,很平淡隨意的口氣,“說讓我做他女朋友。”
“那你答應了?”李拜天接着問。
我把洗碗布晾好,洗了把手,也跟着靠到吧檯上和李拜天對着,手上有水不舒服,就直接在他光着的膀子上蹭兩把。然後回答,“還沒有,不過我們同事都說,我們倆要是在這麼下去,是遲早的事兒,是這麼回事兒麼?”
李拜天:“當然不是,你覺得哪兒不合適的啊?”
“挺合適的,不合適我就不給他約了,可是我看着他的時候,根本不心跳。”
“不跳的那是死人。”李拜天做一個誇張的表情反駁我。
我說:“反正就是沒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但是其它方面我覺得都還好。”
“嗯,這個吧,小鹿亂撞什麼的,那是少女乾的事兒,你這種大媽級別的,不合適。總心跳那是病,得治。”
我覺得他在胡言亂語,不知道他說什麼呢。
李拜天還是那句話,“你覺得合適就處處唄,要不,我幫你參謀參謀。”
“你怎麼參謀?”
“你約他吃飯啊,然後我也去吃飯,這不就偶遇了麼?”
對,李拜天說的這種情況,合情合理。兩天後,唐鑫再次約我吃飯,我親自挑了個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情調比較好的主題餐廳,以前跟李拜天一起來過。
然後我把餐廳地址和時間告訴李拜天,我和唐鑫剛坐下不到兩分鐘,在門口守着的李拜天進來了,裝得特驚訝的模樣,站在旁邊看着我說,“唉,雪兒,吃飯吶?”
“啊,剛到,你自己啊?”
李拜天點頭,唐鑫看了李拜天一眼,問我:“Yourfriend?”
李拜天就瞟了唐鑫一眼,大概對他這個拽洋文的舉動有些反感,但既然是來把關的,也不好馬上發作,還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跟李拜天說,“要不一塊兒吧,我們也還沒點菜呢。”轉頭看向唐鑫,“不介意吧。”
唐鑫做了個很西方的動作,表示不介意。李拜天於是就在我旁邊坐下了,伸出一隻手,笑着跟唐鑫打招呼,“李拜天。”
兩個人於是隔着桌子握了下手,點菜的服務員過來了。
雖然今兒是我們密謀好的事情,但吃飯到底還是吃飯,李拜天今兒還就衝着蹭唐鑫一頓飯來的,他向來點菜很有主意,每次跟我吃飯,也不會像其他男人那樣裝腔作勢,讓女人先看菜單,他總是很自覺地就拿過去了。
並且李拜天是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的,就是我不喜歡吃的,常跟他一起吃,也就吃習慣了。所以我們的口味很像。
李拜天指着菜單順暢地點,“酸辣肥牛卷。”
服務員正在記,唐鑫說,“女人吃太多辣不好的。”
李拜天轉頭看我一眼,眼睛裡藏下一抹輕蔑,倒是還很大方,對服務員說,“那不要了,香爆豬肝。”
唐鑫又說,“太油膩影響睡眠。”
李拜天的臉就又僵了僵,“那……還是你們點吧。”
李拜天把菜單遞給唐鑫,眼睛是笑眯眯的,但我隱約能聽到,他內心裡千萬只草泥馬呼嘯而過的聲音。
唐鑫各種有意見,自己還不點,又把菜單遞給我,“問雪你看看想吃什麼?”
我可能有點兒不給唐鑫面子,直接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說:“就剛纔他說的那幾個吧,謝謝。”
唐鑫瞄了我們一眼,沒說什麼。
吃飯的時候,唐鑫又在滔滔不絕講他那些國外留學實際,國外如何如何好,月亮如何如何讓圓。然後感慨,要不是他爸媽想兒子,他纔不會回來,他在國外混的很好的云云。
李拜天吧,特別看不上這種海龜的優越感,當然他的朋友圈裡有海龜,從小在國外長大的都有。也沒見幾個人,成天就把國外放在嘴巴上,大家都還是很低調的,國外有國外好,國內有國內的贊,沒必要特意地去褒獎或者貶低哪個。
旁邊有桌客人,吃着吃着吐了口痰,人家也沒吐地上,這不吐紙巾上了麼。唐鑫就說在公共場合吐痰不文明,李拜天終於不樂意了,“怎麼着,外國人有痰都直接嚥下去唄,那不更噁心。”
唐鑫沒接上話,李拜天輕蔑地嗤了下鼻子,忍不住開始酸他了,說:“我一朋友在日本,日本那禮儀你知道吧,回來時候不也挺好的麼。”
唐鑫反駁,說日本能和他大英帝國比麼,好死不死地又加了一句,“日本也morethanChina。”
要不是李拜天最近惡補了英語,可能還真聽不懂,現在勉強是能聽明白了,好聲好氣地說,“都是中國人,咱能不能少說兩句鳥語。”
唐鑫卻怒了,感覺李拜天侮辱了自己,又開始拽洋文,“Youaresorude,wehavenothingtotalk.”
李拜天皺了皺眉,問我:“他說啥呢?”
哼哼,翻譯過來就是,你太粗魯了,老子不想搭理你了。但是我不想翻譯,就對李拜天勉強笑了笑,唐鑫卻似無法忍受了,跟我說:“對不起問雪,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下次再約。”
然後不悅地撇了李拜天一眼,結賬走人。
李拜天端着胳膊看唐鑫離開,“嘁,假洋鬼子。”
然後他坐去對面,也不糟蹋了這桌飯菜,拿着自己的筷子繼續吃。一邊吃一邊說,“我還當個什麼玩意兒,這麼假洋鬼子,周問雪你什麼眼光啊。”
我說:“你說人家鳥語人家能樂意麼,這不國外剛回來的,不適應唄。”
我是這麼理解的,但是李拜天不能理解,對唐鑫的評價就三個字,“太矯情。”之後又補充一句,“找這樣的你還不如找袁澤呢。”
“袁澤那不是在大日本帝國麼。”我說。李拜天輕飄飄看我一眼,不想說什麼了,繼續吃東西。
之後我們沒在對這頓飯發表什麼看法,我唯一感覺到的就是,李拜天不喜歡唐鑫。可李拜天到底不是我的家長,但唐鑫的各種挑剔,出於我的角度來說,我都能理解,我就是太能理解事情了,對別人的包容心很強。
本來想着就這樣吧,唐鑫不招惹我,我肯定不會主動招惹他的。但是第二天,他就來找我道歉,說:“對不起,我昨天情緒太激烈了,不該對你朋友那樣,畢竟是你朋友。”
我勉強笑笑,唐鑫說希望我和我的朋友,能給他一次道歉的機會。
於是那天下班以後,我們約了李拜天去泡吧。昨天他倆的衝突,我確實是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爲我認識唐鑫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這些留洋以後的臭習慣,人家追我,那是看得起我。
而且唐鑫追我也是真追,星巴克的咖啡每天一杯,雖然我對這些從來不講究,公司裡有什麼事情也很關照,聽說我有繼續進修的打算,還給我拿了很多主意,國外學校選擇什麼的。
不過我現在覺得在北京這樣生活就挺好的,暫時沒有出國的打算。
李拜天第二次見唐鑫,兩個人還是嗆起來了,李拜天就隨便問了句,“你爸媽哪裡人啊,做什麼的?”
唐鑫說,“我爸媽都是普通人,身體都還很健康。”
屁話,誰的爹媽不是普通人。
李拜天看出來唐鑫不想說,於是解釋,“隨便問問。”
唐鑫笑,“我和問雪似乎還沒有發展到瞭解彼此家庭的地步。”
“你這意思是,你追我們家雪兒,就是追着玩兒呢?”
唐鑫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拜天就又不想搭理他了。
我和唐鑫也聊得比較正常,聊些名著什麼的,李拜天想插也插不上嘴。
後來就聊到了《茶花女》,我並不是非常喜歡這部作品,但說不上討厭,能理解作者想表達的東西。但是唐鑫對茶花女很有意見,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對設定就很反感,看不起瑪格麗特的出身。
我說:“這種出身才更突顯了她頑強而又聖潔的高尚靈魂。”
唐鑫已經從文學聯想到了現實,他說:“本身就聖潔高尚,不是比骯髒玷污過更好麼。我就看不起那些隨便的女孩子,還沒結婚就跟其他男人發生關係了。”
李拜天聽不下去,幽幽地開口,“這都是什麼年代了,你不是留洋回來的麼?”
其實唐鑫這種留洋在外的,一般都是宅男,那些花花世界看的越多,就越要堅持自以爲的純淨。他說:“這種開放是道德退步的表現,我就欣賞問雪這樣的女人,獨立自強自尊自愛。”
我到嘴邊的飲料,幾乎有點咽不下去了,因爲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他媽也不是處1女……
李拜天可能也想起來了,對唐鑫說,“不就是一層膜麼,那你以後娶的老婆,是不是補的你知道?”
“Anyway,她可以騙我,但她騙不過自己的道德良心,謊言會帶來的譴責,本身就是一種懲罰。”唐鑫覺得自己講的很有道理。
李拜天的臉變了變,似乎心理活動很複雜,終究是留下一句,“行了你們先玩兒吧,我還有事兒。”
我看着李拜天的背影,暫時沒猜透他今天又在火什麼,跟唐鑫說了拜拜,也拿着包跟出去了。
追上李拜天,我關切而小心地問,“怎麼了?”
李拜天看了看我,表情依然複雜,最後演變成一種堅決,他說:“周問雪你記住,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處1女情結,那人說話就他媽放屁,知道嗎?”
我看着他這個嚴肅的小熊樣,忍不住就笑了。
是,我是不是處1女,這世界上確實有很多男人有處1女情結,以前我也擔心過,因爲這個我就嫁不出去了。但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一點兒都不擔心這個問題,有什麼呀,有這情結說明他不愛我,一個真愛的人,是應該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的。
所以以後對我的老公,如果他問,我會有什麼說什麼的,不能接受,說明沒緣分。
所以我覺得李拜天今天的反應太大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有什麼呀,我都沒放心上。”
李拜天撇過去臉去,收起不悅的表情,“還有,這男的以後別他媽再搭理他了,什麼玩意兒啊。”
不過打這次泡吧以後,我對唐鑫是真的一點耐心都沒有了,不打算再繼續瞭解下去了。他倒是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錯哪兒了,我怎麼就徹底不搭理他了,依然在見縫插針地糾纏我。
還是李拜天上了一狠招兒,每天開着他姐的保時捷,定點兒下班來接我。
坐在豪車上,我內心有點忐忑,說:“這不好吧,你這一天天的,同事看見了還以爲我也讓人包了呢。”
李拜天輕笑,給我講了這麼一道理,“能坐上保時捷,這是你的身價,你身價高了,那些普通的蒼蠅蚊子纔不敢來咬你,真上來咬的,那就是真愛了。”
我說:“有這麼個道理麼?”
李拜天不跟我解釋,小跑車裡戴着墨鏡,那拉風得瑟地小摸樣,用特實在的口氣對我說,“這麼說吧,你以後找的男人要是還不如我,你心裡咽得下這口氣麼?”
我說:“關你什麼事兒啊。”
李拜天說:“反正我咽不下去。”想了想,“再有,不以結婚爲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我李拜天雖然經常耍流氓,誰要敢跟你耍流氓,我他媽弄死他。”
此刻我忽然覺得眼前的李拜天很帥氣啊,於是撒了個嬌開了個玩笑,挽上李拜天開車的手臂,把頭靠上去,笑着說,“要不咱倆也耍次流氓?”
李拜天一愣,剛想說什麼,把鏈接電話的耳機拿起來,“喂,老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