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有些好奇地看着趙?,歪頭問:“你是誰?”又去看煙霞。
煙霞微笑着將趙?放在小桌子另一側的軟氈上,道:“這是趙老郡公的小孫女兒,王爺叫奴婢把她送過來,與世子一處玩耍。”
小男孩認真打量起趙?:“趙老郡公是你爺爺?我以前見過他,是個白鬍子老頭,說話很大聲的,還會耍長槍,耍得很好看。”
趙?心想我一穿過來,這位便宜爺爺就已經死了百日,還真沒見過本人,祖母和父親那裡也沒什麼畫像之類的東西,要是有人問起一定會穿幫。以前她裝小嬰兒不會說話,也沒人問她,現在她說話一溜一溜兒的,遲早要遇到這種麻煩的,那時候可怎麼辦?趙?的原身非常得寵,按理說應該是對祖父有很深印象的。
於是她就擺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你真見過我祖父嗎?我沒聽他提過你。”
“當然是真的!”小男孩不服氣地一瞪眼,“我是廣平王世子高楨,我在皇爺爺宮裡見過老郡公爺好幾次啦,他對我很好的,我去年過生日,他還送了我一匹小紅馬呢!小紅馬跑起來可有勁兒了,父王答應我,等我再大兩歲,就親自教我騎馬。”
趙?乾笑:“是嗎?你真厲害,我祖父原來還送過小紅馬給你,他都沒送過給我呢。”心裡想的卻是自家真不知走了什麼運,居然被個王爺救了,還是皇帝的親兒子,雖然不知道身爲皇子爲什麼要帶着老婆孩子微服出巡,但這至少是個信得過的靠山。要知道當今皇帝對她那位便宜爺爺可是感激得緊呢,聽說要不是便宜爺爺向先帝進言,他這個皇帝很可能就做不成了,這麼說來,包括他和他的后妃兒女在內,都是建南侯府天然的靠山,問題在於現在是建南侯府內部爭鬥,他們會偏幫哪一方還真是說不準,就算他們願意替小二房張氏母子出頭,也不可能對小長房秉公懲處的。
這麼一想,趙?就有些鬱卒。
煙霞不知幾時下了馬車,又送了一盒點心和兩碗新做好的熱杏仁茶過來:“世子餓了吧?這是剛煮的杏仁茶,點心是從家裡帶過來的,出門在外沒什麼好東西,世子且將就着,待到了大城裡安頓下來,再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廣平王世子年紀雖小,卻是一點都不嬌氣:“這個做早飯就不錯,還要什麼好吃的?”又讓趙?:“咱們一起吃吧,曹媽媽煮的杏仁茶很香的,點心也非常好吃。”
趙?也是腹中空空,當下就答應了,兩個孩子一起吃起來。趙?喝了一口杏仁茶,忽然想起祖母和哥哥,忙問煙霞:“姐姐,我祖母和哥哥醒了嗎?”
煙霞笑道:“我這一早上光顧着侍候你了,哪裡知道別的?你先吃早飯,我這就給你打聽去,可要好好跟我們世子相處呀。”便掀了布簾出去了。
廣平王世子又問趙?:“你祖母和哥哥也來了?你們不是住在京城嗎?怎麼會來?”
趙?不知道該不該跟他直說,但真要說實話,似乎又太麻煩了,就含糊地道:“我們原想回老家去的,半路遇上一點事,纔會碰到你爹。”頓了頓,“你們要往哪裡去呀?你們不也是住在京城嗎?”
沒想到廣平王世子小小年紀倒是嘴緊:“我父王帶我出來玩兒。”又問:“你哥哥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可有習武?會騎馬嗎?會不會耍長槍?”
趙?心想我也不知道,就回答了小哥哥趙瑋的名字和年紀,然後請廣平王世子說一下他遇到自家祖父建南郡公時的情形。廣平王世子本來就對老郡公印象深刻,非常有好感,當即非常詳細地描述了幾次遇見他的情形,連他穿的什麼衣裳,喜歡用什麼兵器,跟大人小孩子說話分別是什麼語氣,有什麼口頭禪都沒漏下,讓趙?好好惡補了一番對祖父的瞭解。
兩個孩子一邊聊天一邊喝杏仁茶吃點心,就把早飯給對付了。煙霞又鑽進了車廂,這回她帶來了好消息:“郡公夫人醒了,王妃讓奴婢帶趙姑娘過去呢。”
廣平王世子有些不捨,鄭重對趙?說:“一會兒你再來找我,咱們還在一處聊天玩耍,如何?”
趙?答應了,由得煙霞抱起自己,轉到了另一輛馬車上。
這輛馬車比先前王爺和世子坐的那兩輛都要小些,看起來只比煙霞的那一輛稍爲舒適些許,空間倒是不小。趙?一進去,就看到靠近外側坐着一位年輕的美人,穿着竹青色的衣裳,頭上簪着白玉鳳釵,眉間略帶幾分倦意。煙霞將趙?放下,對這美人恭敬地口稱“王妃”,趙?就知道她是廣平王之妻了,果然是一對璧人。
趙?跟着煙霞喊了一句“王妃”,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裡面半躺着的祖母張氏身上,她身邊還睡着小哥哥趙瑋,看起來似乎還未清醒,臉色也透着青白。趙?擔憂地爬到祖母身邊,挨着她看小哥哥:“祖母,哥哥怎麼了?他還病着麼?”
張氏驚訝地看了孫女一眼,當着廣平王妃的面,她不好多說什麼,便答道:“你哥哥吃過藥,已經好些了,只是昨晚他在水裡泡得久了,又吹了風,還要養上些時日才能好呢。”
廣平王妃溫柔地笑道:“夫人有這一對聰明伶俐的孫兒孫女,真叫人羨慕。您放心吧,王爺與我這回帶出來的江太醫,醫術十分高明,他既說了不妨事,小公子定然會藥到病除的。”
張氏客氣地再次向她道謝:“謝王妃吉言。這回若不是王爺與王妃高義,只怕我祖孫三人就要慘遭不測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您客氣了。皇上常常提起郡公爺恩義,今日您一家蒙難,我們夫妻沒遇上便罷了,既然遇上了,萬沒有不伸援手的道理。您請放心,王爺已經派遣手下護衛,沿河搜尋令郎令媳與一衆家人的蹤跡,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廣平王妃看了看趙?,“令孫女昨兒晚上擔憂了您一夜,眼下令祖孫想必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攪了。”
張氏非常客氣地送走了她,連煙霞也出去了,車廂裡只剩下張氏祖孫三人,趙瑋還在昏睡中。
趙?小聲對張氏說:“方纔王爺叫了我過去,問我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跟王爺說了。”
張氏神色一凜,拉過孫女的手:“好孩子,你老實跟我說,怎麼一夜不見,你忽然伶俐了起來?”
關於這一點,趙?早已想好了應對之法:“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兒颳風下雨的時候,我跟奶孃待在艙房裡,迷迷糊糊的好象睡着了,然後就看見了祖父。”
張氏眉頭一皺:“胡說!你怎會看見他?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是真的!”趙?努力睜大一雙真誠的雙眼,“祖父不就在前頭伯父船上嗎?跟我們離得其實也不遠,他爲什麼不能過來瞧我們呢?祖父他就跟以前一樣,留着長長的白鬍子,一身黑底繡紅紋的衣袍,說話聲音很大。”
這是剛剛從廣平王小世子那裡聽來的,現炒現賣,但張氏一聽,眼圈就紅了。那正是老郡公生前最典型的形象,她以爲是孫女太過想念老郡公,纔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由得哽咽了:“是麼?你真瞧見你祖父了?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趙?道:“祖父叫我快跑呢,他說船進水了。”
張氏聽得正傷心,忽然頓住:“你祖父跟你說船進水了?”
趙?點點頭:“可是我聽不懂,又想念祖父,伸手想讓他抱抱我,祖父的手一碰到我,就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根本沒法把我抱起來。他就嘆氣說,只有小孩子能看見他,他本想去找哥哥的,哥哥能明白他的話,但哥哥醒着呢,沒辦法,他只好來找我了,可要是我聽不懂他的話,又有什麼用呢?如果我們再不跑,就真的跑不掉了。他說完大力拍了我的頭一下,我就醒過來了。醒過來後,我覺得腦子裡好象多了些什麼,想事情也明白了許多。”
張氏隱隱猜到了郡公爺對孫女“做”了什麼,忙問:“那後來呢?”
“後來奶孃聽到祖母找春草,就抱着我去叫人,卻看到有歹人帶刀從底艙跑出來,我們藏起來看着他離開,纔到底艙去的。”趙?有些黯然地低下頭,“我看到船底淹了水,春草也死了,纔想明白了祖父的話,所以拼命大聲叫喊,告訴祖母和父親、母親,要快點逃走。”
張氏想起當時的情形,眼淚又冒出來了,緊緊抱住孫女哭道:“好孩子,這是你祖父在天有靈,不能眼睜睜看着趙炯弒母殺弟,纔會趕來示警。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只有我們安然逃出,眼下也不知道你爹孃何在,是否還存活於世。”
她哭得十分傷心,趙?只能用一雙小手不停地輕拍她背部,以示安撫,想想生死不明的新父母,她也很難過。她爲什麼這般命苦,失去了雙親,做了一年孤兒,穿到這不明朝代來,以爲又擁有父母了,還添了祖母和哥哥,結果轉眼間,親人又遭遇了不測。難道她註定沒有父母緣份嗎?
趙瑋動了動,似乎甦醒了。趙?連忙叫張氏:“祖母,哥哥好象醒了!”張氏連忙收了淚,轉身去看孫子,果然發現他睜開了雙眼,但他只是虛弱地叫了聲“娘”,就又昏迷過去,張氏急得連聲喚他,趙?連忙掀了簾子喊煙霞,請她把那位太醫請過來。
江太醫過來替趙瑋診了脈,表示:“醒了就好,小公子風寒入體,身子虛弱,纔會再度昏厥,待我再開方,吃了藥就好了。”
張氏連聲道謝,又抱着小孫子暗自掉淚。若是兒子真有不測,趙瑋便是他們小二房的獨苗苗了,若有萬一,叫她如何是好?
營地外圍忽然起了騷動,不一會兒,本來跟着江太醫去熬藥的煙霞欣喜地來報:“救上來一個人,是個女子,還有氣兒呢!”
張氏與趙?大喜。不知這救上來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