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神武帝面對跪在自己面前的陸江隱隱坦露不耐。
最近神武帝很煩。
不提太子和趙王在江南攪風攪雨,親生兒子不顧國體骨血相殘,即便是冷血無情的皇帝心裡也不是滋味。
順勢讓莫冠傑回京述職,結果……長公主和昭華郡主沒一個消停的,麻煩事而一樁接着一樁。
隨着陸天養身份曝光,當年的事情接二連三得被人翻出來。
神武帝頓時很沒面子,齊王最近也因不滿他縱容昭華郡主而不進宮了,神武帝時因齊王火冒三丈,然看不到齊王,他又覺得哪裡不痛快。
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帝,經歷過很多的事兒,神武帝還很少有火沒處發。
一切都是成國公陸江惹出來的。
“陛下,臣自覺有罪。”
陸江深深的低頭請罪:“臣不配再位列朝堂,寧願辭官閉門讀書。”
辭官?
神武帝懷疑自己幻聽了,這些年陸江看似被神武帝剝離軍中,可接連平定東遼和南陵的陸江在軍中有很多的崇拜者。
寵愛昭華郡主,英雄氣短,並沒磨滅陸江多少的聲望。
陸江對故國不夠忠誠,誰也不能否認他在軍中的才華,陸雲和開山王之後第一名將當之無愧。
在軍事才華上,許是比開山王沐逸還要出衆一些。
畢竟開山王是全才,並非軍事上的專才。
良禽擇木而棲是陸江歸降神武帝的最佳解釋,神武帝還得爲此大肆宣揚。
神武帝對疾風兵團的滲透從沒停止過,就算架空了陸江,看管着成國公世子陸凌風。神武帝依然無法說已經能完全掌握疾風兵團了。
他對開國功臣的清洗,四大兵團名義上都被神武帝握在手中,論戰鬥力疾風兵團反反倒被消弱得最少。
前些天校場演武,疾風兵團輸了,可是輸得並不難看,反倒給神武帝一種不敗而敗的感覺。
神武帝眯了眯眼睛,親和的試探:“成國公何出此言?朕還指望着陸卿能再披掛出征。辭官的事而……”
“臣不敢再眷戀官位。疾風兵團也應該叫交給陛下了。”
陸江眼裡閃過一絲不捨,“這些年臣一直對不住郡主,對陸……伯爺多有虧欠。無敵戰將只是外人加給臣的負擔,臣只是個普通人,只想同郡主和兒子過幾天輕省的日子。”
“陸天養?”
神武帝猶豫了,明顯陸江想讓陸天養回到陸家去。只是曝光陸天養的身世就讓齊王炸毛,一旦命陸天養同陸江父慈子孝……齊王非把皇宮炸了不可。
齊王坐擁幽雲二州。並非不是沒資格和神武帝談條件。
帝國皇帝左右爲難,幽雲二州?疾風兵團?哪一個他都不想捨棄。
“臣看了陸伯爺的戰報,既是欣喜,又是內疚。”陸江擡起頭。儒雅的臉龐透着以子爲榮的驕傲,“看到他,臣才明白臣和郡主太過溺愛凌風。凌風很難承擔起爲疾風兵團的重任。”
“這是什麼話?子承父業,凌風是纔是你的繼承人。”
“以帝國爲重。臣希望……希望陛下能委任陸……陸天養爲副統領,他們誰適合爲陛下征戰,誰纔有資格繼承兵團指揮的位置。”
“你同昭華商量過了?”神武帝眸子深沉,“以昭華對凌風的維護,她怎會點頭同意?”
“臣犯了正常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臣願意用餘生補償郡主。然疾風兵團傾注了臣一輩子的心血,是帝國的忠誠護衛,臣和陛下一樣希望兵團的威名能傳承下去。如今雖是國泰民安,可邊疆並不安穩。”
陸江義正言辭的說道:“陛下,臣心已亂,壯志已滅,只能期望臣子子承父業,爲陛下立功了。”
神武帝沉默良久,摩挲龍椅的扶手,“凌風還是好的,你和昭華別給他太大的壓力,畢竟陸天養……不是誰都能養出來的。”
在此刻神武帝挺爲齊王驕傲的,陸天養長得合他的眼緣,除了妹夫外,神武帝就沒看一個美男這麼心情舒暢過。
最重要得是陸天養再次證明了什麼是才貌雙全!
神武帝一直被人詬病以貌取人,有了妹夫和陸天養這兩個特例在,他可以繼續光明正大的以貌取人。
唯一可惜得是陸天養的生母……神武帝不想懷疑陸天養對帝國的忠誠,可他生母那邊比草根出身的皇族贏氏一族歷史悠久許多,同妹夫的沐家也不差什麼的。
對這些擁有古老傳承的家族,神武帝面上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充滿敬意的,贏氏不經過六五代血統改良,只怕很難同世家並列。
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年的世家。
“臣很感激齊王殿下對他的教養,從未想過取代齊王殿下,養恩大不過生恩,陛下,臣只想補償他,更想化解郡主心中的誤解。一切罪孽都是臣犯下的,不該讓郡主和天養互相敵視。”
陸江面帶痛苦之色,掙扎的說道:“更不想影響帝國的穩定,郡主和長公主同齊王再起衝突的話,於帝國不利。這只是臣的私事。”
神武帝不由得點點頭。
“郡主是善良的,天養也是懂事孝順的,相處下來,他們彼此會多些瞭解,少些誤會。”
“你認爲陸天養有可能諒解昭華?”神武帝曉得一切的內幕,“他受得苦可不是一星半點,能爲阿九放下報復之心,你想父慈子孝,全家和美,朕看是奢望罷了。”
“不試試,臣不甘心,就算最後他們無法化解恩怨,臣也寧可他們在府上爭吵,不願牽到朝廷上,讓陛下您爲難。”
這句話頗爲打動神武帝,“朕再想想。”
“臣告退。”陸江磕頭後。倒退着出了御書房。
邁步走下臺階,陸江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屈辱之色稍縱即逝。
陸江早已經給太子送過消息,太子自然想斷齊王的臂膀,他異常贊同陸天養迴歸陸家。
成國公陸家一脈可是太子視自己人,同氣連枝,一榮俱榮。
於是。太子給皇后稍口信。儘量在神武帝面前促成此事。
皇后沒太子的信心,神武帝雖是好色,但真得只是好色而已。金銀珠寶,他可以不眨眼的賞給寵妃,然誰也不許伸向前朝。
神武帝在後宮一般是喜怒無常的,畢竟後宮的妃嬪都是他的女人。依附於他,所以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不必像對朝臣一般的慎重。
皇后早就已太子爲中心,接到兒子的口信,皇后趁着神武帝高興。旁敲側擊的爲陸江說情。
“昭華總是這樣下去,名聲也不好聽。”
見神武帝並沒露出厭煩,皇后定了定神。繼續勸說:“咱們同凌風親上加親,陛下最疼凌風了。以前沒人比着,他略有鬆懈,如今多了事事出色的弟弟,凌風敢不努力?俗語說,打虎親兄弟,陸家也是望族,總不能只依靠凌風一人,他繼承爵位也需要兄弟的支持。”
“皇后就不擔心陸天養搶了凌風的一切?”
神武帝似笑非笑,“你對朕的兒子們還算不錯,不說一碗水端平,但也沒少他們吃用。”
“臣妾只是盡了本分而已。”皇后誠惶誠恐的低頭,“有禮法約束着,庶子再出色也沒繼爵的道理,只要凌風還在,他就是世子,誰也搶不去。”
“皇后煞費苦心得在提醒朕正視太子?”
“臣妾不敢。”
神武帝扶住皇后的手臂,皇后跪不下去,“陛下……”
“對太子,朕還是看重的。”
“太子對陛下忠心耿耿,並非有意同皇子王爺爭強好勝。”皇后小心翼翼觀察神武帝,“只是他們未必服氣。”
神武帝看向大殿外,“秋高氣爽,打獵去,朕應該打獵去。”
“……陛下。”
皇后眼看着說風就是風的神武帝向大殿外走,“陸天養成親時,朕怕是回不來,皇后記得給他們賞賜。”
“遵旨。”
“等成親後,朕再同陸天養談談。”
這句話傳入皇后耳中時,神武帝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陛下同意陸江所請?
“爲何及笄後,就要嫁人?”
“夫人。”
莫冠傑也很無奈,把黃曆推給姜氏,“你先看看,想在今年成親只有半個月後的日子最好,其餘都不適合辦喜事。二來,我此番只是回京述職,皇恩浩蕩讓我在帝都多留了幾日,操辦完婚事,我們總要再回江南去的。”
“今年沒好日子,完全可以挪到後年,大後年,左右阿九年歲還小。陸天養這次科舉棄考落榜,身上只有爵位沒有官職,侯爺向皇上懇求的話,完全可以留他在身邊,他可以同我們一起回江南。”
“把陸天養單獨留在帝都,侯爺放心?”
“世襲伯爵一般不能輕易離京。”莫冠傑一臉爲難,“皇上已經格外開恩了,天養在帝都反而更好。”
“定好成親的日子,我送阿九回來。”
“……我也疼阿九,她及笄後嫁人不算太趕,天養……他等了阿九四年有餘,咱們也得爲女婿考慮一二,況且齊王殿下……他來搶親的話,怎麼辦?”
莫冠傑攬住姜氏,“小鳥長大總是要振翅高飛的,阿九出閣,依然是我們的女兒。沒準過不上了兩年,小阿九也當娘了,夫人,不想抱外孫?”
“我……”
“曉得夫人怕阿九受委屈,天養比我們更疼阿九。”
姜氏低頭盤算着,突然推開莫冠傑,“既然半個月後成親,我得從現在開始準備,總不能讓阿九的婚禮太草率。”
莫冠傑眼見着姜氏忙碌起來,默默的嘆了一口氣,自己爲了女婿也蠻拼的,看來這幾日得獨守空房了。
下聘,定親,合八字,籌備婚禮,姜氏忙得團團轉。
昭華郡主和成國公府上悄無聲息,出面應酬婚禮得是齊王。
長公主也彷彿認命了一般,只是讓人悄悄的送了兩箱子嫁妝過來,明面上她對莫冠傑冷淡了許多。
整日圍着長公主的年輕閨秀中再難見到阿九的身影。
長公主不再提起阿九,彰顯對阿九的特殊。
反倒是燕國公世子夫人莫昕卿突然成了長公主面前的紅人。
因義母故去,燕國公悲傷成疾,長公主在燕國公府上住了好幾日照顧燕國公,珍貴的藥材不要錢似的搬到國公府上。
長公主對燕國公的重視打破了外面的流言蜚語。
莫昕卿卻無法露出任何的喜悅之色,雖然和陸凌風的醜事瞞住了丈夫,可莫昕卿再也不想在丈夫面前小意溫柔。
藉着身體不適的藉口,莫昕卿把燕國公世子往妾室的屋裡推。
“主子。”
“別同我提他。”莫昕卿喝止翠兒,“看見他,我就噁心。”
竟然被一個假貨給碰了。
還只是個粗俗卑微的農夫。
莫昕卿連喝了三碗梅子湯都壓不住的噁心,明明自己纔是長公主……“怎麼會這樣?”
得知真相後,莫昕卿就沒有一時一刻不再後悔。
她費勁心思籠絡燕國公世子竟成了笑話。
就算現在得到長公主另眼相看,莫昕卿難受得恨不得立刻同燕國公世子和離。
翠兒輕聲道:“奴婢是想問您,給九小姐的填妝……”
“也別給我提阿九!”
莫昕卿現在纔想明白,當初阿九話中的含義,“她眼看着我跳進火坑卻什麼都沒說……陸天養……毀了我的清白,他們兩個都該死!”
以前她對陸天養有畏懼,不敢興起報復的念頭,可眼下她的人生已經被陸天養和阿九聯手摧毀了,與其沒有希望卑微的活着,不如奮起反抗逆轉命運。
“既然我成了笑話,我也要他們不好過。阿九不配得到幸福,她……不配。”
“主子。”
“她當初只要提醒我一句,一句就好。”
莫昕卿眼角流出兩道清淚,面容蒼白,“爲什麼她可以嫁得好,我卻只能卑微沒有希望的活着?”
只有恨才能讓莫昕卿繼續走下去。
“通知師門,莫冠傑纔是……”
莫昕卿停住口,搖頭道:“不行,不能這麼告訴師父,請師兄走一趟莫家,我……我要毀了阿九的名節。”
“您做不到的。”
翠兒攔住略顯瘋狂的莫昕卿,“長公主在旁邊看着呢,您不能失去長公主的支持,何況陸天養和齊王怎麼會容許外人接近九小姐?”
這些莫昕卿何嘗不知,哭得越來越兇,“我恨啊,恨他們兩個。”
再多的恨和嫉妒也無法阻止一場帝都矚目的婚禮。
在阿九出閣當日,皇后不僅送了賞賜,還駕臨婚禮,親自爲他們證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