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官路上,阿九領人縱馬疾馳,馬蹄落下帶起一層層塵土,官路上南來北往的行人或是客商紛紛避讓開,駐足觀看英姿颯爽,嬌俏靚麗的少女疾馳而過。
帝都閨秀大多擅長騎射,阿九的騎射只是中等偏上,不過在一衆侍衛家僕的衆星捧月之下,襯得阿九很是出衆。在郊外官道上縱馬不算什麼,方纔在諸葛府的阿九聽說莫昕嵐請賢德道姑去侯府做法後,她在帝都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縱而行,違反了神武帝不許任何人在帝都縱馬的規定
等莫家平靜下來後,阿九還得親自去五城兵馬司領罪,賠償撞壞的攤位,爲躲阿九而受輕傷的行人。
旁人怎麼想,她已經顧不上了,只希望能在消息散播出去前,趕到道觀捉住賢德道姑。
侯府的麻煩一波接着一波,莫冠傑因迷藥失明這件事很少人知曉,賢德道姑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對莫家瞭如指掌。
阿九已經把莫昕嵐等人看管起來,其餘僕從都是阿九精心挑選訓練出來的,他們自然不會給賢德道姑送信。
早在阿九曉得酒裡參雜了烈性,無色無味的迷藥後,她就猜測這樣的高端迷藥不是莫昕嵐能有的,一定有人藉着莫昕嵐的手下藥。
逼問墨香後,阿九對廣受好評的賢德道姑越發好奇,能弄到迷藥的賢德道姑絕不是尋常人。
阿九答應父親不過問莫昕嵐的錯處,但她饒不了背後鼓動一切,弄得母親險象環生,小弟生來病弱,不知是生是死的賢德道姑!
她滿腔的憤怒,火氣不好同糊塗的莫昕嵐發泄,賢德道姑就是最好的出氣筒!
一個出家人遊走於名門權貴後宅,同命婦結交,賢德道姑所圖甚大,絕不會像外面傳說得爲自己積累功德。
賢德道姑手中既然有迷藥,難保她沒有別的藥物。
任何法術在阿九看來都是披着神仙皮的障眼法,雖然阿九恢復前世記憶後不似過去相信孟婆不存在,但她對神仙的些許敬畏改不了她對神棍的蔑視和厭惡。
阿九依然更相信證據和真理,對虛無縹緲的神佛只是敬而遠之。
衝到道觀門口,阿九讓侍衛四下散開,見侍衛很有章法的守住道觀的前門,後門,側門,阿九默默得爲陸天養點贊。
前些日子,阿九總是感覺夜晚有人在侯府內穿行,她怕侯府招賊,也擔心父親隱藏的身世被複國餘孽知曉,便請陸天養幫忙訓練侯府的侍衛。
當時陸天養臉色略顯不對勁,不過他還是盡職職責得幫忙訓練了侯府侍衛。
“賢德道姑呢?”
阿九直接進了道觀,抓住年雖不大的小道姑,問道:“她在何處?”
小道姑哪見過這麼大的場面,嚇得雙腿發軟,哆哆嗦嗦的說:“道姑尊者在後面靜室。”
阿九趕來得很快,賢德道姑的確不知莫冠傑失明的事兒,她以爲無色無味的迷藥只是讓莫冠傑宿醉一場,旁人不會懷疑莫冠傑宿醉不對勁,她萬萬想到莫冠傑身體特殊對迷藥的反應太大,也沒料到莫冠傑的酒友陸天養百毒不侵,且有秘密的手段能讓酒醉的人清醒。
因此直到阿九上門,賢德道姑才曉得壞了事兒。
此處道觀算是盟裡在帝都的一處據點,道觀有好些證據,賢德道姑顧不上自身的危險,搶先毀掉文書等物兒,並隱藏被盟主派來帝都活動的人馬。
阿九速度極快,既是準備打賢德道姑一個措手不及,她就不想留有任何餘地。
道觀後面的靜室冒起煙塵,阿九直奔起火的地方而去,守在門口的人多是身手矯健之輩,見阿九怒氣衝衝的過來,曉得事情敗露,他們沒同阿九客氣,衝上來擒拿阿九,以做爲脫身的人質。
阿九身手拳腳比真正的高手差得遠了,好在身邊有靈珊,靈韻以及陸天養訓練過的侍衛,兩邊打得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賢德妖道,你出來!”
阿九對着靜室高喊,“你逃不掉的。”
靜室中的賢德道姑慌忙中毀去書信等信物,順着半開的窗戶向外看,靜室向道觀外通路已經被堵死了,現在阿九帶來的人不太多,賢德道姑相信阿九定是有後手的,許是她早會通知衙門。
帝都是天子腳下,重兵雲集,他們這羣復國者根本無法同官兵抗衡。
今日過後,道觀這處據點必然會被朝廷搗毀,賢德道姑多年積累下的人脈將會被毀個乾淨,原本她憑着在帝都的活動能力,爲盟主探聽不少的消息,她在盟裡的地位因此水漲船高,頗受盟主看重。
如今她失去在盟裡立足的根基,很快便會被更有能力的人取代,盟裡對沒用的‘廢物’是殘忍的。
阿九就是她的仇人!
賢德道姑從一旁取過弓箭,悄悄的瞄準阿九,她以裝神弄鬼和祖傳的催產催生方子立足,武藝騎射也只是平平,眼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賢德道姑突然奮力向阿九射出利箭,就算她逃不掉,也要取阿九的性命。
利箭迎面襲來,阿九沒見慌亂,她似早有準備,閃身躲過。
她在明,賢德道姑在暗,一項心細的阿九怎會沒有防備,不過利箭速度極快且順着阿九臉頰飛過,利箭的劍尖刮掉阿九幾根頭髮,好懸在她臉頰上留下一道傷口。
“來人,點火,逼出賢德妖道!”
突然遇襲,阿九更可以理直氣壯的火燒道觀了。
她帶來的人手不多,但架不住……長公主殿下親臨。
沒錯,長公主聽聞莫冠傑雙目失明,剛降生的幼子體弱有性命之憂,她哪還有心思同神武帝商議國策?
前腳派出最出色的太醫給莫冠傑診脈,後腳長公主便出了皇宮,她不敢貿然登門,遂只能躲在距離侯府最近的茶樓裡等候消息,見阿九領人出門,探聽消息的人告訴長公主,九小姐去捉拿給莫侯爺下迷藥的賢德道姑……長公主沒有二話,直接調兵緊跟着阿九。
剛衝進道觀,長公主就看到阿九險險的躲過利箭,對莫冠傑……她有愧疚,對阿九……她很喜歡,很喜歡,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留給給阿九,可惜阿九不稀罕!
長公主帶來的侍衛兵馬同侯府的侍衛不可同日而語。
“聽阿九調派。”
“遵命,長公主殿下。”
阿九回頭見到被兵馬簇擁的長公主,縱使不願意同長公主牽扯太深,瞧出長公主彷彿贖罪一般的疼愛和關心,讓阿九不由得心軟了幾分。
長公主並沒對不住她,反倒阿九仗着長公主的包容,幾次用話語重傷了長公主。
不過,她不覺得自己說說錯了,因此阿九隻是感謝長公主給了自己辯理的機會。
“最好圍住道觀,我擔心賢德妖道有秘道出逃。”
雖然長公主把指揮權交給阿九,但是阿九並不敢大大咧咧的就指揮長公主帶來的人馬,今日的事情鬧得很大,不用半日帝都必會傳得沸沸揚揚。
阿九充其量不過是侯爺的女兒,她根本沒權調動帝國的兵力人馬。
長公主是一片好心,阿九卻不想過備受矚目,被人猜測同長公主關係,或是被圍觀的日子,以前天真熱情的阿九許是還有嚮往,有了上輩子人上人高光的記憶,此時阿九對爲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的日子並不怎麼感興趣。
此時不是阿九同長公主交談的好時機,先抓住賢德道姑要緊。
帝國兵馬團團圍住道觀,阿九同長公主商量,“遲則生變,萬一賢德道姑沒生路自裁了呢?我看不如命身手極好的侍衛強攻靜室,在配合煙燻之策,應該能逼出她。”
長公主對阿九的安排很滿意,阿九有着遠超過同齡少女的冷靜和從容,指揮若定,既有分寸,阿九讓長公主想到了早逝的丈夫開山王,長公主眸子微潮,無論多困難,跟在沐逸身邊總是充滿必勝的信心。
不願讓外人看出自己的失態,長公主闔眼穩定情緒,“就按你說得辦。”
阿九見長公主明顯不願意多說,她只能擔負起指揮之責,記憶中有過反恐和受保護的經驗,阿九查看靜室周圍的地形,把幾名射術精湛的人安排在阻擊點上,並吩咐他們,無論誰從靜室衝出來都照四肢射。
同時他讓人生火薰煙,在煙霧漸濃之時,阿九揮動手臂,“強攻!”
哐當,哐當,靜室的門和窗戶同時被踹碎,一羣如狼似虎的侍衛直衝進去,“投降不殺!
賢德道姑身邊還有些人手,原本想趁亂逃脫,可對手循序漸進的強攻,分批次的前行,沒給賢德道姑一方留任何機會。
他們只能拼命掙脫,求一線生機,賢德道姑好不容易衝出靜室,從四面制高點射來的飛箭射傷護衛賢德道姑的人。
身邊的人越戰越少,朝廷一方的包圍圈越縮越小,賢德道姑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曉得大勢已去,憤恨的看向被士兵簇擁的阿九,拔出懷中的匕首,“莫昕怡!我乃天上送子娘娘轉世,以我之血詛咒你終生無子,血脈斷絕,詛咒你遲早被夫家休棄。”
噗,一隻飛箭射落賢德道姑手上的匕首。
阿九吩咐:“拿下,不許她自盡尋死!我倒要看看把她關起來,送子娘娘會不會臨凡,就算送子娘娘降臨也是爲懲治你這樣的妖道,借送子娘娘之名斂不義之財,行不軌之事,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送子娘娘轉世。”
一擁而上的侍衛制服賢德道姑,經驗豐富的侍衛不需要阿九吩咐,挖出賢德道姑身上和口中隱藏的毒藥,並用麻繩把她以及同夥捆得緊緊的,不給他們任何的逃脫機會。
阿九等着靜室的煙霧稍稍散去,對長公主道:“方纔我趕來時,看到他們在燒東西,慌亂間總會有些許遺漏,不如我陪您進去看看?賢德道姑在帝都活動許多年,神神秘秘的,蒙人的手段也很精湛,又結交了一批命婦,廣結善緣,背後一定有一股勢力支持着她。
長公主點點頭,隨着阿九邁入靜室。
靜室經過一番打鬥,已經混亂不堪了,桌子,椅子,道家的泥塑等物什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
長公主環顧一圈,暗惱從凌亂的靜室是搜不出證據了……回頭見阿九蹲在地上拿着一根竹籤翻找被桌子壓住的紙灰,“你?”
這丫頭是不是腦子突然壞掉了?
在多出來的一世記憶中,她上輩子本身就是天分很好,精明幹練的大律師,爲讓自己更專業,讓自己在法庭上不被擊倒,她用業餘時間輔修了許多的課程,正因爲她的辛苦付出,她才能在檢方提供的證據中找到漏洞。
“在慌忙的狀況下,紙張不可能完全燃燒。”
阿九讓人搬開桌子,在紙灰中找到好幾片不曾燃燒殆盡的紙片,交給面色複雜的長公主,她又開始在地上撿着散亂的空白紙張,不用鋼筆等硬筆書寫,很難在剩下紙張上留下痕跡,不過宣紙也很薄,萬一能有些許的痕跡呢?
只有更細心的人才能找到旁人忽略的證據。
阿九在靜室走走停停,時而彎腰,時而幾乎貼着地面搜尋,或是用棍子悄悄牆壁……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搜尋,阿九把找出來的疑似證據都交給了長公主。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眼睛依然掃蕩靜室,“還會有遺漏的地方,不過,這些證據足以證明賢德道姑不是純良的高人。”
長公主等人崩潰的想着,都掘地三尺了,還能有毛的遺漏?
不過阿九找出的證據讓長公主確定賢德道姑和復國餘孽有很深的牽連,極有可能同反帝國的梅花盟有關係。
長公主臉色凝重許多,原本以爲賢德道姑只是一個神棍,沒想都會牽扯出梅花盟!
“辛苦你了。”長公主主動爲阿九擦拭汗水,阿九下意識向旁邊躲閃,見長公主眸色暗淡,阿九又不忍心了,木頭一般任由長公主動擦汗,“我可以自己來。”
長公主一把攬住阿九肩頭,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小丫頭,不必同我客氣。”
在外人面前,阿九不習慣和長公主太過親近,退出長公主懷抱,“賢德道姑就交給您了,她欺騙挑唆莫……二姐姐的事,父親已經知道了,父親準備把二姐姐和墨香等人送去衙門受審。”
“這……”
長公主不得意莫昕嵐,可這事關莫家的家醜,莫昕嵐又是將來的懷王妃,關係皇室的面子,一旦莫昕嵐被送到衙門受審,就算她是被人利用的,莫昕嵐也會被認爲是謀害父親的不孝女!
阿九淡淡的說道:“父親做得決定很難更改,況且我不認爲父親做得決定是錯的,一再姑息包容,只會讓二姐姐毫無顧忌,當頭棒喝許是會讓她幡然醒悟,清醒一些,現在局面還能控制,萬一二姐姐將來被人利用毒害了哪位貴人,受傷的人會因爲二姐姐可憐被人利用就原諒她嗎?”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和言行付出代價,沒有人例外。”
“長公主殿下,您忙着,我先告辭了,我父親看不見,母親昏迷不醒,我着實沒空再理會其他的事。”
長公主按了按額頭,又被阿九言語刺激了一番,被人利用的莫昕嵐挺可憐,因迷藥失明的莫冠傑和產子兇險萬分的姜氏不可憐嗎?如果莫昕嵐理智一些,不求虛名,她也不會被賢德道姑利用……賢德道姑又是梅花盟的人,長公主止不住的後怕,壓下此事的心思變淡了許多。
阿九回府後,正好碰到莫雋詠,兩人相視片刻,阿九像尋常一般,“三哥。”
莫雋詠心情複雜得多,點了點頭,“父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他可能少說了一句話,我絕不會容忍傷害我娘和我弟弟的人活蹦亂跳的,哪怕那人是她!”
莫冠傑把莫昕嵐送進衙門,也讓姜家和阿九再沒插手的餘地。
“若三哥埋怨父親對二姐姐過於殘忍,不妨想想當你眼前一片漆黑,看清景色或是書本成爲奢望的時候,三哥會不會輕易原諒對你下毒手的人。”
莫雋詠張了張嘴,“我並沒埋怨父親。”
阿九淡淡一笑,準備去看望守護姜氏,突然傳來一陣陣聲嘶力竭的哭聲,“哥哥,救我,救我,我不想去衙門……我不知父親被人下藥,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莫雋詠搶前一步,猶豫了片刻,停在原地,莫昕嵐的哭聲越來越遠,莫雋詠無奈的嘆息:“她也該醒悟了。”
莫冠傑用黑布蒙着眼睛,親自領人送莫昕嵐等人去衙門,畢竟莫昕嵐是小姐,僕從不敢堵上她的口,一路上莫昕嵐哭喊不停,張口閉口都是別人的錯,她是被冤枉的。
“被人利用,不是你的錯?世上的人很多怎麼偏偏只有你被利用?”
莫冠傑着實忍不下莫昕嵐的糊塗,“爲虛名踩同胞姐妹也不是你的錯?!莫昕嵐你……你真真是愚蠢透頂。”
長公主擒拿賢德道姑回京,證明賢德道姑是梅花盟骨幹,這讓莫家的家變莫冠傑送女入衙門頃刻名動京城。
懷王自然得到了消息,應該說他親眼看到委屈悽苦的莫昕嵐被冷酷殘忍的父親押送進衙門……他猶豫了片刻,請旨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