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有一分的機會,也當盡十分的努力。”
阿九擲地有聲的話語,讓莫冠傑等人重新燃起希望。
少女清澈黑亮的眼眸透出極強得自信,宛若一簇火焰燃盡一切阻礙.
陸天養怔神片刻,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阿九懷裡的嬰孩,回頭對曾經的救命恩人道:“用金針刺穴的法子續命。”
“大人……”
“前幾日我聯繫到一位杏林高手,他在疑難雜症上頗有建樹,尤其對醫治孩童疾病,更是醫中翹楚,那人一向隱居鄉間,專心著寫醫書,上了年歲腿腳不好,我請不動他來京,只能快馬加鞭的趕過去。”
“他住在何處?”阿九問道。
“江南水鄉。”
万旗一聽在江南,臉色發苦,治癒嬰孩的希望又變得渺茫。
他能報仇且有如今的地位全靠陸天養和九小姐,查看嬰孩狀況,苦思了一會說道:“金針刺穴只能挺三日,三日後若尋不到名醫,只怕……”
“有三日就夠了。”
陸天養把嬰孩交給万旗,“儘快施針。”
“我在錦衣衛待過,曉得幾條小路能更快達到江南。”陸天養對皺眉的阿九解釋,“日夜兼程,三日內一定能趕到。”
走小路比大路近,不過小路的路況肯定比不上官道,三日不眠不休的趕路對陸天養也是不小的考驗。
阿九很感激他,屈膝福禮:“我弟弟就拜託你了。”
陸天養原本想虛扶阿九,誰知自己的手違背了意識,緊緊得握住阿九的手,“你不必謝……”
爲阿九別說奔波三日三夜,就是舍了半條命,他也肯的。
他沒明說卻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阿九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不提幾次在她危難時,他總會出現,就說他盡力幫自己。相信自己的這份深情,也足以讓恢復前世記憶的阿九動容。
她沒想過恢復記憶後,依然會對陸天養萌生好感,明明不再是純真熱情的阿九。記憶中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毫無原則的支持她,幫她,甚至拼儘性命保護她。
這份沉甸甸的感情讓阿九有些不知所措。
“等我回來!”陸天養手臂用力,把明顯愣神的阿九攬入懷裡。
左右莫冠傑也看不到,看到得人也不敢說他!
陸天養湊在阿九耳邊。“我會還給你一個健康的弟弟,阿九,我心悅你已久,不是當年的援手之恩,你比任何人或是任何事都重要。”
阿九身子僵硬,不敢擡頭,哪怕曉得此時表白的陸……天養會比往日更加俊美,那雙深邃蘊含着故事的眸子更動人,她不能看……擡頭許是就淪陷了。
“傻丫頭。”
陸天養並沒爲難阿九。
將嬰孩包裹好,安放在懷裡。陸天養躬身對莫冠傑道:“老師的眼疾先由他幫忙診治,您別太着急上火了,師母和小師弟一定會平安的。”
“你先去看看我夫人。”
莫冠傑對万旗說道。
“阿九,拿着我的帖子去請太醫,只要你娘平安,就算我眼睛好不了也無妨。”
“是,爹。”
阿九曉得莫冠傑同即將出門的陸天養有話說,上前扶着他。
莫冠傑拍了拍陸天養的肩頭,滿懷感嘆的說道:“你曾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以前是我的知己。現在是我的學生,以後……”
他無亮的目光轉向身邊的阿九,微微勾起嘴角,“以後你會是我最值得驕傲的女婿。我會把我最珍愛最疼惜的女兒交給你,謝字我就不說了。”
莫冠傑一副陸天養佔盡便宜的樣子若放在尋常時會很有喜感。
陸天養灼灼的目光落在低頭害羞的阿九身上,幾分狂喜,幾分欣慰,有莫冠傑這句承諾,他渾身充滿了力量。
“爹。您最珍愛最疼惜的女兒是二姐姐吧。”
”……”
陸天養喜悅之色僵在臉上,莫冠傑咳嗽兩聲,尷尬的問道:“你怎會這麼想?”
“不是我想偏了,您對二姐姐疼惜容忍真真是讓我嫉妒。”
阿九本是不想讓陸天養太得意,彷彿自己馬上就做他妻子似的。
恢復記憶後,阿九擁有了一顆比同齡少女更成熟可以說更蒼老的心,與她同輩的青年才俊已經很少能讓她動容了。
今日這事完全是莫昕嵐引起的,阿九怎能再容忍莫昕嵐?
她絕不會再退讓一步,不管莫昕嵐是不是好心辦錯事,她都不希望莫冠傑一次次爲包容莫昕嵐找藉口。
莫冠傑堅決的說道,“我最疼的女兒始終是阿九。”
“老師……”陸天養不敢再耽擱時間,順勢開口:“您得意思是不是把阿九許給我?”
阿九瞪了一眼蹬鼻子上臉的人。
莫冠傑點點頭,“等一切平順下來,你請人上門提親吧。”
陸天養嘴角忍不住彎起,總算等到這句話了。
不過時間緊迫,莫冠傑失明,姜夫人病危,此時遠不是他表露喜悅的好時機,一旦莫家人有個好歹,他同阿九之間的婚事又會起波折的。
“老師,我先走了。”
陸天養最後看了阿九一眼,帶着呼吸微弱的未來小舅子騎馬向江南趕去。
送別陸天養時,万旗已經給姜氏摸過脈了。
他的醫術說不上極精通,卻可憑着幾張祖傳的方子立足,對別的大夫醫治不了的病症,他往往能做到藥到病除。
万旗退出了產房,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慶幸般長出一口氣,拱手道:“姜夫人雖是昏迷,但脈象平穩,不亂,我靠近時,姜夫人亦有警覺。生產讓姜夫人元氣大傷,好在她在臨盆前用了補藥……難得的補藥。“
“你陸師兄給的。”莫冠傑對阿九解釋。
阿九忍不住心底甜絲絲的,只有把她放在心上,陸天養纔會處處爲她着想,急她所急。
“聽您這麼說。我孃的病情不嚴重?她什麼時候能清醒?“
“還需要將養,病來額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養病不能着急。況且我以爲姜夫人昏睡利大於弊。一來可以彌補元氣,二來昏睡的姜夫人不必爲小公子提心吊膽。”
姜氏是疼愛兒女的人,怎能不擔心自己生下的兒子?
阿九輕聲說:“也是,若是娘清醒,爹要頭疼了。不利於爹您將養眼疾。方纔娘生產顧不上,一旦娘有了精力,她必不會輕易原諒二姐姐。”
她不是不擔心父親的眼疾,受不了莫冠傑一次次的自討苦吃,阿九本身對莫昕嵐挺同情的,畢竟莫昕嵐是沒有親孃陪伴長大的孩子,莫冠傑對莫昕嵐的容忍疼愛更多得源自愧疚。
隨着莫昕嵐惹禍的本事越來越強,每次捅出的簍子越來越大,她耗光了阿九不多的同情心。
這次姜氏兇險,莫冠傑失明。剛降生的嬰孩生死未卜,阿九對莫昕嵐已經是忍無可忍了,寧可拼着被外人說欺負原配嫡女,她也不能再縱容莫昕嵐!
莫冠傑讓万旗等人退下,慢慢的摸上女兒的手臂,嘴脣動了動,長嘆一聲,“她做得事兒,我也沒臉面說。不過阿九啊,嵐姐兒的事情交給我如何?“
“上次您也這麼麼說。結果呢?”
“我處置嵐姐兒並非是怕阿九傷到她,你和你娘應該置身事外,無論我怎麼教訓她,外人最多說我爲父不慈。因我眼睛驟然失明,我也不怕人議論處事不公苛責嵐姐兒。一旦你娘涉足其中,她多年的名聲毀之一旦。世人對沒孃的孩子多是同情,你外祖父位高權重,姜家名聲顯赫,最容易造成以勢壓人。容不下嵐姐兒和你三哥的錯覺。”
莫冠傑緩緩的解釋,“嵐姐兒在門口時,你娘爲何動氣?還不是顧及阿九你的名聲?你娘怕外面的非議影響到你、”
“可是……”
“我曉得你不怕,也不在意這些,你娘捨不得你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您打算怎麼處置她?”
如果莫冠傑像以前一樣,高高拿起,輕輕落下,不痛不癢把莫昕嵐送到輔國公府上,縱然莫冠傑說得句句在理,阿九也不會答應。
莫冠傑沉吟一刻,絕然說道:“送她去衙門。”
阿九吃驚的睜大眼睛,莫冠傑雖是失明卻彷彿看到了阿九的震驚,“子不養,父之過,我連自己的女兒都教不好,枉爲人師,我親自向陛下請罪。家醜不可外揚,經歷過你祖母冤枉設計我,想奪我爵位把我趕出莫家宗族的事兒,再丟臉的陰私事也傷不到我了。”
莫冠傑脣邊隱含着自嘲,“上有不慈偏心母親,下有愚蠢不孝的女兒,誰還說我福源深厚?外人議論就議論去吧,我對嵐姐兒問心無愧,唯一虧欠阿九你們母女,我會用後半輩子償還。”
阿九明白莫冠傑的爲難以及痛苦,正因爲莫冠傑是有良心的,他才無法割捨下莫昕嵐,寧可被姜氏埋怨也給莫昕嵐一次次成長懂事的機會。
“她這次鬧得事兒太大,我說得話,固執的嵐姐兒不肯聽,去一趟衙門,能讓她看透許多的事兒,許是能有所醒悟。人心不是她認爲的善良或是醜陋。”
莫冠傑被阿九扶回到椅子上,眼睛略有酸脹痛處,隱隱能見到一絲絲的光亮,不像方纔黑暗,略略覺得安心,誰也不希望自己徹底做了瞎子。
他方纔就拿定了主意,一旦自己的眼睛復明無望,他便同姜氏和離。
好在沒到最壞的狀況。
莫冠傑輕輕的揉着眼眶,按摩眼睛附近的肌理,“若說嵐姐兒有心害我,害你母親,我如何都不信的,她只是自私一些,想邀名而已,可是她的無心之失不能再成爲我原諒她的理由。阿九你越來越出色給她莫大的壓力,本來還平和的她變得不平,她偏偏沒看破人心的能力,總是被人利用。”
他們剛回京時,莫昕嵐雖是心事重重,略有偏激,可沒像現在這樣不曉事。
“我請大夫給您看看眼睛吧。”
見莫冠傑失落,默然的臉龐,阿九很不是滋味,兒女債。養兒女到底有什麼好的?
“我心裡有數,你去讓人把三哥叫來。”
莫冠傑總不能讓莫雋詠誤會了,自己眼睛看不到時說得話,莫雋詠起碼不會當做是莫冠傑偏心的藉口。
“先讓大夫給您摸摸脈。三哥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斷。您若是耽擱了病情,怎麼陪母親,教導小弟?”
“阿九……”
“聽我的,三哥再疼二姐姐。您也是他父親,爹,您該相信三哥是有理智的。”
“好吧,我聽你的。”
莫冠傑讓趕到侯府的太醫爲自己診治。
阿九把侍奉莫冠傑的奴僕全部看管起來,一個都沒漏掉。
其實用不上關押這些人,因爲給莫冠傑送酒的也就三兩個人,其中最值得懷疑得人就是莫冠傑回京時,莫昕嵐強行安排在他身邊的僕役。
聽說莫冠傑要把所有人都送去衙門受審,他哭着交了實底,迷藥是莫昕嵐貼身丫鬟墨香給的。也是墨香讓他參進酒中端給莫冠傑用。
有他作證,阿九有了十足的理由去捉墨香。
太醫給莫冠傑診脈後,道:“侯爺的眼疾是因誤飲迷藥所致,此藥性很烈,許是製作迷藥的藥材對侯爺影響太深,我等用藥多是因人而異,分量,藥材略有更改,用藥講究一人一方,就是擔心出現侯爺這種狀況。”
“我爹的眼睛何時能復明?”
“先用幾副藥試試。”太醫爲難的說道:“我不知迷藥用得藥材。只能慢慢的調理,徐徐漸進,侯爺也要放寬心,配合用藥。我不敢保證侯爺一定復明,可我也有七成的把握。”
莫冠傑現在感覺比方纔好很多,又聽太醫很有把握,對自己復明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眼下需要處理和擔心的事太多,幾乎沒空爲失明的眼睛犯愁。
“勞煩太醫了。”
“不敢。不敢。”
太醫連連謙虛,“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侯爺不必客氣,能治好侯爺,陛下和長公主自有重賞。”
莫冠傑狐疑的問道:“長公主和陛下?”
“我方纔正在宮裡給陛下和進宮的長公主請平安脈,聽說侯爺請太醫,長公主立刻讓我趕過來,陛下吩咐我全力醫治侯爺和夫人,以及小公子,有需要的藥材就去宮中取。”
太醫難掩羨慕,當太醫這些年給許多重臣看過病,可沒一個能像莫冠傑得神武帝和長公主的重視。
“爹您是國之棟樑,您給陛下上書的教育革新還沒完成,帝國下一代培養最爲重要,所以陛下才會緊張您的。長公主……許是因爲燕國公上書奪您的爵位,覺得虧欠您吧。”
阿九儘量打消莫冠傑和太醫的疑惑。
莫冠傑想想也覺得阿九說得有道理,“我先去看看你娘,你幫我送送太醫。”
阿九點點頭。
“詠哥兒來了,你放他直接進去見我。”
“是,侯爺。”
產房早已經收拾乾淨,門口又擺着屏風,有莫冠傑在場,莫雋詠和姜氏同處一室也不算太沒規矩。
莫冠傑把莫雋詠叫進去是大有深意的,親眼見姜氏受得罪,更能觸動莫雋詠。
靜室傳來陣陣嗚咽委屈的哭聲,守在門口的奴婢紛紛捂着耳朵,心想二小姐已經哭了大半日了,還有力氣啊?
二小姐哭聲着實滲人了一些,哭泣中還夾雜着對莫冠傑的不滿,和對姜氏的怨恨。
守門的僕從不敢聽。
沒莫冠傑吩咐,僕從不敢把姜氏的狀況告訴莫昕嵐。
“九小姐。”
“我進去看看二姐姐。”
“侯爺……”
“沒父親的命令,我也不會來看她。”
僕從打開靜室的門,屈膝道:“您請進。”
因是反省的地方,靜室佈置得極爲簡單,空空曠曠,只在地上擺了兩個墊子,雪白的牆壁上掛着靜,忍,悟的書法大字。
莫昕嵐哭得雙眼通紅,委屈得模樣甚是可憐。
見阿九邁步走進來,莫昕嵐一改頹廢,從地上爬起來,筆直的站立,不肯在阿九面前示弱。
“我娘生了個兒子。”阿九瞄了一眼在莫昕嵐身邊的墨香,說道:“小弟早產狀況很不好,被陸師兄帶去江南求醫,不知能不能……能不能平安。”
莫昕嵐憤恨的面容多了一道裂痕,下意識的摸了摸被阿九抽出的鞭痕,“就算我體諒母親生產不易,你也不該動不動就揮鞭子打人,我們是姐妹,我可以原諒你,賢德道姑……她在帝都一直很有名望的。”
“你怕是還不知道,你身邊的墨香命人給父親酒裡下藥,父親喝了下藥的醇釀,雙目失明,太醫沒有把握能治好父親。”
“什麼?你騙我?”
莫昕嵐驚呆了,“父親把我關進靜室還好好的,他怎會突然失明?而且……而且是被墨香下藥?墨香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兒,這對她來說沒有好處。”
墨香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茫然無助的落淚,“我……我……”
“墨香,快跟九妹妹說,這不是你做的。”
莫昕嵐使勁的搖晃墨香肩膀,急切的求證,墨香躲閃着莫昕嵐的目光,“二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你對我一直忠心耿耿,處處以我爲重,怎麼會害我爹?怎麼會?”
“您聽奴婢解釋,奴婢……奴婢是聽了賢德道姑的話,她給奴婢的藥不過是讓人宿醉的藥,奴婢萬萬不敢害侯爺。”
阿九等得就是這句話,不管莫昕嵐如何同墨香撕逼,她直接領人出了侯府,直奔京外的道觀捉拿賢德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