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了時而怒結冰霜時而流水潺潺的路以煜,想起了愛發成狂滿身豹紋的淮寅,想起來容不下以一絲塵埃的玉面……哎,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奇葩。
她正欲搖頭輕嘆,腦袋忽地迴響一句:“娘子,是不是突然發現,只有你家父君纔是正常的?”
眼框莫名酸澀,終究沒有情緒涌上來,只是斂了臉上的埋怨,沉默不語。
見她神色忽然暗啞,他若有意味道:“你剛剛醒來,不知道凌霜城目前的局勢吧?”
香瑟瑟稍稍側耳向着他,沒有說話。
葛葉犯淺淺一笑道:“放心,給你透露信息,不須要銀子。”
“……”香瑟瑟無語。
葛葉犯輕輕轉動木輪椅,眸色微斂,淡然笑道:“之前夜如晝因爲他母親的死,與負春秋聯合起來,對抗他父親夜驚天。現在形勢來了逆轉。”
“得知母親的死是負春秋從中作梗,夜如晝跟負春秋反目成仇。目前凌霜城的局勢,負春秋佔據城內一半的人馬,夜驚天和夜如晝各佔四分之一。夜如晝既然對付負春秋,也要跟他父親繼續抗衡。”
“本來,城外的小鎮也早已被負春秋拿下,整個局勢負春秋佔上風。但是,夜驚天從都狼國連雀城調來的人馬,聶雲庭協助夜驚天從蒼月國蘭城調兵遣將,將外圍包抄起來。此番局面,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香瑟瑟聽了這些話,第一時間考慮的並非凌霜城此刻的形勢有多麼嚴峻,而是琢磨這個對局勢瞭如指掌的男人。
他似乎什麼都知道,運籌帷幄,此刻出現在這裡,定有很深的圖謀。
“你猜不到的,別費心神。”
忽然聽見他的聲音,香瑟瑟輕皺眉頭,琢磨了會,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頓時嘴角輕扯,這該死的男人,還會讀心術不成?
“讀心術,本座只懂皮毛,不必害怕。”葛葉犯再補充一句。
香瑟瑟眉頭緊蹙,默默背過身去,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心下多了幾分警惕。
葛葉犯看着她神經兮兮的樣子,抿脣強忍着竊笑,故作嚴肅悶咳一聲。
香瑟瑟還是聽見了他細小的竊笑聲,咬咬牙,想着自己渾身坦蕩,也不怕他眼睛裡長了牙齒。
她回過身來,莞爾笑道:“隔夜飯,既然城裡的局勢劍拔弩張……”
“慢着!”葛葉犯直接打斷她的話,提醒,“不許直呼本座的名字。”
“嗯。”香瑟瑟一臉受教點頭道,“夜飯,就稱呼您夜飯吧。”
“……”葛葉犯驟然滿臉黑線,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否則她嘴裡的“葉犯,葉犯”,聽上去像極了“要飯,要飯”。
淡定了會,他鄭重提醒道:“這稱呼也免了。小販、宵夜也好,凡是跟我名字沾邊的稱呼都可以免了。紅鬼、門主……”停頓了會,略帶妥協道,“……小紅隨便你喊。”
“喔。”
終於能嗆他一回了,香瑟瑟很是滋味,秘笑道:“既然城裡的局勢劍拔弩張,小紅你也湊個熱鬧如何?”
“……”葛葉犯汗顏,這女人還是挑了這個最嗆人的稱呼,他忍了,反問道,“如何湊熱鬧?”
香瑟瑟輕邁腳步,脣畔處浮起淺淺的笑意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給他們來一場經濟危機如何?”
葛葉犯琢磨了會,脣瓣處浮起與她不差分毫的陰損笑意,輕作點頭道:“嗯,我助你亂他們的局,你要給本座什麼回報?”
“……”香瑟瑟好看的煙墨眉毛略帶幾分質疑抖了抖,側耳向着他冷聲反問,“你不是說,不要錢嗎?”
葛葉犯懶靠背椅,理所當然道:“本座主動出手的,自然是分毫不收。現在是你有求於我,那就另當別論。”
“……”香瑟瑟沉默,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幹重生在這個世界之後還沒幹過的事情,那就是,爆粗!
這人一定是隔夜飯吃多了,嚴重營養不良,導致心肝發育不純,才頂着一顆黑不溜秋的心和一個只用來說話的肺!
客棧,桃兒單手托腮靠在桌面上,忽然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她愣了愣迫不及待跑過去,見香瑟瑟安好坐在牀上,她頓時揚起嘴角笑道:“夫人你可回來了
,大家都在找你了!你去哪呢?”
“靈隱呢?她到哪呢?”香瑟瑟試探問道。
桃兒忙坐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額頭,回答:“靈隱姑娘還昏迷着,留在冰雪殿。只有桃兒在這守着。”
“我沒事,去給我弄些吃的來。”香瑟瑟微笑道。
“嗯。”桃兒歡喜點頭,笑道,“夫人你等會,桃兒去去就來。”
待桃兒離開後,香瑟瑟把手一摸,摸到了放在枕邊的冰肌玉骨笛,心尖輕顫,忽然聽到動靜,她輕蹙眉心試探問道:“誰?”
“是本座。”
聽見這個低沉的男聲,琢磨了會,是黑麪鬼柳巖。
“你怎麼來呢?”香瑟瑟試探問道。
柳巖仍站在窗邊的位置,若有意味道:“當然是來看看你這個大言不慚女人,你已經提前行使了權力,本座得看看這付出到底有沒有價值。”
香瑟瑟沉默,又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柳巖看了她許久,尤其是看着她的銀髮和矇眼的紗巾,試探問道:“他們想要天下,你呢?”
“報復。”香瑟瑟輕唸了兩個字,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柳巖緊接着問:“本座利用自己的妻子做藥引,你不覺得噁心嗎?”
沉默了會,香瑟瑟不以爲然說道:“得一鬼者能奪天下,指的肯定不僅僅是是你弄毒的能力。若你真心想以你妻子的肉身爲藥引,那麼應該在取得冰魄之後纔給她服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給了別人可乘之機。然你來得如此匆忙,還以此爲讓人駕馭你的臺階,分明是情急而迫於無奈。你妻子,或許因你而死,但並非你本意。你取冰魄,大概只爲保住她的屍體以作念想。”
柳巖輕沉眸色,默然不語。
許久,沒有聽到動靜,香瑟瑟察覺他已經離去,不多會,桃兒端着食物來了,香瑟瑟聽見她連連打呵欠,便讓她去歇息。
吃了點東西,覺得沒胃口,她又下意識把手摸到枕邊的冰肌玉骨笛上,聽聞再過幾日,那男人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明明不想難過,但還是會感到鬱結,像是安慰自己,他只是昏迷了,這並非他的意願?
可又如何,兩人再見,也只是陌路。
忽然嗅到一股濃烈的苦澀味道,似乎比那穿破的苦膽還要苦上百倍,她扭曲了臉容,忙捂住鼻子,這下聽見腳步聲,感覺有人來到了牀前,那苦澀之味更加濃郁難耐。
“把它喝了,本座告訴你,第二件事是什麼。”
又是柳巖的聲音。
香瑟瑟滿臉噁心緊蹙眉心,禁不住噎了一口唾沫,光嗅着已覺苦澀難忍,喝下去豈不把胃都吐了?
頓了會,她迷惑問道:“第二件事?”
柳巖沉解釋道:“你不是要當我的主子嗎?”
香瑟瑟遲疑了會,反問道:“可是,第一件事,我還沒完成。”
“喝,還是不喝?”柳巖沒有繼續說話,只是不鹹不淡道。
香瑟瑟擰就眉頭糾結了會,想着自己不死也只剩半條命,毒藥又如何?
她雙手接過藥碗,滲骨的苦澀味襲入鼻蕾,她眉頭緊擰,視死如歸把這苦藥一口氣飲盡。
“咳咳……”她伏在牀邊使勁咳嗽,嘴裡彷彿含了十個苦膽,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難受至極。
柳巖冷眼看着她難受得扭曲的容顏,若有意味道:“第二件事,每天喝一碗這樣的藥,而且,這藥會一天比一天苦,每次喝完藥,半個時辰內不得吃或者喝任何東西。你可以放心,這藥雖然沒什麼裨益,但也無害。”
“……”香瑟瑟汗顏。
就是單純的折騰,對吧?
這些鬼門的人都是這麼任性,喜歡不按常理出牌嗎?
“如何?”柳巖冷聲問道。
香瑟瑟下意識狠狠抓緊被單,這點苦跟失去在乎的人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她要那些人付出代價,最慘痛的代價!
許久,她的脣畔處忽然浮起一絲妖冶的笑意,回想之前的一切,突然發現這碗苦藥很滋味。
“好。”香瑟瑟鄭重點頭。
“還有七天時間,你若拿不到冰魄,本座會讓你七孔流血而死。”
留下狠話,柳巖便從窗戶離開。
“哎……”
香瑟瑟突然喊了聲。
腳踩到窗柩上,正欲一躍而去的柳巖猛然收住內力,險些沒直接摔了下去,許久,平衡下來,才氣定神閒扭頭瞥向她。
納蘭北峰收到桃兒派人送來的口信連忙趕回客棧,來到香瑟瑟的房間卻不見她的蹤影,只嗅到難忍的苦澀藥味。
“桃兒!桃兒!”納蘭北峰心急如焚喝道。
在隔壁歇息的桃兒聞聲驚醒,匆忙趕過來。
納蘭北峰迴過身睨向她責問:“嫂子呢?你不是說她回來了嗎?”
“夫人她……”桃兒指向她的牀,沒看到她,微愣,“咳”頓時又被這苦味給嗆着了。
納蘭北峰快步過去拿起放在案頭的藥丸,嗅了嗅,再轉向桃兒試探問道:“這是什麼藥?”
“啊?”桃兒被他問得啞然,愣愣搖頭回答,“我沒有給夫人熬藥。”她再指向案頭剩下的飯菜說,“我只給夫人端了些食物。”
納蘭北峰側頭看向桌上飯菜,再仔細打量房間的東西,見沒有掙扎的痕跡,又把目光轉落打開的窗戶,他下意識走過去探眸往大街掃視過去。
柳巖帶着香瑟瑟悄然潛入冰雪殿,應她的要求,將她帶到凌霜城主夫人的墓地。實質上,他潛伏在凌霜城許久,也來這冰雪殿查探了幾回,但就是沒有找到墓穴所在及其入口。
不過,後山有園,園中景色唯美,綠草繁蔭,百花鮮美,蝴蝶翩飛,鶯鶯鳥雀立於琉璃翠檐上,亭子裡有一樽年輕婦人的白玉雕像。
這年輕婦人容貌似仙,笑容溫恬,手捻帕子託着茶杯靠在石桌上,慈愛的目光落在花叢中兩尊玩耍的小童子玉像處。
他知道亭中這年輕婦人就是夜驚天的妻子,或者,這墓穴的入口就在這園子裡。
香瑟瑟聽聞亭中有座白玉像,讓柳巖將她帶到亭中。
柳巖站在亭外,看向細細撫摸玉像的她,這女人的容貌與這與玉像比較相差甚遠,然卻一點都不遜色,尤其是她嘴角那抹笑,淺淺的,溫恬,與玉像相差無幾。
見她撫摸玉像許久,他試探問道:“如何,可有發現端倪?”
香瑟瑟青蔥白指正好勾勒着玉像的脣弧,輕作點頭道:“她笑得很甜。我雖然看不見,但也感覺到這亭子外肯定有樹,草長鶯飛,處處熱鬧。修建這園子的之人,定是最愛她之人。”
柳巖輕擡眸,這亭子外的確栽種着一棵樹,是海棠。樹蔭寬大,將整個亭子都收在了樹蔭下,庭外百花盛放,蝶舞鶯飛,好不熱鬧。
他眸色微緊,迫切問道:“與墓穴入口有何關聯?”
香瑟瑟輕搖頭,若有意味低念:“只是感嘆愛她之人卻又是害她至深之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把她雕琢得最美,屍身保存得最完好,又如何?她早已離開這世間,卻又因爲一顆冰魄,死後不得安寧。究竟,這是愛呢?還是因爲愧疚而負累於她?”
柳巖聽見這話渾然一震,冷漠的目光緩緩凝聚殺氣,緊握拳頭盯着她冷聲責問:“你這是想勸本座放棄冰魄?”
香瑟瑟不慌不忙淺笑道:“我只是好奇,這冰魄,是逝者想要的呢?還是生者想要的?不願讓她入土爲安,要麼恨她入骨,要麼欠她太多。”
“自以爲是!你只剩七天的時間!”柳巖留下一句話狠話,便拂袖離去。
另一邊,納蘭北峰攙扶着身體虛弱的夜如晝往他的寢室走去,嘴裡還憂衷地念叨着:“我將那藥碗拿去給城中郎中檢驗,那郎中說這藥配得極險,無論是那種藥材多一分或少一分都會成劇毒,必死無疑。我想,能配出這麼刁鑽的藥定然是黑麪鬼,所以嫂子……”
夜如晝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肘。
納蘭北峰旋即警惕起來,四下張望,並沒有發現危險,意欲收回目光卻看見在迴廊裡摸索前行的香瑟瑟。
“是嫂……”他纔剛開口,夜如晝忙提起手來示意讓他別作聲。
侍女來到香瑟瑟的跟前,恭謹道:“姑娘,我們少城主要見你。”
香瑟瑟微笑不語,柳巖拍拍屁股走了,她只能自己摸索前行,被逮到是早晚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