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成親就在外頭亂來,這成親了想來也不是個可靠的,更不是一生良配。
陳湘娟更急了,“大姐姐快告訴我吧。”
陳湘如便讓劉奶孃講。
聽罷之後,屋子裡一片寂靜。
馬慶在外頭有人了,養的是外宅,養的是一個絕\色美人,而且兩人已經好了大半年……
陳湘娟勾脣笑了,滿滿的苦澀,她幫他、助他,換來的就是他這樣待她,她曾以爲自己長得比陳湘如好看,他一定會喜歡她的,以貌示人原來是不對的,因爲你長得好,就會有比你長得更好的。
陳湘如輕聲道:“二妹妹,我不想你嫁他。這幾日你再慢慢想……”
“大姐姐,不嫁給他,我又能嫁誰呢?家中上下對我和他的事原就有議論,就是外頭怕也有的風聲……”
她的名聲,都系在馬慶身上了。
“只要你拋開……”
“拋開?”陳湘娟搖頭,這是她自己搶來的姻緣。
吳奶孃垂首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近來外頭也有了人言。前些日子,我遇到一個故識,她還問我‘聽說二小姐許給蘇州馬家的大公子了?’雖不知這話從何來的,怕是已經傳了出去。”
只得這一句,陳湘娟哪裡還有退路。
要是真的解除婚約,嫁給旁人,就算未來兩三年婆家人不知道她與馬慶的事,三年以後、五年以後呢,婆家人難免不會知道。何況她與馬慶的事,陳家大院知道的人就不少,爲了她自個的名聲,也爲了陳家大院……她能嫁的只有馬慶了。
名聲。是那樣的重要。
女子就該得從一而終。
陳湘如輕聲道:“到底是一輩子的大事,妹妹還得想好了。”
陳湘娟苦笑,“姐姐。我心裡有數。”
想勸妹妹幾句,可陳湘如才發現根本無法勸。
這是陳湘娟要活的一生。她有勸決定怎麼選擇往後的路,若在旁家,無論父母長輩所需的是什麼樣的人,身爲女兒還不是得嫁。
隔日,陳湘娟在西院花園裡遇到了馬慶。
兩個人相距數步,她襝衽行禮,他抱拳。
“二妹妹,與你大姐姐好好說說。讓她分些生絲給我罷,織造府當真沒生絲了。”
陳湘娟擡眸,她曾想過要問馬慶,到底還是忍住了,“馬大哥何不離開江寧到外地採購生絲?”
“去哪兒?去閩、粵兩郡麼?那邊的生絲怕被陳記都買得差不多了。”
馬慶一臉無奈,他又不沒出過門,可來回折騰,人家就是不賣給他,所有的生絲作坊幾乎都有自己認識的客商,他們信不過陌生人。
閩、粵兩郡那是陳記的地盤。說來也怪,那些生絲作坊就願意把生絲賣給陳記。
以前,陳將達在任上時。江寧織造府的生絲都是從陳記分過來的。
他爲什麼就不能從織造府分?
陳湘娟道:“你再用些心,在那些地方呆的時間久些,許就能買上。”
馬慶搖頭,“買上就成了麼?倘若買到次等生絲算誰的?若是次等的,織造府可不會要。還有,織造府的人就認陳記的生絲,以前都是從陳記挑上等生絲過去的……”
次等的留在陳記,陳記還能織成紗綾等物用。
可入了織造府就成了被棄原料。
到時候,又賣給哪家?江寧府的織布房雖多。家家都喜歡上等生絲,偶有次等生絲。那也壓價買進,這不是虧本買賣麼。
馬慶怎麼想都不成。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以前一樣,還從陳記分生絲,這樣可以一把把地挑,照着最好的生絲選。
陳湘娟道:“你可別爲難大姐姐了,我去瞧過的,我們家的生絲當真沒多少。”
馬慶冷聲道:“你都沒求她,又怎會知道她不會辦?”
上回,他要借一萬兩銀子,陳湘如也說不借,後來還是陳湘娟幫忙辦成的。
陳湘娟心頭一陣冰涼,他半點也不體諒人,當初怎就喜歡上他呢?而今騎虎難下,想返悔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這可是她搶了姐姐的良緣才得來的,就說馬慶不好,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往肚裡咽。
“馬大哥,你……你近來常去美人別苑?”
馬慶心頭一陣大駭,這要是被老夫人和陳湘如知道還了得?身子一竄,一把抓住陳湘娟的雙肩,厲聲道:“說!這話聽誰說的?”
陳湘娟悲愴地笑了。
“你聽誰說的?你大姐姐知道不?”
陳湘娟依舊是笑,這事就是陳湘如派人打聽出來的。
到了現下,他還想着陳湘如麼。
喜歡他的人,是她。
“馬大哥,我待你不好麼?我們還沒成親,你就……”
馬慶放開陳湘娟,神色冷厲:“我的未婚妻是你大姐姐,她一直視你爲妹妹,這種話往後休要再說。”
陳湘如那回在花園涼亭裡的話說得夠明白,馬慶居然還念着陳湘如。
陳湘娟咬了咬脣,心如冰錐刺入,又冷又痛。
“你……想娶我大姐姐?”
這不比她知曉他在外頭養外宅好受,甚至更痛。
她以爲,馬慶從一開始喜歡的人是自己。
馬慶道:“與我訂親的人原就是她,我告訴你,你休想挑駁我與她的事。”
他指的是,她知道他養外宅的事?
陳湘娟眼裡含着淚,這個男人還真是不可理喻,她喜歡他,陳湘如對他卻沒有半分的好感。
馬慶又道:“我只是在外頭玩玩罷了,我對你大姐姐是一片真心,就算你挑駁了也無用。”
他一轉身,心裡有些發怵,若是那事被陳湘如知道了指定又是一陣風波。
不,他一定要事先與陳湘如解釋些什麼。
藉着這機會。也可以讓陳湘如點頭同意分一批生絲給織造府。
馬慶拿定主意,拋下在他身後暗自垂淚的陳湘娟離去了。
黃昏時分,落霞滿天。絢爛了整個西邊的天空。
陳湘如到上房時,馬慶已經到了。
備了幾份禮物。除了孝敬老夫人的人蔘、燕窩,破天荒地還給陳相富兄弟、陳湘妮都備了東西。
馬慶含着笑,“再過些日子,二弟、三弟就要除服了,我挑了些小佩飾給他們。”
陳湘如依是一襲素白的衣袍,行止帶風,暮風中飄飛的衣袂將她越發映襯得飄逸出塵,彷彿這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白雲,一個幻影。陳湘如美的不是容貌,而是她的風姿,往人羣裡一站,便是能一眼就看到她的人影。
這兩年,陳湘如長得玲瓏有致,許是因爲鎮日往返家裡、家外,也比尋常的深閨小姐多了一份健康之美。
“湘如給祖母問安!”
她的聲音,平緩又好聽。
老夫人伸手道:“快給大小姐搬座兒。”
立有大丫頭要奉茶水,陳湘如道:“祖母。我屋裡還有事,就不陪祖母用晚飯了。”又低聲對大丫頭道:“別沏茶了,我一會就走。”
她來一趟。就爲了這句話。
老夫人微蹙着眉頭,“你的事多,讓丫頭們遞句話來就成,還親自跑一趟。”
陳湘如莞爾一笑,“我已經習慣了,每日出門、回家第一個要見的就是祖母。”
倘若有朝一日老夫人不在了,怕這習慣還改不過來。
有一個長輩在,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可以被她疼着、寵着,被她關心着。
老夫人就像是這個家的繩。將她與弟弟、妹妹們系在一家,是她們最重要的人。
“劉奶孃。記得叮囑大小姐按時用晚飯。”
“是。”
陳湘如正要離開,馬慶喚聲“大妹妹”起身指着案上的一個盒子。“大妹妹就要除服了,得置幾身鮮豔的衣裳,用不了多久,怕是我父親就要使人來商定婚期了。”
馬大人早就與馬慶說明白了:無論如何也要娶陳家大小姐。
娶了這大小姐對於馬家來說就是一個助益,馬家甚至想過吞食一部分陳家的家業。
陳湘如看了一眼,“那就多謝馬妹夫的一片心意。二妹妹的那份,我代你給她送過去。”
劉奶孃立馬就取了幾塊衣料子,又有馬慶說的那盒子。
妹夫……
她叫他妹夫。
還是當着老夫人的面喚出來的。
馬慶一臉窘容,移眸看着正坐上的老夫人,她似沒有聽見一般。
老夫人知不知道那回在花園涼亭裡發生的事,陳湘如曾說過,要把他讓給了陳湘娟。
馬慶千百次地幻想過,姐妹爭夫的畫面,這讓他滿足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虛榮感。可不曾想,陳湘如壓根就不想爭,當陳湘娟表明的那刻,她輕輕鬆鬆地就把他給讓了。
這讓他覺得很挫敗!
今天,陳湘如喚他“妹夫”,道不出的刺耳,想到父親在信中再三言說“你要善待陳大小姐……”那意思再是明顯不過,要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段良緣。
馬慶回過神來,笑着抱拳道:“大妹妹是不是誤會了?”
陳湘如淡掃一眼,眸子裡掠過一絲譏諷的光亮,她瞧不起他!這讓馬慶覺得懊惱,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這樣的眼神。
他是庶子!
在馬家,也常有人用這種眼神瞧他。
父親最看重的是馬庭這個嫡子。
嫡母自然是以馬庭爲重,他處處都低人一等,可這會子連陳湘如也這樣看他。
廣袖裡,馬慶緊握着拳頭。
陳湘如道:“怕是馬妹夫誤會了,謝謝馬妹夫的禮物,若是二妹妹知道你還記掛着他,想來是十分高興的。”她微微點頭,帶上他的禮物離去了。
老夫人卻瞧得分明:陳湘如根本就沒瞧上馬慶。
也對啊,馬慶就是一個扶不上牆的庶子,自己又不肯用心、刻苦,哪裡配得上她的嫡長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