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回過神來,笑道:“三弟妹,唉,你怎能這樣,本族人不用,倒用起一個外人。”
馬慶是外人?但在老夫人看來,馬慶是陳湘如的未婚夫,也是她的孫女婿,陳家族裡的人哪個不是狼,她寧可用馬慶,也不放心把陳家人推上織造郎中的位置上,哪怕是個代理的,天曉得會不會生出什麼二心來。
大姨娘面露洋洋得意之狀,防着族人不說,連她這個大姨娘都當賊一樣防備,寧可把偌大的內宅交給兩個小姑娘也不讓她插手,就是三天不說一句話的二姨娘也能得個花木房打理,有得打理總比什麼也沒有強,有得一處打理,就能多得一點油水。
老夫人依舊含着笑,“但凡族裡有一個能幹的後生,我何至讓未婚孫女婿代理織造郎中一職,若是族裡有個知事的舉人老爺,我也願意扶持的。這馬家的後生,雖說年紀不大,可是得中的舉人老爺。”
陳湘如此刻陡然明白,許這就是老夫人堅持要她與馬慶結親的緣故,馬庭雖好,聽說至今連個秀才都沒考過,偏就是那樣的馬庭,在前身的記憶裡竟被扶持着做了江寧織造的代理郎中,一做還是幾年。
在馬庭之後,蘇州織造府的名聲曾一度勝過了江寧織造府,若非後來的陳湘如刻苦專研織染術,甚至親手設計式樣,這才保住了江南第一織造府的聲名。
馬庭做了幾年江寧織造郎中,也從中得了不少油水,待前身從馬庭手裡奪回江寧織造郎中一職時,兩家險些爲此撕破了臉面,只是那時陳湘娟嫁給馬庭爲妻,兩家好歹還算姻親。在馬庭回蘇州後,聽說馬家開始擴建府邸。
馬庭的才能不如馬慶,這也是老夫人選中了馬慶的原因,哪怕是個庶子,老夫人也拋開出身不談。
陳湘如心下一思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老夫人老了,腿腳不便,許過不了幾年就不中用了。
族長想着這陳家大院的產業可不少,光是名下那些鋪子:織布房、染布房、綢緞莊……哪個不是極大極好的,好歹讓族裡的人先到鋪子裡打點着也好,勾脣笑道:“弟妹,與其用外人,倒不如讓族裡的人先到你家鋪子名下學做生意。相和、相富兄弟都還小,湘如、湘娟姐妹倆到底是姑娘家,早晚也要出閣的,讓她們打理也不是長久之計。”
明上想讓族人學做生意,若是老夫人駕鶴西去,就會要染指這些店鋪生意,族長真是打得好盤算,連他都想着要分一杯羹,可見旁的族人打的是甚主意。
陳湘娟嘴角含着冷笑,“我家鋪子上早有合宜的管事,哪敢勞族裡的老爺、少爺們,不知道的,還會說我們把族人當下人使喚。我和姐姐是姑娘家不假,我主內,姐姐主外,也照樣能把家裡打點好。”
族長氣得直喘粗氣:長輩說話,哪輪到一個晚輩插嘴的,可老夫人也不喝斥,頗有縱容陳湘娟之意,再看陳湘如,倒更有甚者順眼了許多。
陳將生“嘖嘖”幾聲,“大姐兒到底是官家小姐,拋頭露面,豈不要被人說道。”
陳湘娟挑着眉:管他屁事!“馬家人都未說什麼,倒是我們自家人就先說三道四了,堂叔聲聲說規矩,難道這也是陳家的規矩?”
老夫人厲斥了一聲“娟兒,不許無理。”轉而笑道:“族長大伯,這事我早有計較,你瞧這樣可好,我再加一成銀子給族裡的貼補使用,族裡後生就不必到店鋪裡做生意了,族裡公中的鋪子也不少,他們若願意,族長是個寬厚的,讓他們去族裡的鋪子幫襯就是。”
族長爲什麼找上門來,一是試探,二就是想多得一些好處。
但老夫人實在不想與他們鬧騰起來,誰讓他們這房過得好,而旁人又過得艱難。同爲族人,少不得要幫襯的,想到這些不懷好意的族人,老夫人倒越發難安心了。
族長眸露喜色,轉而對陳將生道:“陳家大院有他們自己的規矩,我們回吧!唉,你就把自家的當鋪、茶肆打理好就成。”
早前妄想織造府代理郎中一職,現在是落空了,陳家與蘇州織造府聯手推了馬慶一把。
大姨娘急切地起身,輕喚聲“族長”,那眼淚便要流出來,說好的讓族長出面,好歹讓她掌管些內宅事務也好,可家裡這半死不活的老狐狸寧可把偌大的內宅交給兩個黃毛丫頭也不讓她沾上半分。
陳湘如不如大姨娘預想的厲害,倒是陳湘娟這小丫頭,居然敢與她作對。
陳湘娟再刁鑽,可真正捏着後宅各處鑰匙的還是陳湘如。
族長心下明白,他的來意,老夫人一下就瞧出來了,要是再糾纏下去,萬一鬧得那多加一成的銀子都沒了,當真是得不償失,“這是陳家大院的家務事,族裡不好多作過問。”
陳湘如、陳湘娟雖是女子,可他們也不好過多的插手,到時候還會背上一個欺凌孤兒寡母的名聲。
族長催促着陳將生道:“走吧!”
大姨娘愣在一側,滿是失望,她請了他們來,就是想分一杯羹的。
陳湘如款款有禮地欠身行禮:“恭送族長爺爺,送堂叔!”
兩位長輩看着陳湘如頗有好感。
陳湘娟象徵性地欠身行禮,待客人走遠,惡狠狠地盯着大姨娘,微微一笑,“是你把族長和堂叔引來的吧!”
陳湘如憶起前身時,大姨娘就沒少在陳家大院裡惹出是非,甚至指使陳相和處處與陳相富、陳相貴爲難,還從中挑唆,也至最後讓他們姐弟離心。前身是有做得過的地方,那便是她性子太過要強,一力護着弟弟、妹妹,甚至想守住家業,可家業是守住了,卻失了他們的心。
大姨娘嬌呼一聲“老夫人”,眼淚兒便滑落了下來,“你瞧瞧,你老還在呢,二小姐就這般對待婢妾,要是你老……嗚嗚,她還不得更加爲難婢妾。”
陳湘如站起身,陳湘娟說那些話,還不是爲了幫她,也是爲了維護兩個弟弟,從這個立場說,她們姐妹是一樣的,欠身道:“祖母,大姨娘與父親夫妾情深,大姨娘因不堪父親離逝之痛,近來行事多有欠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