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道長家的正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太極八卦圖,圖之大足足佔了牆面的四分之三。八卦圖中,巨大的黑白陰陽魚環抱。乍一看去,極其衝擊人的視覺。
剩下的四分之一處,則掛着一幅對聯。
上聯書:吉吉凶兇兇兇吉吉只看五行運。下聯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且觀八卦圖。橫批:未卜先知!
在那八卦圖下,正中的位置擺放着一張供桌。供桌上供奉着三清像,像旁有大捆的香燭。
西牆根下,則擺着一張古色古香的藤椅,藤椅後面的牆上。掛着一把紅纓束尾的木劍,藤椅前的那張矮的條案上,擺放着一套看不出啥材質的紫黑茶具,和一些籤筒,龜殼,銅錢等算命所需之物品。
整個屋子裡的佈置,讓人一看之下,似乎隱藏着許多神秘的玄機。
老劉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圈,嘖嘖道:“這算命,平事,看風水,就是比做棺材強啊,你看看你這擺設,多有道家風範兒,再看看我那兒,滿院的棺材板,不知道的,還當我是個老木匠呢!
老劉頭略有些自嘲的話,聽在我耳中卻有些心酸。如果不是怕爺爺對他印象更差,他應該也會跟吳道長一樣,是我們村子裡的陰陽先生吧。
吳道長家就一間睡覺的屋子,我們四個人湊合着擠在一個炕上,和衣就睡了過去。
感覺纔剛睡着沒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
我睜眼一看,天才剛剛破曉,難道那娘倆等不及要去挖墳,驗屍了?
吳道長坐起來道:“八成是算卦的,你們再眯會兒,我去瞧瞧。”說話間他出去開了們,接着,我聽到幾個女人先生長,先生短的說話聲兒。
“還真是算卦的,怎麼這麼早?”我疑惑自語。
老劉頭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很多人都認爲時間越早,掛算的越準,所以天不亮就往先生家趕。”
“還有這說道?那真是越早越準嗎?”我問道。
老劉頭道:“那得看你找啥人算,找真正的算命先生,實際是不分早晚的。可若找那些看香人,則是時間越早越好。”
“這又是爲啥?都是算卦,有啥不一樣?”我不明就裡。
老劉頭給我解釋說:“看香人,是咱們這一地界的叫法,別的地兒,又叫他們出馬仙,出堂,或者神婆,神漢等。他們也會算卦,也能看事,可她們不是道家之人,只是身上有仙家。”
“而所謂的仙家,不是真的仙,實際上都是各種動物,如狐狸,蛇,黃鼠狼或者妖鬼,山精樹怪等,修行的靈體。它們修有一定的道行之後,爲了更快的修成正果,便借人之身,人之口,來行善度人,而度人方式包括看事兒,除邪,治病等,以此積累功德,以達目的。”
“而它們要做這些事,首先便是在人間找一個有仙緣,和悟性的人類做弟子,供奉它,那弟子便是看香人。”
“看香人必須要仙家附體,才能給人看事,治病。可仙家多是太陰之體,人的陽氣又重,若附身久了,雙方都吃不消。所以人們找看香人看事之時,一般都是越早越好,因爲早上他們的精,神,氣最充足,也看的最準。”
我們師徒三人蹲在炕上聊了半天,吳道長家裡的人是走了一波,又來一波。
如此忙到天光大亮,小翠哥找來了,他臉腫的像個豬頭,脖子上烏青,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的滑稽。
我們都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我娘在家已經備好了飯菜,大家都過去吃吧,吃了飯好上山。”
吳道長關門謝客,我們一起就去了小翠家。
一進小翠家院子,我愣了,這大早上的,他家竟然有好幾個人在伐樹呢。
小翠哥苦笑道:“早殺了早安生,免得夜長夢多。說實話,自打頭七那天,翠兒回來站在這棵樹底下,那之後,我看着這棵樹就怵的慌。”
吃了早飯,老何就地取材,直接打竈間裡找了一些刀剪等器物,裝在一個袋子裡就出了門。
這會兒,院子裡的大槐樹,與屋子後頭的柳樹,正好也伐倒了。而那幾個伐木的人並沒有走,都扛着傢伙事兒站在門口,我一看這架勢,知道這是小翠哥找來,幫着去挖墳的。如此正好,省了我去當壯丁了。
我們四人,加上小翠哥和那六個幫忙了,一行十好幾人,浩浩蕩蕩的就上了山。
一路無話。
到了墳場後,小翠哥把我們帶到一處新墳前,手一指,道,“就是這裡了。”
說完,他自個兒往後退了退,滿臉怯意的望着旁邊的那座新墳!
那是小翠的墳。小翠就埋在她爹的旁邊兒。昨夜的一幕還清晰如在眼前,小翠哥此刻必然還是心有餘悸的。
“躲啥躲?大白天的!”吳道長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讓他化了些紙錢,唸叨了一番。而後一聲令下,六個大老爺們,擄了擄袖子,一鼓作氣就挖了起來。
都是莊稼漢,幹活絕不是鬧着玩兒的,十多分鐘後,其中一個人叫道:“看到棺板了,再加把勁兒!”
如此,不大一會,幾人便把那具黑漆漆,油亮亮的棺材給擡了出來。
這時,小翠哥忽然就跪在棺材前,失聲痛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唸叨,大意無非就是兒子不孝,把您給挖出來了,可這也是迫不得已啊……啥啥的。
從小翠哥昨天的所作所爲,以及他說過的那些話中,我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此刻,他如此放聲痛哭,我不敢說是真心,也不敢說是假意,總歸各地都有哭喪的風俗。你哭了,無論真假,萬事大吉。你不哭,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啪就給你扣頭上了。
挖棺材的時候,那六個大老爺們挺賣力,可到了開棺這塊,大家就跟商議好了一樣,齊齊的往後退去。
沒轍,這事還得我們來。
我們四人撬棺釘,掀棺蓋兒,一氣呵成,片刻,入土半拉月的小翠爹,重新又暴露在了空氣中。
棺材裡的屍體已然腫脹,青紫。並且如小翠娘說的那般,捲曲着,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努力的往腹部蜷縮。手死死的卡在心臟的位置,只是他身體本身癱瘓的原因,蜷縮的並沒有徐奎武那麼結實。如此,解剖的時候,倒是能容易一些。
老何百無禁忌道:“師兄,幫我把屍體擡出來。”
說完他一個翻跳跳進那棺材裡,把住屍體的胳膊,就把他掀了起來。
“爺~要不你~來?”我瞅了眼老劉頭,弱弱的問道。
老劉頭一扭頭,只當是沒看到我。
最後,想着越來越接近的真相,我也豁上了,一咬牙翻進棺材中,跟老何就把小翠爹,擡到了一塊事先準備好的篷布上。
老何盯着死者的面部看了看,又掏出他那銀針扎進了死者的脖子,拔出來看後,搖了搖頭,然後三下五除二就剝下了死者的衣裳。
我一見他拿起了一把水果刀,果斷的就往後退去。這段時間,雖然噁心的屍體我見了不少,但我自認爲,直播解剖人這事,我還是看不來。
那六個人挖墳的人,不知道啥時候已經離開了,高瘦男面色複雜的站在遠處,棺材前只剩下老何,吳道長跟老劉頭三人。
通過老何的動作,我知道他已經剖開了死者的肚子。他們三個人藝高人膽大,圍着屍體就扒拉了起來。一邊扒拉,一邊竊竊私語,說的啥我也聽不清楚,有心走近一點兒吧,又有些發怵,不過去吧,心中又好奇……
就在我進退兩難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他們三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發現啥了啊!
發現啥了呢?
這給我急的啊,忍不住就喊道:“爺~師弟,啥情況啊?”
老何往我這兒瞅了一眼,舉起他那隻血呼呼的手對我招了招,道:“快過來看,這心臟都他孃的成馬蜂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