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山林裡尤其的陰冷。
加上這裡又是南邊,氣候潮溼,冬天來的時候,冷得簡直讓人鑽心。
蕭奕澈呵着熱氣,慢跑步至下山的臺階時,又看到那抹她所說的紅色的身影。
暖身的小棉襖兒,手裡窩了一個暖爐,卻還是冷得在原地踱來踱去。
見到他來了,馬上就跑過來埋怨:“快點,快點,真是,今天怎麼這麼晚纔下來?這是要凍死我。”
才六歲的蕭奕澈冷哼:“沒人說要你陪。”
說完徑直下了山,理也沒理她。
她氣極,這小孩真是不可愛,跺了跺腳,跟上他喊道:“若不是看你年紀小,若不是爹爹的命令,我才難得管你,要是像上次一樣被狼叼走了纔好呢!”
說完湊到他跟前“呃——”的一聲做了一個鬼臉。
凍得通紅的臉蛋可愛之極。
蕭奕澈臉一紅,抿緊了脣沒說話。
山間裡都是他們奔跑的身影。
“哎——快來這裡,這裡有兔子掉進去啦——”
蕭奕澈興奮的跑過去,誰知一腳踏了空,草堆下面什麼也沒有。
他踩空時看見了一旁不懷好意的她,他嘴角輕輕勾了勾,眼裡帶了笑,手胡亂而敏捷快速的一抓,就拉住她裙襬的下方將她拖下了水。
她又驚又怒,隨着他一起掉入了陷阱裡。
“都怪你!現在兩個人都掉進去了!我們怎麼上去?”
蕭奕澈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看着上面的洞口,人小鬼大的嘆了口氣:“哎,遇人不淑。”
她笑着過來推他:“你再說你再說。”
嬉笑間難免肢體接觸。蕭奕澈感覺鼻子下面一涼,他手一摸,竟然是血。
她也看見了,驚呼道:“你流鼻血了!”
忙湊過來伸出袖子給他擦拭......
蕭奕澈連忙躲開,故作嫌棄的說道:“走開,走開,你袖子上全沾了泥土......”
祖父來接他了。
蕭奕澈抱住他祖父的腿問還來不來這裡?
蕭於遠將他抱上腿。慈愛的笑道:“怎麼你喜歡待在這裡了?一年多沒見你。你爹可想你了,事情暫告一段落,你先跟我回去吧。回頭你要想來,祖父再帶你來。”
離開時,他看見她站在那個臺階上目送他,身上穿的還是她所說的那件紅色的衣服。
“記住了。我穿的是紅色,這山莊裡只有我一個人穿紅色。你但凡看到這樣的背影,那就是我。”
其實他想告訴她,無論她穿什麼樣的顏色,他都能認出她來。
不光是背影。側影,就是她在背後朝他挨近來,他也能感覺到。
再見。
他坐在祖父的懷裡。眼含離別的淚光,不捨的給她招了招手。
祖父訓斥他:“沒出息。不就是個妞,等你長大了多的是,你要多少祖父給你多少,你就是想要天下祖父也給你打。”
“小公子——”
“小公子——”
“快過來啊,這河裡有好多魚——”
山澗流水從高處墜落,形成一片霧色的瀑布,她站在瀑布下面,笑容燦爛的從水裡抓起一隻魚來。
那魚奮力蹦躂,她大笑着抓緊,那魚卻好像身上抹了油,她握了兩下硬是沒握住,又讓它從手裡溜走了。
臉上反而還被魚弄得一臉的水。
她嘻嘻笑着絲毫不在意。
離開一年後,他又回到這裡了。
一年不見,她還是那麼無拘無束,玩起來能把人弄得哭笑不得,笑起來又像是天下所有的美好都匯聚在她身上。
耍起嬌來又恨不得打她屁股。
跟他在京城所見的大家閨秀完全不一樣,將來,若是可以,他想讓她跟他走。
他笑着看她,目露柔和。
凌向月聽到壓抑的聲音,不知怎麼地醒了過來。
她感覺身旁的人氣息不穩定。
於是藉着月光撐手坐了起來。
牆角有微弱的燈光照明,防止起夜的時候什麼也看不見。
她手摸向蕭奕澈,他鼻間的氣息炙熱和急促,凌向月莫名的朝他湊去。
隱約中看見他神情扭曲,一會哭,一會又笑,跟變戲法似的。
“做噩夢了麼......”她喃喃低語。
手捂上他的額頭一下一下拍着。
過了好久他才平息下來,漸漸的發出均勻的呼吸。
凌向月復又躺下,眼瞅着牀頂,卻是一夜沒閤眼。
天快亮時才閉眼睡了一會。
醒來時蕭奕澈還在她身邊,睜着一雙黑沉晶亮的眼睛看她。
凌向月乍一醒來就被他凝視着,頗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伸手將他臉推開:“看什麼。”
蕭奕澈嘴角微微彎了彎,心下念道:“好像......”
雖然性子是變了一些,但某些地方,真的好像,比如推他臉這一招。
也只有她敢毫無顧忌的推他的臉。
也只有她他願意給她這個專權。
他如同得到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輕輕的吻她的臉。
兩人又膩歪打鬧了一會才消停。
蕭奕澈摟着她不願意起牀,第一次話那麼多的聊起了天。
“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次說在梅樹下埋了東西要給我,後來你......”他心臟一陣鑽心,終究沒說出那個死字:“我挖遍了所有的梅樹,就是沒找到下面有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
凌向月看着他興奮的表情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丫莫不是將我當成了方婉沐?可她就是她,她就是凌向月,她雖然有方婉沐的記憶,但方婉沐畢竟已經死了。
她不希望他將她當成一個死人活在過去。
見他那麼興奮期待,她又不好拂了他的興致。於是回憶了一下,說的:“那時候聽老先生說你眼睛有疾,所以......”她想了想措辭,真不知道該說她字,還是說我字。
“所以......恰好那一天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陰刻,難得下了雪,我聽老先生說這個時刻的雪埋在樹底三年。拿出來煎藥。有消除厄疾的作用。”
“那爲何我沒有挖到?”蕭奕澈靜靜的注視着她。
凌向月抿了下脣,淡淡的說道:“你當然挖不到了,你挖的是土。我沒說埋在土裡的,我說是埋在梅樹幹裡面的。”
當初挖那些梅樹洞的時候,可是費了她不少功夫,每棵樹裡都埋了一瓶子雪。後面還得密封。
因爲梅樹沒那麼粗壯,所以那些梅樹裡。她都埋上了一小瓶雪。
聽起來真可笑,可老先生說汲取梅樹的精血最好,要不然她早選一顆粗壯的大樹了,還費那事。
“在梅樹洞裡?”他愕然。
凌向月沒好氣道:“都被你祖父一把火燒了。”
蕭奕澈訕訕。
這回真的相信她是她轉世來的了。猛地抱住她嘟囔道:“你那時仗着比我大,老是欺負我,現在該風水輪流轉了。”
凌向月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別嚇我了,你這樣真的很奇怪。像一個一向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突然耍起了小性子,我真的難以適應。”她看着他有些彆扭的說了老實話。
蕭奕澈也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
想到孩子還在紫霧山莊哪個角落呆着,凌向月就沒有他那麼的好心情。
沒精打采的下牀屐了鞋,喚丫鬟進來梳洗完畢,一問時辰早膳的時間已經過了。
“怎麼不進來叫醒我們?”她不由地責備青梅。
青梅嚅着嘴不說話,那時候房間裡都是奇奇怪怪的聲音,她哪裡敢進來打攪。
“......反正也沒什麼重要事。”嚅了半天,她逼出了這麼一句話。
凌向月想想也是,便隨便填了點東西進肚。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兒子被藏在什麼地方了?”用膳的時候她問蕭奕澈。
蕭奕澈硬着臉說道:“當然知道。”
他不知道的話能算是他爹嗎。
凌向月總覺得自己被隱瞞了什麼,她想想又不知道她被隱瞞了什麼。
“一定是凌霜告訴你的。”她猜測道。
“嗯。”
“那你打算怎麼辦?祖父說要我們十八年後去接他。”
蕭奕澈笑了笑說:“那就等十八年後再去接。”
凌向月急得跺了跺腳:“那怎麼行?十八年?十八年我見不着兒子,你就不想得慌啊?我不行!”
蕭奕澈挑了挑眉:“這有何難。”
凌向月見他鬆了口,一喜,紅了眼圈,討好的說道:“真的,我見不着孩子,我心裡難受——”
蕭奕澈從旁摟住她,啄了啄她臉頰:“這簡單啊,我們再生一個不就得了,還可以生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你!”
丫鬟早在一旁笑彎了腰。
她們只當姑爺嚴肅不愛說話,沒想到開起玩笑來也這般沒臉沒皮的。
凌長笙本還擔憂趙家那個土螃蟹尋他麻煩,沒想到沒過幾天聽說雲貴的節度使來了柳州。
似乎查處了趙郡守很多的罪證,趙郡守夜不能寐,飯也不能吃,嚇得得了一身的病躺在病牀上。
“哎喲——哎喲——州府的節度使爲什麼會突然查我趙家?我趙家這是得罪了什麼人啊......”
如此情況,趙子祥哪裡還會有膽子來尋凌家的麻煩,他不求菩薩能饒他一命就不錯了,哪還敢在這個節骨眼囂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