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大牛如今已被收監。他並不是有意縱火,但實在讓書院損失太大……”李小花感覺面前的蘇陌素似乎並沒有欣喜的神色。
就沒有其他的兇手了嗎?蘇陌素完全不能相信什麼王大牛就是唯一的兇手。火是不是有心爲之且不說,端說誘自己入書閣大火的那件紅衣,就十分蹊蹺。
李小花擔憂地望向蘇陌素:“陌素妹妹,你那日爲什麼會進書閣?這火,你覺得不是意外?”
蘇陌素望着李小花,她正猶豫要不要說出那件紅衣的事來,
竹韻卻突然走進了院子。
“素、素小姐,李少爺,你們怎麼過來了。”竹韻一臉驚訝地看着蘇陌素二人,一邊把手中的東西往後面藏。
蘇陌素沒有錯過竹韻的動作,她上前一步想要去看清竹韻手中拿的是什麼。竹韻側身往後想躲,卻被李小花從後面直接將東西奪了過去。
“是酒。”李小花皺着眉聞了一下,遞給蘇陌素看。
蘇陌素心中隱隱有不好的猜測,她望向竹韻。
竹韻耷拉下了頭,聲音愈發小下去:“少爺整夜整夜的不能眠。只有喝了酒,他才能稍微睡得安穩一些。”
李小花卻並不贊同:“此事蘇老夫人不知道吧?應承兄如今還傷着的,喝酒對他的傷實在有害無益。”
竹韻卻是拿袖子去揩眼角:“李少爺,素小姐,我實在是不忍心。少爺從前在季府的時候,就事事都考慮着夫人,把自己的所想所需總是壓抑起來。這幾年,老祖宗以求學的名義將少爺接了過來,我瞧着,少爺纔有真的爲自己笑、自己怒的時候。”
“可那日老祖宗從這房中走後,少爺便像恢復到了以前一般,時時和我調笑,放佛傷到手腳的不是他一般。可是竹韻跟了他這麼多年,如何看不出,他的笑從來沒有到眼底。我好幾日早上打水進去的時候,都看得出牀上的被褥根本沒有打開過。”
“少爺他如今是既怕老祖宗擔心,又怕素小姐傷心。索性便把自己又重新封閉起來,就像在季府一般了。”竹韻噗通一身跪下身去,“素小姐,竹韻求您,就讓少爺隨着自己性子來吧。他喝醉了,好歹會哭,會睡。這樣一直壓抑着,竹韻怕他受不住啊。”
蘇陌素將酒壺還給竹韻。李小花有些擔憂地看着她,蘇陌素卻只是搖搖頭,示意李小花跟着竹韻進去,她就不去了。
她惱自己,她怨自己。可是她更知道,她不能只這樣自怨自艾下去。
一個重活一世的人,有什麼資格把時間浪費在傷心和流淚之上呢?
季應承的傷勢,陳大夫已經反覆說過很多遍。三個月,最少需要三個月才能痊癒。醫術上寫的也都是傷筋動骨一百天。李小花請他師父過來,只要能將承表哥的手和腿恢復得一如往昔,這就是最重要的。時間,早從季應承受傷開始就已經錯過。
而另一事,書院放火的人究竟是誰,書閣的陷阱到底是爲誰而設,這罪魁禍首,休想靠個柴夫當替罪羊,就把一切抹殺。
蘇陌素閉上眼,竹筒、書架、紅衣,所有的東西都是有意而爲。一個柴夫實在是犯不着做這樣的事。
柴夫?
那老王家的兒子,聽說是柴夫,怎麼突然就能發了大財?
竹韻的話在蘇陌素的腦中出現,都是姓王,都是柴夫,也許不僅僅是巧合。
蘇陌素有時候會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些,如今這八歲的年齡,單獨出門也十分困難。她踩下馬車,吩咐那僕從到外間等待,自己邁進了司馬府的正廳。
李小花已坐在廳內。
司馬府的管家見蘇陌素進來,連忙吩咐丫鬟再砌茶過來:“兩位請先坐一會,老爺去了書院,我已派人去通知老爺了。”
李小花看向蘇陌素:“丁管家不用在意我們。實不相瞞,我們也是藉着跟着司馬先生討教琴技的名義,想出來偷玩一番。先生這還沒有回來,我與蘇家妹妹先去街上買些吃食。”
這兩位少爺小姐是家中馬車送着到了司馬府門口的,丁管家如何敢讓他們自行出去。最主要是這二人年紀都還小。他便連忙吩咐下人套了馬車,又遣了自家侄子丁力過來:“李少爺和蘇小姐想去哪家點心鋪子,儘管讓丁力送你們去。”
蘇陌素自是想到了丁管家考慮的事情,她向李小花點點頭,兩人便一同坐上丁力的馬車。
那丁力是個才過冠禮不久的憨厚男子,他瞧着李小花和蘇陌素兩人年紀小小,卻樣貌不俗,就好似那年畫上的娃娃一般,便笑道:“李少爺和蘇小姐喜歡些什麼口味的?平城的點心鋪子,我都去過。若是二位不嫌棄,我還可以向你們推薦幾家。”
蘇陌素偏着頭似乎真的認真想了一想。她用手比劃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形狀。
李小花便在旁解釋道:“陌素妹妹想吃豆腐。丁大哥可知城東賣豆腐的張氏?”
丁力咧嘴笑道:“您二位真是問對人了。那張氏豆腐着實做得水嫩,比別家的色香味都要出衆不少。但張氏卻是有一段時間未出來擺攤了。您今日若問的別人,少不得只能敗興而歸。可我恰恰知道張氏最近在何處。且我與她有些交情,若跟她說,她定會賣我些豆腐的。”
蘇陌素原只是想不着痕跡地往張氏家中去一趟,卻不想這丁力似乎與張氏頗爲熟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丁力趕着車徑直走入張氏家所在的小巷子,卻是敲起了張氏隔壁的門。
“張大嫂!張大嫂!”丁力一邊拍門板一邊喊道。
只見木門被打開,竟真是張氏。
張氏尚未注意到蘇陌素和李小花的身影,她只當丁力與平時來一般,她側身出來,輕聲問道:“可是又替大牛送口訊?”
丁力擺擺手,指向身後的蘇陌素和李小花:“是府上的小嬌客想買你家的豆腐。我們特意趕路前來買,您不會不賣吧。”
張氏這才發現來買豆腐的竟是當初的救命恩人。她待蘇陌素本就十分喜愛,如今見她又消瘦了一些,便心疼地道:“丁小兄弟到裡面來休息一會。且等等我,我去做些豆腐吃食給小嬌客們。”
丁力這幾日來王家本就勤密,他見蘇陌素二人同意,自是大方走了進去。
蘇陌素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樣,追着張氏去了竈臺邊。
李小花假意喚了幾句後,便對丁力道:“勞煩在此歇歇,我去追陌素妹妹回來。”
丁力見李小花亦鑽了進去,心中忍不住發笑。果真孩子就是孩子,明明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孩,卻還是對這貧人家的吃食這般有興趣。
他自是尋了一處依靠着等待二人。
蘇陌素見竈臺邊只有張氏一人,便有意引她往王家的事上說。
李小花望了蘇陌素動作,便在旁解釋給張氏聽。
“大娘如何突然搬了家,陌素妹妹說從前去大娘家時,並不在這裡。”
張氏一邊揉麪一邊笑道:“那邊依舊住着的。只是這鄰家有些困難,我便過來陪着老妹子。”
“過去倒沒見過大娘旁邊是這樣氣派的院子。”
“老妹子家原就是蘇小姐見過的那樣,與我那院子無二。這不是有了銀子就修葺一下吧。”提及銀子,張氏神情明顯有些哀傷。
她連着嘆了兩口氣:“過去,聽學堂裡教的什麼‘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我一點也不信。好事就是好事,壞事就是壞事,哪有什麼相依之說。但如今卻正是如此。外人瞧着風光,實際全然不是這樣。”
蘇陌素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學堂?
張氏聽了蘇陌素的疑惑,倒是不以爲意:“這當然不是我特意學來的。只不過是這老妹子家的大牛平日就是替書院送柴的。少不得跟你們的學子學幾句。”
終於提到了點子上,蘇陌素和李小花相望一眼。
“似乎今日沒見到那大牛?”
“大牛。唉!”張氏又嘆了口氣,“他是個孝順孩子。老妹子身體不好,他便把自己賣了。”
“賣了?莫不是在哪家爲僕?”
張氏連連搖頭:“卻不是爲僕,而是……”
“張大娘做得怎麼樣了。恐怕我家老爺也快回府了。”丁力突然走進來。
蘇陌素和李小花還想再尋理由和張氏單獨相處,但之後丁力卻總跟在他們身邊,再也沒有尋到機會了。
回到司馬府中,蘇陌素收斂心神,很是認真地跟司馬樂康請教了一番琴韻。見蘇陌素在琴韻上頗有基礎,司馬樂康也是連連點頭。
“叨擾先生了。”兩人見今日已不能再有成功,便告辭回去。
才走出正廳,就見到有丫鬟端着個摔爛的盤子從另一處走來:“二少爺怎麼突然就這樣了,見不得一點紅色的東西。”
蘇陌素心中微動,望向丫鬟來的方向。只見那處有一間緊閉的房門。
李小花彎腰捂住肚子喊起來:“不行,我要出恭了!”
他甩開丫鬟,直接衝進了那間房子。只聽到裡面傳來一個男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別過來。不要抓我去官府。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是我點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