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越很想一直看着蘇陌素,可如今他手裡端着的可是一鍋燒得滾燙滾燙的豆糖水。
擔心熱氣會衝到蘇陌素,他端鍋子的時候都是下意識的把自己的身子往蘇陌素那邊靠,把鍋子完全放在自己的面前。
待蘇陌素退後了一些,花清越一邊極快地把豆糖水全部倒入那大鍋之中,接着又把鍋子放到地上,用勺子攪拌起來。
兩人的視線並沒有撞到一起,蘇陌素鬆了一口氣。可她的視線卻又忍不住往花清越那邊投去。
有點悵然若失?
蘇陌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趕緊收回視線。見花清越已經在攪拌大鍋子,而他端過來的那個鍋還在地上,蘇陌素便彎腰想去端開小鍋子。
“別動!”花清越語氣十分着急地打斷了蘇陌素。
“燙。那鍋子燙。”他連忙補充道。
蘇陌素望了下旁邊,從石桌上拿起一塊抹布包住了鍋邊。她將小鍋子端起,放到了石桌的另一邊。
“夫人沒燙到吧?”
見蘇陌素轉身走回來,花清越才鬆了一口氣。剛剛看着蘇陌素端鍋的時候,他無比害怕自家夫人稍微一個不穩當,那鍋子便砸到了她的身上。
如果被那才從火上搬離的鍋子燙到,後果花清越真是想都不敢想。此時,他有些自責,覺得自己應該讓夏草跟過來的。
不過慶幸的事情是,再熬好這一大鍋後,做黏牙糖的工序便不怎麼危險,也沒有那麼瑣碎了。
“夫人,你就坐在旁邊歇歇吧。如今只要把這一大鍋糖熬好便算完成大半了。”花清越望了眼蘇陌素的手,見對方露出的手指並沒有什麼燙傷的痕跡,心裡的石頭纔是完全落了下來。
蘇陌素確實有些乏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石凳上,自嘲道:“都說做人媳婦累過做女兒時。可我嫁給夫君,卻是光享受了。”
“哪家小姐不是這樣的,夫人當我是娶個婦人回來當婆子用的?”花清越不在意地答道。
蘇陌素卻是勾起了一些往事。前世她嫁入傅家之後,可不是一天比一天過得辛苦嗎?
蘇陌素沒有說話,可她面上的那絲哀傷卻被花清越看了出來。他一邊攪動着糖,一邊說道:“其實無論是爲人子女也好,還是做人夫妻也罷,生活總是自己的。你過得好與不好,最在乎的人也還是你自己。”
“既然是自己的,那過去不開心的事情,就可以少想、不想。沒必要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憑空加點雨雪。”花清越說這些,是誤會蘇陌素想起在蘇家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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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庶出,即便不是在蘇府這樣府邸,孃家的日子也未必能過得十分順暢。如今她在他身邊,他是希望她每日開開心心的。
蘇陌素回過神來,答道:“夫君說得是。”
她本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勾脣彎眼什麼的,多少還是有些勉強。於是蘇陌素索性將話題扯開了:“瞧夫君做這趟十分熟捻的模樣,可是家中的傳統?”
蘇陌素自己是京城人,前世又一直在京城長大,她記得京城是沒有這習慣的。至於平城,雖然她今生纔去那邊生活,可八年裡,也沒有聽說過黏牙糖這種東西。
因此,她便猜想到,這黏牙糖或許是花清越家中獨有的習慣。畢竟先前林管家也做得這樣嫺熟。
花清越看了一眼鍋中糖的成色,又將勺子提了提。只見那鍋中的糖變得十分粘稠,如同麪糰一般隨着勺子被提到了空中。
“這糖,其實不是我家的傳統。”花清越放下手中的勺子,吸了一口氣。
平時這鍋,一貫是他和夏草兩個人擡離火臺的。
如今他爲了和蘇陌素獨處,什麼人也沒留下,也就只能……
蘇陌素本是等着花清越的下文,卻只見她夫君身子明顯往下沉了沉,然後雙手握住兩邊的鍋柄,竟生生將這裝滿了糖水的大鍋給端了起來。
“夫……”蘇陌素倒抽一口氣,忙捂住自己的嘴。她也知道花清越現在這事做得十分危險,她不敢發出其他聲音驚擾到他。
花清越小心翼翼地端着大鍋,又十分沉穩緩慢地走了數步之後,纔將那大鍋慢慢放了下來。
他是個習武之人,莫說是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比一般做活之人,力氣也要大上許多。
可饒是如此,花清越還是感覺到虎口微微有些發麻。
自己方纔真的是勉力了。
蘇陌素望向花清越的臉,只見那種白玉般的面容中有些潮紅。
“夫君,喝口水嗎?”蘇陌素用手指輕碰了一下茶壺,確定裡面的水不算冰冷之後,才倒了一杯出來。
除了在那山谷取藥之時,蘇陌素鮮少見到花清越臉上有這樣的疲累之態。
花清越已經平穩了呼吸,他轉過身,朝蘇陌素解釋道:“這鍋裡的糖算是半好了,如今就等冷一些之後,將它切成小塊。”
蘇陌素卻沒有望糖,目光還是落在花清越的臉上。看着他面上這不正常的潮紅漸漸退下去一些,才鬆了口氣。
她將茶往花清越面前遞了遞,勸道:“你也先歇歇吧。”
花清越笑着回望蘇陌素,答道:“無礙。”
口裡雖然這樣說,可他還是把蘇陌素遞過來的茶接到了手裡,也坐到了蘇陌素的面前。
“夫人冷嗎,要不要先回房躲躲寒風。”花清越問道。
如今是十二月天,又在這無頂無遮的院子裡,寒意還是確實有的。
不過蘇陌素卻不覺得冷。
她用小火鉗把茶壺下的炭火撥開一些,又將茶壺放了上去。
“夫君不用擔心。我方纔一直在攪糖,雖然算不上多辛苦,可手裡沒停歇,別說冷意,還覺得有些熱呢。”
蘇陌素向花清越解釋道。她知道自家夫君是個細膩的,若不給他說清楚,他心裡恐怕還是要擔心的。
“夫君不如接着給我講講這糖的事?不是你花家的傳統,是你那地方的嗎?”蘇陌素問道。
她說話間望了花清越一眼,見他眼底的擔憂淡下去了,心裡也安穩了一些。
這人,真是太操心了。
操心?
細膩?
蘇陌素心裡突地就跳了一下。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怎的就想起和花清越第一次相遇來。
那可真算不上多美好的初次相遇。
她受了邀約,去了朝雲公主府上赴賞花宴。
花宴之中,她好巧不巧地在公主的花園裡遇到了花清越。更好巧不巧的是,她腰間繫的那個香囊上的罕見牡丹品種還被花清越認了出來。這人一見面,可就無禮得很,奪了自己香囊看不說,還非得說這是爲他繡的花。
不過說起來,還真就是細膩呢。不然怎麼連個香囊上的圖案也看得清清楚楚。蘇陌素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花清越聽到清脆的笑聲,望過去。只見他的夫人低着頭,露出好看半邊臉的輪廓來。她的面容在柴火的映襯下,顯出一份獨特的暖意來。
“夫人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了,能否說出來讓我同樂一番?”花清越笑道。
蘇陌素轉過頭,送給花清越一個戲謔的眼神:“可不就是有趣的事情嗎。我方纔想起你我二人初遇時候的事來,那時候的夫君可真是很細膩、也很操心呢。”
花清越聽了蘇陌素的話,腦海中立即就浮現起那個初遇時的小姑娘情景。
不過他心裡很清楚,蘇陌素記住的初遇肯定與自己回憶起的這個不是同一個。
他笑着答道:“夫人可是覺得爲夫那時候說話太過了些?那可是你我第一次在京城的交談。”
說是交談,其實不如說是爭吵。
花清越記得,那次的蘇陌素被三皇子魏泓睿帶去了馬場,卻又被杜將軍之女三番四次的設計。最後一次,杜微風還真就險些得手了。
他見她被杜微風一個馬鞭卷下馬來,心中又急又怒。疾馳之中把她撈起,之後說話便有些過火了些。
“夫人莫怪,爲夫那時也是略微心焦了些。”花清越想起當日自己的話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當日他話說得很是刻薄,半是因爲知道杜微風算計蘇陌素是因爲周雲端的關係,半是因爲蘇陌素去馬場是由於魏泓睿。
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卻是先和周雲端交好起來。撇開這還有個同窗身份的周雲端,魏泓睿可真是……
好吧,其實魏泓睿也有點瓜葛。畢竟與她師出同門。
花清越如今回想起來,倒有些清楚了自己的心態。
是一種自己晚了一步,因此很發惱的心情吧。
蘇陌素想起的初遇卻是朝雲公主園子裡那次。她當然知道天龍奇蝶這個上品牡丹到底是誰的喜好。於是便笑着擠兌花清越道:“也是,夫君一貫和四皇子交好,心焦我這個不明身份的女人可能靠近他,口不擇言也是有的。”
“四皇子?”花清越有些莫名其妙了,他問道,“那日帶你去馬場的不是三皇子魏泓睿嗎?”
聽到馬場,蘇陌素便也想起那次更不愉快的相遇來。她笑意略淡了一些:“是啊,說起來,陌素真是有福氣。先是一個香囊可能牽扯到覬覦四皇子,之後又有馬場之行與三皇子搭上關係。”
花清越這下知道蘇陌素指的哪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