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除了喝水上廁所,我都沒下過牀。老爸不在,阿飛也走了,沒有人關心我吃沒吃飯。小可說,人啊,都是脆弱給別人看的,一旦沒了受衆,還不是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所以堅強不是天生的,都是被逼的。再這樣下去,可能我就要掛了,心裡想着小可的那句話,我從牀上掙扎着爬了起來,把冰箱裡的東西吃了個精光。
因爲暴飲暴食,肚子又疼了起來,吃了幾片止痛藥,又連着拉了三天的肚子。估摸着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又全給拉出去了吧。那幾天,我斷斷續續的做了很多夢。我夢見阿飛跟我道歉,醒來發現是夢境,又開始抱頭痛哭,哭着哭着就睡過去了。我還夢見無數陌生人的吻在我的脣間遊移,吻到快要窒息,然後驀然驚醒。小可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兒?她知不知道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我跟小可的那個吻。原來接吻是一件這麼快樂的事情,人的嘴脣是如此的柔軟。我想去flower找小可,沒有來由的,就是想見到她。於是,某一天夜裡,我真的就去了,但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在酒吧見到她。
調酒師說小可並不是酒吧的服務員,她做的只不過是那種拉客過來就有提成的兼職,並不是固定爲一個酒吧工作的。他給了我小可的電話,但我卻沒有勇氣按下那個通話鍵。我心想,也許我只是她的一個客人罷了,那個吻沒有任何意義,她只是想我能多喝幾杯,這樣她的提成就會多一點。我有什麼理由生氣呢?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想方設法的掙錢,她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我坐在吧檯前,自顧自的喝起酒來,就像第一次見到小可的那個夜晚一樣,不要命的把一杯杯毒藥灌進我千瘡百孔的胃裡。調酒師看我醉的不行了,就給小可打了電話,“小可嗎?你一個朋友在我們酒吧喝多了,你來接她一下。”“一個女的,就上次在門口跟兩男的吵架的那個。”
那個美麗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問調酒師,“你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呀?”調酒師不耐煩的說道:“她今晚就是來找你的,我說你不在這兒,還給了她你的號碼,但她也沒打,就坐這兒喝起酒來。你快把她弄走吧,我忙着呢!”小可拍了拍我的臉,大聲的說:“喂!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我搖了搖頭,“不,我...不想回家...你坐下來,我...我...們...再喝...兩杯,爲了...自由......”
腦袋沉沉的,後面我也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麼,迷迷糊糊的被她拖上了出租車,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牀上了。“來,把藥吃了,醒酒的。”小可端着一杯水坐到牀沿上,然後遞給我幾顆藥。我乖乖的吃了下去,又被她扶着躺下。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的眼睛溫柔又多情。我又在做夢了嗎?但這感覺卻是如此的真實。
小可的房間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就像那種舊貨商店,給人琳琅滿目的錯覺。櫥窗裡的衣服都是閃閃發亮的,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化妝品,鞋架上,高跟鞋簇擁在一起。一個少女想要擁有的所有東西,都在這個小巧充實的房間裡了。她洗完澡出來,用一根白色毛巾揉搓着溼漉漉的頭髮,卸完妝的她看起來沒有那麼成熟了,多了一絲學生氣息,眼神清澈,臉上還掛着水珠。
“不認識我了?一直看着我幹嘛?”小可瞪了我一眼。
我尷尬的收回目光,細聲說:“沒,就想看看你不化妝是什麼樣。”
“我不化妝的時候漂亮嗎?”她左臉的酒窩笑起來時特別迷人。
“漂亮。”我點點頭。
她佯裝生氣的把毛巾扔到了我的臉上,“看來你酒醒了嘛,還騙我,快起來洗澡,臭死了。”
我從牀上爬下來,把毛巾還給她,慢騰騰的進了衛生間,又回過頭對她說:“我真沒騙你。”她一把把我推了進去,“好了好了,快去洗澡,我去給你找身乾淨衣服。”
洗完澡,我穿上了小可給我的衣服,上面有着跟她的被褥一樣的味道,淺淺的,若有若無,跟我剛剛用過的沐浴露是一樣的香味。她斜躺在牀上,手裡捧着一本書,看得入神。我悄悄走到她旁邊,猛的竄過去拿走那本書,她嚇得尖叫起來,手緊緊的攥着被子,呼吸急促。
我急忙趴在牀邊跟她道歉,她轉過身去,不理我。我又爬到另一邊去求她原諒,“小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吧!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去給你買。”“不吃!”“我給你做鬼臉好不好?”“不好!”“你要我做什麼嘛?”她突然轉身坐起來看着我,雙手環上了我的肩,壞笑着說:“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呃…這個也要看情況。”她癟癟嘴,猛的一下推開我,又躺了下去。
我大概知道她是想要我做什麼的,我的心狂跳不止,又期待,又害怕,總覺得這一刻的選擇將要決定我的人生。
愣了半晌,小可也沒再說一句話,我就關了燈,然後躺下去,跟她背對背的睡着。我向後慢慢的靠近她,直到她的髮絲纏到我的頸間,柔順溼潤。只能到這一步了,我心想,再往前我這一輩子就毀了。她像是感覺到我的猶豫,緩緩的轉過身來,輕輕的拂開我的劉海,吻了我的額頭,眼睛,鼻尖,最後是嘴脣。
她在我的脣上只是輕輕一點,我的身體就像着了火,觸了電,我用生澀的吻技迴應着她,她的鼻息溫熱着我的耳朵,空氣中瀰漫着洗髮水的香味。她把我的頭髮撥到耳後,在我耳邊說:“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問我同性戀是什麼,愛情又是什麼嗎?上次沒有回答你,這次你可要記好了。現在我們感覺到快樂,這就是愛情。如果我們因爲留戀這份快樂而在一起,那就是同性戀。”
“我們會在一起嗎?”
“你喜歡我嗎?”
“怎樣纔算是喜歡?”
“在一起時會心動,分開又會想念,看到她跟別人在一起有說有笑會嫉妒……太多了,不討厭就是喜歡了。”
“不討厭的人可多了去了,怎麼會個個都喜歡呢?”
“所以啊,其實你非常清楚喜歡是什麼感覺,只是你不確定自己有多喜歡。”
“啊,頭都繞暈了。”
“如果你不喜歡我,爲什麼要來找我呢?爲什麼躺在我的牀上呢?爲什麼不拒絕我的親吻呢?”
我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她突然伸手抱住了我,我們額頭相抵,呼吸聲此起彼伏,她呢喃着,“至少我是喜歡你的。”
她的手摩挲着我敏感的身體,聲音甜的像抹了蜜,“第一次會有點疼,我會輕點的。”我從她的懷中掙脫出來,說了一句“不,我們到此爲止吧!”
“爲什麼?”小可錯愕的問道。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起身穿上睡衣,走到窗邊,點了一支菸。夜已經深了,天空中繁星點點,整個城市都浸沒在清冷的月光中。小可從背後抱住我,委屈的說:“看來你並不怎麼喜歡我呢!”我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一縷煙,嘆息道:“給我一點時間好麼?我想冷靜一下。”
小可鬆開環在我腰間的雙手,也點燃了一支菸,悠悠的吐着菸圈。她趴在窗檐上,風吹亂了她的長髮,月光映的她的臉龐憂愁而哀怨。
片刻沉默之後,她掐碎了菸頭,看着窗外寂靜的城市,緩緩說道:“陳妙,你是第一個睡到我的牀上卻拒絕我的人。以前,我也曾這樣拒絕了一個人。”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你不要以爲沒有做那最後一步,你就還是從前那個冰清玉潔的你。你已經回不去了,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做的徹底?”
我的眼淚毫無徵兆的落下來,阿飛,老爸,同學們都會怎樣看我?他們總會知道的,到那時,我該逃到哪去。徐平也經歷過我現在的心境嗎?他也像我一樣糾結不知所措嗎?我擦乾了眼淚,略帶哭腔的說:“不,我以後還是可以結婚的,這一切我都可以忘記!”
她冷笑一聲,“結婚?跟誰結?不管你將來跟誰結婚,今天晚上已經在你的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它會慢慢發芽,直到你承認它,併爲它拋棄你原本平凡安定的生活。”
我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不!我會忘的!”小可甩了甩頭髮,鑽回了被子裡,不屑的說:“你會忘記第一次吃飯,第一天上學,但是第一次心動,第一次跟別人同牀共枕怎麼忘得了?”
我彷彿看見了阿飛跟老爸失望的臉龐,他們也在嘲笑我的幼稚無知。“我不會再碰你的,等到明天,你就走吧!不要再來找我。”說完這一句後小可再也沒說話。
慘白的月光一寸寸浸沒我慌亂的身心,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再喝上幾瓶酒,好讓我的衝動和慾望再多一點,然後突破那條線,去看一看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我不記得自己是在幾時睡過去的,醒來天已經大亮,小可不知道去了哪裡,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此時,昨晚那個溫暖曖昧的小房間已經在刺眼的光亮下露出了原型——擁擠,雜亂,壓抑,厭煩。也許這也在側面印證了一個人的心境是如何影響他看事物的角度的吧!
我收拾好東西,在離開之前又環顧了一下這個如黑森林小木屋一樣的房間,卻無意間瞥見了桌上的紙條,我走過去,從玻璃杯底下把它抽了出來,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着:
妙,我熬了粥在鍋裡,你打開火,熱一熱便能吃。昨晚我說的那些話都是些氣話,你別太在意。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想想的,但是不能太久哦!
By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