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命運的轉角
我們發生關係了,這幾乎讓我無法再正常的思考。作爲一個男人,應該要爲此負責的纔對。可是我一定要用這樣的道德觀來綁架自己嗎?這對我們彼此是好的嗎?
人生,大概就是要學會如何與生活中的問題相處,哪怕它讓你寢食難安,可你也得活下去。
那夜過後,我們的關係悄悄地發生了改變,她越來越像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家庭中的一部分,也許她的心裡已經認爲我們算是在一起了。這種感覺越是強烈,我就越是不敢跟她說清楚。就是這點小心思作祟,導致我們常常因爲很小的一個問題就吵的天翻地覆。
“阿飛,把冰箱裡的洋蔥給我拿來一下。”薛可琴在廚房命令着我。
我不情願的從冰箱裡拿出洋蔥,晃晃悠悠的遞到了她手裡,但是中間差了那麼零點一毫秒,洋蔥掉到了地上。
“你怎麼不接好。”我一邊彎腰下去撿,一邊抱怨道。
薛可琴從我手裡拿走洋蔥,什麼也沒說,繼續做飯。
“你又怎麼了?”我問她。
薛可琴淡淡的說:“沒看見我忙着嗎?你不幫忙就算了,別在這兒晃。”
我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我讓你過來了嗎?我在我自己家晃,礙着誰了?”
她把刀往菜板上一甩,轉身脫下了圍裙,“好啊,那你自個兒做吧,我走。”
我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抵在了牆上,“洋蔥是我故意丟地上的嗎?!你整天沒事擺臉色給誰看!”
她擡起頭憤怒的看着我,大聲的喘着粗氣,“擺臉色的人是我嗎?洋蔥是怎麼掉地上的,昨天的鹽罐是怎麼摔的,其他的我就不說了,自己明白就好。”
那一瞬間,我差點動手打了她,但我拼命的忍住了,“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
薛可琴依然不依不饒,“你不必這樣敷衍我,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我都清楚。如果你要說那天是失誤,我也可以忘記。我不是什麼200塊錢的**!”
平底鍋裡的雞蛋已經煎糊了,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我伸手關了火,氣沖沖的走出了廚房。我們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彼此都側着頭,眼光注視着角落,氣氛冷到了冰點。
半晌後,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對事不對人,洋蔥掉了就掉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鹽罐子摔了再買一個就成了。”
薛可琴也妥協了半分,但她還是沒有看着我的眼睛,“今晚出去吃吧!”
每次的吵架都以和解告了終,但是我的心裡卻越來越不安,這樣下去我們的關係就真的不能再模糊不清了吧!我愛薛可琴嗎?愛一個人是因爲迷戀,衝動,慾望,還是因爲那個人讓你覺得舒服?毯子讓我心疼,想要保護她,薛可琴卻讓我在北京有了家的感覺。我同時愛了兩個人嗎?愛情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我的爸爸媽媽又是爲什麼結了婚?
幾個月過去後,我成爲了公司裡的正式員工,工資有了質的飛躍,但是依然距離幾百萬很遙遠。我猶豫着,過年到底要不要回家。母親還在生我的氣嗎?她的眼睛還好嗎?可是我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呢?畢竟當年可是我自個兒誇下了海口。
意外的是,幾天後我居然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聽到母親那熟悉的聲音的一剎那,我留下了在北京這兩年以來的第一滴眼淚,然後就是嚎啕大哭,彷彿要把過去受過的苦難,有過的不甘在這一刻盡數吐出來似的。母親在電話那頭哄着我,“孩子啊,別哭別哭,你以前不總說媽愛哭嘛,你看現在媽都不哭了,你咋還哭上勁兒了呢!”我啜泣着說:“媽,我錯了,我想您!”母親傻笑着,“錯的是媽,媽當年真不該......誒,不說這些了,快要過年了,你回來看看媽行不?不然你給媽說說你住在北京哪兒,媽來看你也成。”“媽,說什麼呢!哪能讓您來看我,該我這個不孝子回來陪您纔對。”“好好好,只要不耽誤你工作,怎樣都成。”“媽,過幾天我就回來,您就在家等着我吧!”“要得要得,那就不說了,你忙去吧!”“嗯.....好,媽,您保重身體,別再做繡工了。”“自從你出去後,我就沒做了,放心吧,不說了,長途貴着呢,掛了。”“好。”
被人牽掛是這樣的幸福,被家人牽掛是這樣的幸福,看來人擁有的大多數東西,越是以爲稀鬆平常,就越是到失去了才知道珍貴。以前,我那麼嫌母親煩,覺得自己爲什麼是單親家庭的孩子,這樣還不如無父無母的孤家寡人來的了無牽掛。現在竟也是笑說當初了。也只有母親,才能這樣無止境的原諒我,包容我。當年爲什麼就那麼一根筋的不肯妥協呢?不僅毀了母親,也毀了我自己。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嗎?
2010年2月初,我跟着薛可琴一家回到了平城。說物是人非一點也不爲過,平城變得更加熱鬧了,街頭的姑娘們都穿的很時髦,電商的春天已經悄然來到。回去之後,差點找不到自己的家。原本的地方已經修起了高樓大廈,我打電話問母親,母親嗔怪着我不提前給她打電話好來接我,她說原來的房子已經拆了,現在換了新的住處。我擡起頭,望向毯子以前的家,那裡也已經變了模樣,不知道她又搬去了哪裡。
回到家以後,母親做了一桌子菜,已經說不上愛吃不愛吃了,因爲滿滿的都是家的味道。母親嘮叨着說怕以後老了腿腳不方便,所以就換了一樓,年輕人住着可能光線是暗了些,所以前幾天特地叫人換了亮些的燈。我的鼻子不爭氣的又開始堵塞了起來,嗓子也有些哽咽,狠狠地扒了幾口飯,才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吃完飯,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後問道:“媽 ,就你一個人住?”
母親咂了咂嘴,“當然了,還能有誰。”
我欲言又止,最後改問了別的,“媽,這裡買菜方便不?”
母親點了點頭,笑着拉着我的手說:“方便得很,這兒啊清淨,前面再轉個彎就該吵吵了,周圍啥都有,超市,菜市,水果攤......”
其實我沒大聽進去,母親粗糙的手摩擦着我的肌膚,那跟薛可琴的手完全不一樣。我心疼的反手握住母親的雙手,想着她以前該有多辛苦,而我竟然還那樣對她。第二天,我去日化店給母親買了一大堆護膚品。但母親只是撫摸着那些漂亮的包裝感嘆着:“你這孩子,現在有錢了就亂花了,我怎麼教你的,錢啊,無論什麼時候都得省着花。買這些勞什子做什麼,我用了也不能變回18歲的黃花大閨女。這些都是廣告打得好,專騙外行人的錢,你怎麼還着了道了。你在哪兒買的,趕明兒我就去退貨。”
無奈的我只好編造了一個謊言,“媽,這都是朋友送的。我北京一個朋友**這個的,您說他送,我也不能不收是不是。我又用不上這些,您就湊合着使吧,總比扔了強。”
母親的臉色卻變得更加焦急了,“傻小子,你還沒談女朋友哪?這些東西,年輕女孩喜歡的緊。”
我搖了搖頭。
“瞧你這出息,隔壁老李那孩子都帶回來好幾個姑娘啦,擱你這兒,咋就沒動靜了,跟你爸當年一樣是個悶葫蘆。”母親嫌棄的說着。
我卻突然來了興趣,“媽,那你說說當年我爸那個悶葫蘆是怎麼追到您這個大美人的?”
母親的臉上露出了嚮往的神色,她的視線飄向了窗外,柔聲的說:“當年啊,你媽我秀的花可是出了名的俊,好多村子裡的小夥兒都在追我呢!有送糧食的,也有跑來我家做農活的,還有些念過幾年書的給我寫了紙條,你們管那叫啥?”
“媽,叫情書。”我回答道。
“對,就是情書。你爸那會兒也算個知識分子,估計家裡就讓他讀書了,幹起活來,還沒有我利索。有一天我就問他了,‘你又幹不了活,整天跑我們家幹啥?’你爸吞吞吐吐的說‘我就想來看看......你在幹什麼’,我說‘你怎麼不學人家也寫個紙條,整天干巴巴的跟着我有啥好看的!’你爸聽了這話,第二天就送了我一堆手抄的書,我也看不懂,後來我問他,他才說他不會寫情書,所以抄了一整本詩經。那個時候我就覺得 ,你爸這人有文化,又不顯擺,人又老實,。我跟你外公說了,你外公還反對來着呢,但我不聽話,悄悄跟你爸結了婚,後來也就算了。”
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悄悄跟我媽結婚這件事一定是我父親短暫的一生中幹過的最大膽的事情了。真羨慕父親,雖然上天不曾給他長久的生命,但卻讓他在有生之年中擁有了他最喜歡的人。
我們父子倆,生命的軌跡不一樣,但是某些節點卻又像冥冥之中註定的一樣相似。回來幾天後,薛可琴打電話告訴了我正月初五高中同學聚會的消息。同學們絕大多數都還在讀大學吧,我去了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呢?雖然已經有了讓人豔羨的工資,可終究還是自覺低人一等。可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又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毯子和徐平呢?他們兩人,我都無法厚臉皮的再去故意打攪,可我實在太過渴望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了。他們會不會爲了避開我,就不去參加同學會呢?如果他們去了,見面之後又要說些什麼纔不會尷尬呢?
我搖擺不定,最後薛可琴成了壓倒天平的最後一顆稻草,她說讓我一定要去。我猜到了薛可琴的心思,她無非就是想在全班同學,尤其是毯子的面前逼我確定我們的關係。這封戰書,我接下了,但我也不怪薛可琴這樣逼我。對女孩子來說,青春就是最珍貴的財富,我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無恥的拖延下去。只是結果到底是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初五晚上,我如約來到富美思飯店,同學們陸陸續續的都趕到了。但是直到開飯,毯子跟徐平都沒有出現。我的心裡雖然很失望,可也如釋重負。薛可琴席間不停地給我夾菜,爲了逃避同學們的質問,我裝做若無其事的給所有人輪番夾了菜。薛可琴生氣的放下了筷子,說她要出去走走,迅速的離開了飯桌。我沒有追出去,而是繼續跟同學們嘮着嗑,大肆吹噓了我的北漂生活,引來陣陣豔羨的目光。
吃完飯,大家又一起去了KTV,幾杯小酒下肚,我起身出了包間,開始尋找廁所。在走廊的轉角,卻跟一個急匆匆的女孩子撞了個滿懷。我們互相正要開口道歉,卻在看到對方的眼睛時失語了。
是她,我朝思暮想的那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