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多寶從隨身帶的包裡拿出了一小瓶酒精,倒在一個玻璃杯中。
又掏出了一把小刀,繞着牀走了一圈,幾次想趴下去,但看了看有點髒兮兮的地面又猶豫了。
“凡根老弟,來,幫哥一個忙,去刮一點木屑下來。”金多寶把刀遞給了凡根。
“這可使不得啊。”
凡根趕忙拒絕,“金老闆,我可不敢,要是刮花了我賠不起啊。”
“誰讓你從正面颳了,你趴下去,從牀底下刮一點,看不到的。”
“那我們可說好啊,要是刮花了,您可不能賴我。”
“放心吧,刮壞了算我的。”
聽到金多寶的話,凡根找了一張報紙鋪在地上,然後整個身體趴在了上面,把手伸進了牀下面,用刀在牙板的後面輕輕的颳了一點木屑。
金多寶接過木屑,把它們輕輕丟進了剛纔的酒精裡,一團淡紫色的霧狀物質很快出現,非常的漂亮。
“怎麼樣,小楊老闆,”看到這一幕,金多寶臉上的笑容更甚,“紫檀遇到酒精就會出現這種現象,又叫紫氣東來。這張牀錯不了。”
楊雨看着這團紫色霧氣,又看了看那張牀,眉心處依然微微有些皺起。
他對於牀的真僞還是有些疑慮。
雖然這個金多寶和自家這些年有些不對付,但人並不壞,平時的買賣都還算比較公平,只是心眼小了點。
但如果這件東西買打眼了,估計金多寶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
楊雨並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印象中,我父親搞了那麼多年的古董傢俱,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紫檀牀啊。”
古董這行有些規矩,比如你是陪着別人去收東西,如果正主在場,那你就不能多說話,你又不買還在那說着說那,就壞了規矩,如果最後買賣黃了,會遭人記恨。
楊雨不好直說,就換了一種方式提醒金多寶。
哪想到,金多寶可能已經被自己的自信遮掩了雙眼,聽到楊雨的話,不僅沒有在意,反而有點嘲弄,
“你父親沒遇到過,是他沒有福氣,這不,被我給碰上了。”
說完,金多寶再次檢查了一下牀的周圍,就和那個凡根走到一邊談價格去了。
楊雨沒再說話,出了屋子,站在門口點了一支菸。
不一會兒,從外面又來了四、五個年輕人。
幾個人在屋裡一陣忙乎,就把那張牀裡裡外外包裹嚴實,搬到了卡車的後面。
“這下知道我不開車,反而要跟着卡車來的原因了吧。”
金多寶看着裝好的大牀,對楊雨笑着說到。
“這種好東西不能隔夜,否則容易出現變故。”
楊雨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抽着煙。
很快,卡車又重新發動了起來。
楊雨和金多寶坐在駕駛室的後排,那幾個年輕人站在後面的拖斗裡。
“他們怎麼還跟着?”楊雨問到。
“凡根老弟說,這麼大一張牀運回去怕我不好弄,他們就辛苦一下跟車過去,幫我把牀搬進店裡再走。不要錢。”
“這是送貨上門還包安裝啊。”
“我跟你說,小楊老闆,我和凡根兄弟認識很多年了,早幾年從他這裡我買過幾件小東西,品相都挺好。他這人不錯,現在很難遇到像他這樣的實在人了。”
楊雨不置可否。
“不知道這張牀,金老闆您到底花了多少錢啊?”
“怎麼,你有朋友要買?”
“沒有沒有,”楊雨搖了搖頭,“我哪有這麼豪氣的朋友。”
“感覺跟着金老闆出來一趟開了眼界,純粹是對這個價格好奇而已。”
“哈哈,要是平時呢,我肯定不會和你說的,你知道,這可是我們這行的秘密。”
“不過今天,哥我高興,就破例告訴你。”
金多寶看着楊雨,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萬?”
金多寶點點頭,“再加上給凡根的6個點,一起318萬。”
“我記得09年香港那邊拍賣過一張紫檀的羅漢牀,當時的成交價是400多萬。”
“對,當時那場拍賣會我也在現場,對那張羅漢牀記憶猶新。當時我就想着,如果將來我自己能夠收到一張類似的牀,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今天我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
金多寶一臉的滿足。
“那您今天這個價格可是便宜太多了啊。”
楊雨明白,這樣大的紫檀牀要是放到今天的拍賣會,價格至少在700萬朝上。
“恭喜金老闆喜提紫檀架子牀一張。”
一路再無多話,車到了聚寶齋,金多寶指揮着其他人忙着卸貨,楊雨向金多寶告辭,返回了四知堂。
一週後,楊雨有一天經過聚寶齋,突然發現沒開門,門上還貼着幾張紙。
湊近一看,都是討債的貼條。
“小雨,聽說了嗎?”王嬸走到楊雨旁邊,神神秘秘的說到。
“聽說什麼?”
“金老闆,就是那個聚寶齋的金多寶,跑路了。”
“跑路?爲什麼?”
“好像花了大幾百萬買了一件假貨,錢都是借的,還不起,只好跑了。”
楊雨微微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小雨啊,你也是做古董生意的,要小心點啊。”
“放心吧王嬸,我啊,也就幫別人看看貨,收點手續費,我可買不起那些古董。”
“那就好,那就好。哎,金老闆其實人挺好的,可惜了。”
回到四知堂,楊雨躺在了牀上,腦海裡又回想起那天去收貨的場景。
“這應該就是老話所說的辨僞中的盲人摸象了吧。”
楊雨已經基本上想清楚了金多寶受騙的過程。
首先是時間上。之所以選擇晚上看貨,根本不是什麼晚上纔有人在,兩個農村的留守老人,白天即使出門,也只會在附近的田間地頭轉轉,不可能走遠。
晚上本來就視線不好,又加上那屋裡燈光昏暗,就是要在環境上設計容易看走眼的氛圍。
至於讓金多寶確信是紫檀的那個“紫氣東來”,其實是凡根耍了手段。
紫檀遇到酒精確實會出現雲山霧罩的樣子,他肯定也想到了金多寶會用這個方法驗證真僞,於是他提前將一小截紫檀沾在了牙板的背後。
當金多寶想刮點木屑的時候,因爲地面太髒,金多寶不願意自己趴在地上弄,就只能找凡根代勞,他就在特定的位置上從那截紫檀上颳了點,看到出現的紫色霧狀,金多寶就信以爲真。
然後在搬運的過程中,凡根偷偷把那段紫檀取了下來,並且在同樣的位置用刀颳了幾道,這樣即使金多寶回去檢查,也不會發現問題。
楊雨想起了他父親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對古董真僞的判斷,一定要全面,不能單靠一個知識點就決定全部。”
金多寶之所以上當,一方面是看到牀時的喜悅已經衝昏了頭腦,更重要的就是過於相信眼睛看到的那一點點東西,而忽略了其他可能存在的疑點。
~~~~~~~~~
雖然整條街上的古玩店就剩下了楊雨一家,但生意好像並沒有太大的起色。
不過楊雨也沒有太在意,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有大志的人,靠古董發財的願望他從來就沒有想過。
多年來,他的願望只有一個,而且從來沒有變過。
“每天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這前半句他現在已經實現了。
每天睡到日曬三竿,起牀、開門、開電腦、看微博、看新聞、打遊戲。
楊雨有時候會在微博上寫一點鑑寶的小知識,並且把他每次視頻鑑寶的情況簡單的做個介紹,再加上阿明一直在幫他做宣傳,他的微博的好友數量,以及一些文章的轉發和評論量也一直在增加,雖然增加的比較緩慢罷了。
這一天,上午十一點,楊雨打開了樓下的大門,阿明正站在門口,怒氣衝衝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