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的關係,周臨淵不用再詳說,隆盛帝已經清楚了,他心裡震怒異常,袁林道能在通遠城隨意現身,那自然證明他的手腳已經伸得太長,至少明名上同江浙是兩個省城的地方,可也已經漸漸有了歸順他的心,不然以他一省總督之高位,哪可能輕易進出得了其它省城,猶如自家庭院一般。
更何況葉明若一個太子後院被踢出來的女人,他竟然也能得到她的資料,並且能查到此人的行蹤,如果不是他之前早有預謀,那就證明他對於太子後院的事情已經深入瞭解過了,甚至隆盛帝作爲一個合格的帝王,疑心是必不可少的,此時經過兒子三言兩語的話,已經在猜是不是周敏同袁林道勾結,故意將單渾引到驛站,然後使葉明若受辱,然後他再趁機出面結交。
以一個封疆大員的身份,迂尊降貴同一個六點小官的女兒交談,更何況此女之前還遭受過一場劫難,自然葉明若不會對他生出懷疑,甚至對於他會感激於心,如果他想要利用葉明若辦什麼事兒,在此時這種情況下,此女必定會全力以赴。
一旦皇上對袁林道有了懷疑,他心裡是對於一切都開始有些不信任了起來,幸好此時周臨淵對於這個事情發現得早,袁林道就算不是有了反意,估計也是有了自己的心思在裡頭,有可能是打着兩手主意,一來是想要靠女兒上位,往日他父憑女貴,成爲國丈,如果他再有什麼心思,那自然比如今名正言順而又來得容易得多。
而如果他女兒這邊事情不成。那麼,江浙靠近海岸。海上也另有許多小島國,袁林道已經駐守江浙多年,雖然年年都傳來捷報,可那究竟是真是假,也是他一念之間的事情,如果不是今日無意間周臨淵因爲色醉順藤抓到了這一條線索,估計隆盛帝還被矇在鼓裡,袁林道將江浙一帶經營得滴水不漏,猶如鐵桶一般。他要做什麼假,自然不可能會有消息流傳到京裡頭來讓他得知。
那隆盛帝如今知道的消息,也是袁林道願意讓他知道的,這樣一來。他同海上流寇有勾結。年年弄虛作假,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隆盛帝越想越是心驚,甚至有些後怕了。如果袁林道真有反間,他還被矇在鼓裡的話,到時候江浙一帶的他就算沒被封王,可也相當於是當地的土皇帝了。臥榻之旁,又豈容他人酣睡?!
幸虧因爲明繡中毒一事,所以才牽連出瞭如此多的內幕。他的那個好女兒,如今還享受着世人的同情與憐憫。簡直連他這個皇帝也要快被壓過去了,風頭最近一時無兩,人人都對這個被送去異國他鄉和親的公主十分同情,早就忘了當初衆人都是這麼希望想要用這個弱女子,來換得大週上上下下的安寧,他這個作爲父親的,才一方面有些無奈一方面有內疚感,纔將女兒送了過去。
誰知如今好像世人都忘了當初大家在送七公主出去和親時是多麼歡喜多麼充滿希望,如今京裡上上下下都流傳着這樣一個公主堅強而令人同情的故事,之前隆盛帝總是餐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心裡對於女兒還是覺得有些虧欠,一個女孩子家,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名聲雖然是毀了,可他心裡一直覺得有些內疚,所以七公主周敏回宮之後行事越發放縱了些,大家都以爲她是被嚇壞了,連自己也時常依着寵着她,可沒想到內裡卻是這麼一回事。
要不是今晚兒子趕過來說了這些,連他都被蒙在了鼓裡頭,被這個女兒算計了。真是他養的好閨女,果然骨子裡也不像是她表面那般無害。沒有一個精明厲害的帝王,可以容許自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上,尤其是隆盛帝這樣一個充滿了野心與機謀,智慧心計一樣不少的人來說,更是容不得自己手上有絲毫的漏洞。
周敏這樣做算是在他心上紮了一根嚴嚴實實的釘子,讓他渾身上下從裡到透都覺得不舒服起來,皇家無親情,更何況,對於大馮氏,隆盛帝還只抱除着利用她想剷除馮家的想法,不然光憑她多年來不停對皇后以及太子下手,早就該死上幾萬次了,這樣一來,周敏的做法將他原本對她就所剩無多的親情更是磨滅得差不多了,這時又聽到袁林道有可能想造反的念頭,心裡已經懷疑她與袁林道有勾結,再聯想起已經令他頭痛萬分的馮氏門閥,如果兩者連合起來,他這帝王也覺得頭痛萬分,此時更加容不得他心慈手軟。
隆盛帝的眼神越來越加冰冷,這一系列的變故將旁邊恨不能變作隱形人一般的黃懷嚇得雙腿直髮軟,半晌之後這位深謀遠慮的皇帝陛下才稍微冷靜了些,壓下心中的各種煩悶,再一次深呼吸暗自安慰自己要顧全大局,壓下了心中對於馮氏母女厭惡異常的想法,既然周敏膽敢做出這種欺君罔上的事情,那後果她也早就準備好要想承受纔對,雖然這件事她做得確實天衣無縫,甚至連他派去的暗衛也沒能察覺得到,不過總歸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意外間總教他發現了,那他下手更不會有絲毫的留情!
“這事說說你的看法!”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是生氣也是徒然,隆盛帝聲音平淡異常,可就是因爲他如此的平淡,好似聽到了什麼普通至極的消息般,才更令人打從心底發寒,這種平淡就像海面上,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般,令人覺得心裡壓抑而又慌亂,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相信兒子既然連夜進宮,只是向自己報告這些消息而已,以自己對他的瞭解,兒子此時心裡說不準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因此隆盛帝這纔開口問道。
其實他自己心裡在聽到這事情的一瞬間,已經很快制定出了一個方案,但就算在此時,他也不忘了想要考教周臨淵。一來是想聽聽他的看法,看自己一直以來寄予厚望的他有沒有令自己失望。二來也想聽他說出心裡的想法,如果有不足,自己可以趁此機會指點上他一些,畢竟有人想謀反的機會可並不太多,大周朝一直以來,除了前兩代皇帝才智略有些平庸,對世家門閥太過放縱,以致於讓國家社稷被這些人牢牢把持之外,根本沒出過什麼亂子。
百姓們自然只想好好的生活。誰能給他們好的生活,只要能活得下去,那誰也不願意幹那種腦袋別在腰帶上,刀口舔血的日子。雖然這樣說來好像太過無情無義了一些。不過事實卻是如此,更何況,這時代最講究的是君王致上。那些世家門閥就是再想取周氏而代之,可是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那也只是在心裡空想而已。
大周朝到了隆盛帝手上這一代,基本是絕了世家貴族的那種帝王夢想,隆盛帝是一個有大才能的人,不僅將先帝留下的一些爛攤子。在幾十年來慢慢的收拾了乾淨,更是治理得大周朝內治理得井井有條。汲汲營營這麼些年,不敢有絲毫的放鬆,隆盛帝可以自豪的說,自己就算不能做一個流芳百世的英明君主,可是稱爲一個最爲勤勞與守成的君王,他卻是已經夠格了。
這些年大周朝很少有對外的戰事過,連與大漠之前緊張的關係,也因之前決定用七公主和親,而緩和了一些,只是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又將這種微妙的平衡打破了,隆盛帝心裡雖然覺得麻煩了些,可是卻不懼的,大漠人性子里豪放粗礦,最信任強者爲尊,對他們只要用武力征服也就可以了,在他上位以來,雖然很少發生戰事,可也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戰事,撕破了臉就撕破臉,更何況從公主和親一事上來說,他根本就覺得自己是沒錯的,甚至是站在受害者一方,就算開戰也是師出有名!
可相比起大漠來說,袁林道那邊麻煩了就不止一兩點,首先一來,江浙一帶的海上流寇都是出自於海上一些島嶼的小國度,這些大多狡猾卑鄙,一直以來都悄悄在海上流竄,打劫海上來往的一些商販們,並時常會騷擾一下大周朝靠近海邊的居民們,時常過來燒殺擄掠,一經得手就趕緊退回海上。
這些人常年在海上混跡,對於打水仗着實有他們自己的一手,而且他們因爲常年靠海而居,並且靠的又是海上打劫這一門營生,因此對於海上功夫,人人都是熟練異常的,比起常年生活在大周的陸地軍隊來說,這方面是一個弱塊,而且大周朝能打水仗的將軍好手着實少,在戰船人手方面都比不過人家,更爲重要的是,國庫裡多餘的銀子並不多,養了西南一邊鎮守的軍士,就已經耗盡了國庫收入的大部份銀子,實在沒多餘的銀錢可以用來再另養一批海軍,以方便抵禦這些海上的強盜們。
因此這麼些年來,江浙一帶一直是大周朝每個皇帝心裡梗着的一顆刺,撥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想無視他更是不行,無論派去多少官員總督治理,可是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消沉了下去,有些是不能制止這些流寇的猖獗,有些則是被膽大包天的流寇們直接暗殺而死,幾代皇帝下來,不知道折損了多少原本年輕有爲的官員們,甚至直到後來,人人聽聞江浙總督之位而聞之色變。
這種情況,直到袁林道出現才改變,此人當初只是西南軍中一名十分不顯的小兵,出身並不顯赫,誰知卻靠着戰功,再加上人會鑽營,並不如一般猛將般死板,而漸漸鑽了出來,在這種人人都不願意去江浙一帶任職,怕前途盡毀不說,更有可能性命都不保,新上任沒多久的隆盛帝面臨這種尷尬的時候,袁林道卻挺身而出了。
那時的袁林道並不是算多麼耀眼,甚至隱隱還帶着一絲平淡普通得讓人不會去注意到他,這時他不過也是二十多歲,剛弱冠之年沒多久,還沒養成後來狡猾如狐的性子,但也看得出來,他並不甘於平凡,想要努力想上爬的那種野心,在他年輕的眼睛裡頭。掩飾不住的透露了出來。可他出身平凡之極,並且此人長相併不出衆。只是普通之極,看起來如一個憨厚老實的漢子,並沒有世家子弟那種風度翩翩的模樣,行事說話還帶着幾分稚嫩,並不如後來般油滑,不可能有哪個世家名門的大家閨秀能看得上他,自然也沒個厲害的外族能扶持他一把,可他卻並不甘於平淡,只隨便娶個粗婦爲妻。雖然不論從何處看來,他這個想法都是異想天開了些,可那時的袁林道卻一直這麼堅持着。
他在這樣一個隆盛帝面對各種爛攤子焦頭爛額的時候,袁林道的自願接下這難辦的差事。許多人都覺得他是發了瘋。想要一步登天討好皇上,只當他是一個打錯了算盤的小人,可隆盛帝心裡卻是看重他的。並且真正留下了袁林道這人的印象,當時並沒輕易答應,因爲江浙總督之位雖然是人人避而不及的,可是至少也是二品大員,袁林道一個出身軍功地位都不夠的,就算他想破格提撥。可也難免落人口實,因此當時只是鼓勵了他爲君分憂的心。卻並沒有同意他的自薦。
直到兩年之後,袁林道憑着自己的軍功,升到了六品的千總,這才真正讓隆盛帝對他另眼相看,知道此人並不是普通人物,能靠一已之力,從一干京裡世家貴族子弟外放去鍍金的人裡頭,順利脫穎而出,並沒遭到埋沒,反倒是更進一步的人,並不會如他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平無奇。
年輕的隆盛帝想起兩年前袁林道那次對他的解圍,心裡對這年輕人也更增好感,這時江浙一帶並不平靜,甚至流寇更加猖獗,隆盛帝上臺還沒幾年,派去那邊的總督就接連折損了五名,本着想試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沒對袁林道抱希望的想法,隆盛帝一道摺子將還遠在西南苦苦掙扎求功名的袁林道召了回來,並沒有敢一次就將他任爲總督,只是破格將他提了四品都司,一紙命令將他送去了江浙。
原本就沒想過他會做出多大的成績,可是希望並沒抱太大的隆盛帝,卻着實收到了袁林道送給他的驚喜,這人一到江浙,就顯示出了他不平凡的一面,從一開始漸漸保住了總督的命,並沒有使得大周官員再一次死在流寇之手開始,這成績就足以令人振奮,這些年大周朝接連折損不少總督官員,簡直令隆盛帝焦爛了頭,可是袁林道去了江浙一年多時間,江浙一帶雖然仍不平衡,可是至少官員的命是給保住了。
那時的隆盛帝只顧着高興,可是卻忘了,袁林道這麼做,一來他是歡喜了,可是另一來,那江浙總督卻是真實的將他給感謝上了,從此漸漸放權給他,在接後三年的任職時間中,袁林道從一開始的四品官員漸漸的得了總督器重,又得皇帝另眼相看,慢慢的開始他往上爬之路。
他也確實沒負了衆人的期望,成功在江浙活躍了三年,使得那總督安全的熬過了三年任命時光,立即就一刻也不願停留般,快馬加鞭收拾了包裹回了京城,留下一個總督之位,雖然知道前一位江浙總督命大沒死,可卻鮮活有人敢真的坐上那位置,這麼一來,袁林道這樣一個成績出衆的人,自然就順理成章的接替着他坐了上去。
這件事好似沒什麼可以置疑的地方,皇帝好像也沒什麼別的意見可取,百姓們也知道這位袁總督能使得他們被流寇殺擄的機會減少,自然對他一心擁戴,隆盛帝年輕時只顧着收拾世家貴族,既然袁林道能將江浙一帶問題撫平了,他自然也樂得少個心腹大患,以免兩邊分心,給了國內的世家們可趁之機,誰知幾十年過去了,當初的那個心血來潮,卻給自己埋下了如此一個心腹大患。
周臨淵也看出自己的父皇臉色不佳,雖然表情還算平淡,可是眼睛裡卻像是蘊含着各種風暴,也許是在他面前的是自己信得過的心腹太監和自己這個兒子,因此他並沒如何掩飾,只是稍微控制了下脾氣而已,他的不滿卻是明明白白的表現了出來,當然,每個做爲帝王的人,都不可能容忍得了有人想覬覦他的位置,皇帝這個工作雖然不好乾,可是那種所有人之上,能掌握世人命運的感覺,卻是誰也不會捨得放棄的,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想做這樣一個萬人之上的美夢,連他自己,面對這樣的誘惑,也不是不能完全放得下心,這時看皇上心裡不虞,而自己心裡也確實有了個主意,知道父皇這是有意考較自己,他難得的彎了彎嘴角,繼承了皇后好容貌的臉容光四射,一邊又大有深意的看了黃懷一眼。
隆盛帝對他這一眼自然也瞧在眼裡,雖然對於自己兒子能有如此的警惕性很是滿意,可是嘴裡卻忍不住笑罵道:
“你就說吧,黃懷是我的人!”這一句話表明了許多層意思,可是周臨淵此時卻並不想去多加揣摩,皇帝想讓他知道的,只是黃懷是屬於他的人,只聽他一人的話,並不會收買這一個意思,而他現在只要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因此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兒臣心裡確實有個想法。”隆盛帝本來開口問他,心裡並沒抱多少希望,他自己也覺得這事棘手,而且袁林道在江浙一帶經營多年,根爪已深,羽翼已豐,要剪除着實不易,特別是在他面臨着有可能對大漠發兵,並且還要處理馮氏等一干貴族的情況下,不但是精力難免有時候覺得疲累,而且最爲重要的是,金錢也是其中一項,人力物力倒還好,只要有錢,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辦到的?
但問題也在這裡了,只要有錢,一切都好說話!可是,如果沒錢呢?一切還會那麼好辦嗎?就算隆盛帝身爲皇帝,富有四海,可那也只是官方的說法罷了,事實上他這皇帝還得養着不少的人和軍隊,國庫這些年雖然風調雨順,算是略有盈餘,隆盛帝此人也並不奢侈,沒有如先帝爺等幾個皇帝般大修宮殿以及避暑山莊皇陵等,可國庫裡也剩得錢不多。
以前只養着西南軍也就罷了,如果真要收拾袁林道,不止是他一人的問題,如果他真同大漠以及海上流寇有勾結,那麼,不單是他得要分出一些西南兵力對付大漠以及海上諸島,而且就怕的是西南那邊一些原本附屬於大周朝,因爲大周朝強大而不得不稱臣的小國也會不安份,到時候哪一頭都能令他焦頭爛額了。
這件事情簡直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隆盛帝就算明知道袁林道有不軌之心,可這時看來,隱忍則是最爲安全的一條路了,這樣一來先是穩住袁林道,把大漠先收拾了,然後再將西南那邊震懾一番,直到他們並不敢動彈了,他纔可以騰出來手慢慢收拾袁林道以及海上諸國,只是這樣一來,大漠等人,真的會如他所願嗎?
而且袁林道如果真同大漠王單渾等人有勾結,他真的會眼睜睜的瞧着隆盛帝收拾了大漠等人,接着再輪到他等死嗎?從隆盛帝這麼些年對他的瞭解,袁林道並不是這樣一個只會等死的人,甚至他說不定還會趁此良機,連合大漠以及西南海上諸島等,趁勢對他發難,順便名正言順的將江浙一帶從大周朝劃分了開去,而這一切,卻絕不是隆盛帝願意看到的,因此他心裡焦急如焚,可是表面上卻還不得不鎮定,以免敵人還沒動手,卻因爲他的態度,而使得自己人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