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言剛跟着元鳳卿回房沒多久,就看到徐氏等人接着魚貫而入,臉上帶着高傲與漠視之色,她愣了愣,臉色沉了下來:“大夫人不會如此絕情,要妾身與夫君此時就走吧?”這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若是此時出去,該往哪兒走?元家人也不怕人家戳脊梁骨。徐氏心裡痛快,見蘇麗言嘴上說話不好聽,也不以爲意,反倒是抿嘴笑了笑,拿帕子掩着嘴,說道:“元夫人說的是哪裡話,不過我也是沒法子了,你也知道,明兒那些收債的人就要過來,你們此時一走,我們纔好清點東西呢!”她等這一日等了多年,這會兒竟然連風度也顧不得了,蘇麗言有些無可奈何,回頭看了元鳳卿一眼,卻見他冷冷淡淡的點頭:“走罷.”
徐氏聽他答話,這才笑了笑,竟然連絲毫母子情誼也是顧不得了。王氏自認也不是良善之輩,可是這會兒與徐氏相比起來,才覺得自己當真心腸軟如菩薩。徐氏自個兒說話已經如此難聽了,這兒自然再輪不到她開口,因此王氏也樂得裝傻,郭氏卻不甘就此放過蘇麗言,見徐氏已經開口表示對他們夫婦的漠視之意,自認爲自已如今已經得勢,相比起蘇麗言來說,她往後被家族除名,已經十分不堪了,忍不住笑了出來,捏着蘭花指,尖聲尖氣道:“你們幾個好好瞧着元夫人收拾東西,若是給元夫人少漏收了一件,仔細你們的皮!”話裡卻是有讓人監視蘇麗言,不讓她將自己嫁妝帶走的意思。
蘇麗言眼皮兒抽了抽。沒料到元家衆人竟然是如此一個德性,也不與她們計較,看了元鳳卿一眼,見他目光冰冷。但嘴角微彎,顯然心情不錯,今日的落腳之處蘇麗言倒是沒有擔憂過。元鳳卿此人做事一向謹慎,不可能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就算是退一萬步說,他並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夫妻二人也能暫時先回蘇家借住一宿,等明兒再找了房產買上一棟就是,她空間裡還存了七八個大箱子。又有上次華氏給的銀票,再加上她之前攢的一些東西,最少也值十萬兩的,買棟宅子肯定是夠了,因此她也無懼。聽郭氏這麼一說,乾脆什麼也不要了,只是招呼連瑤:“去將元海家的以及各門處外頭打雜的婆子丫頭全都召了進來。”
連瑤之前也是聽說了她要將院子里人帶走的,這會兒一聽她這話,連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連瑤以及院子裡下人的賣身契早在剛剛一手簽字一手按手印兒的時候,徐氏就已經轉交給了蘇麗言,連瑤如今已經不是元家的人,因此她也不懼。元鳳鳴的妻子趙氏這會兒也跟着過來湊熱鬧了,她性子懦弱,可偏又覺得自己比蘇麗言高了一等,這會兒見她倒黴,心裡說不出的痛快,是屬於典型的寧願不利已也要損人那一類。這會兒聽蘇麗言說話,不由嘲笑道:“元夫人如今一無所有了,還要這許多丫頭婆子的侍候着,以爲自己還是當初的元三少夫人呢?”
郭氏一聽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與趙氏一向是狼狽爲奸的,這會兒聽趙氏開了頭,她也跟着幸災樂禍道:“二弟妹說得對,元夫人,你這一般出去,身無分文的,連住宿的地方都沒有,拿這些丫頭婆子也無用,不如三十文一個,折給我算了,還能抵上一頓飯食銀子!”她說完,尖聲笑了起來,刻薄模樣立現。蘇麗言見她笑得難聽,忍不住跟着微微笑了起來,她模樣清麗絕倫,氣質又好,肌膚粉嫩,少女氣息顯露無疑,與郭氏相比起來,更顯清嫩,她這會兒一笑,當即令郭氏臉色難看無比,蘇麗言輕聲道:“這一點還不勞元大少夫人操心。”元家諸人要與她扯清關係,她求之而不得,這會兒也順着徐氏與郭氏等人的稱呼開始疏遠了起來,郭氏一聽她這話,臉色登時鐵青,冷哼道:“你也彆嘴硬,我好心爲你,你可不要不領情,到時連半個銅錢也掏不出來,可別怪咱們元家不念舊情!”
“妾身說過,這一點不用元大少夫人操心。”蘇麗言笑得極美,氣質清淡,偏偏說出來的話如冰刀子般:“妾身再不濟,還有孃家在盛城呢,蘇家雖然不才,但總少不了妾身一口飯吃的,元大少夫人就不用擔心這麼多了。”
她這話一說出口,衆人才想起蘇家來,徐氏心裡隱約覺得自己這事兒辦得太過急促了一些,她被心裡糾纏多年的怨恨矇住了心眼,這會兒聽蘇麗言提起,隱約覺得有哪兒不對,但又想不出來,因此沉默着沒有開口,郭氏則是聽蘇麗言說起蘇家,纔想起蘇家極爲有錢的事情,當下又妒又恨,口不擇言道:“不過一小小商賈之家,更何況一個外嫁女,也好意思帶着夫君回孃家吃軟飯,恐怕你孃家會瞧不上你吧?沒料到元三郎也是如此樣的不中用人!咯咯咯!”郭氏說完,尖聲大笑,元鳳卿眉頭一皺,身上冷凜之氣更盛,蘇麗言卻是握了握他手掌,示意他不要動氣,元鳳卿此人看起來狠辣冷淡,不像是對女人有紳士感情的人,若他出手,郭氏必糟。
雖然這樣很解氣,但蘇麗言卻不願意元鳳卿因爲對郭氏這樣的女人動手,而名聲不好聽,畢竟這是女人之間的事兒,若是她不行,元鳳卿若要出面,她絕對無二話,但此時對付一個郭氏這樣的蠢人也要元鳳卿出手,豈不是顯得她實在太過無能?蘇麗言笑得如沐春風,但目光中卻寒光閃爍,看着郭氏突然間笑了起來,笑得矜持而又優雅,猶若那畫卷上的仕女般,看得人賞心悅目,她柔嫩紅脣微微動了動,聲音輕柔動人:“就算妾身孃家嫌棄,可是妾身依舊還有孃家。可是元大郎君則是不同了。若是元大郎君出事,元大少夫人卻是連依靠的孃家也沒有,元大郎君就算要吃軟飯也沒那個機會,哦。元大郎君不吃妻子軟飯,卻也能吃弟媳的軟飯,說起來。元大少夫人,您得感激妾身呢,也得感激妾身的孃家,這樣的話,以後還是少說爲妙了,免得人家嘲笑您呢!”
郭氏聽她這話,登時臉色鐵青。一旁徐氏聽完這話,也是臉色不好看,表情陰測測的盯着蘇麗言看:“倒是沒料到,你這嘴巴,卻也是個利刀子不肯饒人的!”她話一說完。郭氏再也忍耐不住,想到當時元鳳舉瞧蘇麗言的眼色,當下朝她衝了過去,臉色猙獰道:“你這慣會勾人的不要臉的小娼婦,我今日……”
元鳳卿早已經忍耐多時,這會兒見她自個兒送上門來,絲毫沒有客氣,狠狠一腳踹在椅子上頭,那椅子飛快的朝郭氏滑了過去。重重的撞在她身上,郭氏慘叫了一聲,順着椅子的力道竟然往後滑了好幾步,直到快撞上徐氏時,衆丫頭婆子合力,才堪堪將這椅子推住。不過就算是如此,徐氏也是被郭氏餘力撞了一下,只覺得胸口悶疼無比,連出氣也是困難,那頭元鳳卿卻看着這邊的混亂,陰冷道:“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不客氣!”他說完,一手將蘇麗言攬在懷裡,一邊冷冷望着眼前衆人。
王氏等人被他目光所懾,懼都心驚膽顫,怕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聽他這話,哪裡還敢多言,連忙都點了點頭,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離徐氏等人遠了些。元鳳卿平日看起來不聲不響的,沉默寡言並不多話,卻不料隨意所出的一腳力氣如此之大,輕輕踢了一腳椅子,卻將郭氏撞得如此之遠,還碰上了徐氏,眼見着這會兒郭氏都已經站不起身了,雙眼泛白,顯然已經疼得喊不出話來,足以可見力道之大。這些年來,他竟然隱藏了這樣一手,徐氏氣得咬牙切齒,又疼得倒吸冷氣,連推開郭氏的力氣都沒有,幸虧後頭的丫頭婆子們反應了過來,將她擡到一旁,她才稍稍喘了兩口氣。
“走吧。”蘇麗言小鳥依人般偎在元鳳卿懷裡,看着徐氏等人狼狽的模樣,笑得眯了眯眼睛,一邊輕聲笑:“元大夫人等以後多加保重了。”說完,才轉身出了房門。院子裡連瑤等下人已經一溜兒站了一圈了,衆人臉上都帶着惶恐不安之意,沒料到突然之間蘇麗言夫婦就與元家分了家,並且還分得如此徹底,算是被逐出家族了,這在古代來說是一個極重的刑罰,可是衆人的賣身契卻又經剛剛連瑤所說,在蘇麗言手裡,讓她們跟着一塊兒走,衆人心裡都害怕異常,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既怕跟着蘇麗言受人指點與輕視,又聽說她將嫁妝等物全留給了元家,身無分文,自己等人要吃苦。可是留下來吧,自己等人之前跟着蘇麗言死心踏地的,原以爲是一輩子的事兒,將元家人得罪了個夠嗆,這回再留下來,坐冷板凳是肯定的,說不準還要被人給些小鞋穿,到時難受吃苦還是自己,想來想去都有人猶豫不決。
“你們誰願意跟我與大郎走的,就站到一邊,若是不願,站在原地就是,自個兒拿了銀子,將賣身契贖回去!”蘇麗言也不勉強他人,脆聲聲的開口。這一說話又令剛跟出來的徐氏等人氣了個半死,趙氏原想站出來的,可是想到剛剛郭氏的後果,又怕得厲害,因此站了出來,又縮了回去,嘴脣動了動,沒有開口,但滿臉不快之色。徐氏看到她這模樣,心裡暗自詛咒了兩聲,自然更是看不上這個小家子氣的媳婦兒,既是沒用,又是懦弱怕死,偏還想佔便宜,什麼好事兒都被她想全了,又膽小如廝。
徐氏氣了個半死,也指望不上這趙氏能出來替她出頭說話,自個兒只能強忍着胸口的疼痛站了出來,冷笑:“蘇氏,你寧願將賣身契歸還旁人,也不願意將這些下人留下來,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不過是與元大夫人您學的手段而已。”蘇麗言笑眯眯的回了她一句,將徐氏堵得說不出話來,她心裡一陣的痛快,已經多少年了。每日在徐氏面前低眉順眼的立規矩,還是頭一回她有如此揚眉吐氣的時候,簡直是比在孃家的時候還在自在。元鳳卿對自己的行爲不止不加喝斥,反倒用默認支持。在這一刻,蘇麗言只覺得自己嫁人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兒,至少忍了這兩年。元鳳卿除了人冷血了些,可是在這樣的時候,又不制止自己開口說話,亦沒有一味的愚孝,反倒還暗地裡替自己達成心願出謀劃策,自己如今嫁人之後又不用聽父兄之話,身份亦方便了許多。簡直是令蘇麗言有一種如出籠鳥兒般的歡快。
蘇麗言是高興了,徐氏卻被她堵得險些一口氣沒提得上來。見平日在自己面前溫順如馴鹿的少女,一下子變得牙尖嘴利,她心裡的火氣是怎麼也止不住的,這會兒徐氏倒當真是有些後悔自己之前爲了心裡的那些小打算。分家分得實在太過了,這會兒被蘇麗言氣着,卻又沒法子收拾她,只能自個兒喘着粗氣,心裡鬱悶得半死。原本這些下人她是捨不得花錢買的,可是這會兒爲了賭一口氣,她卻突然覺得非要將這些人全買下來,才當真能打蘇麗言的臉了。
一想到這兒,徐氏長舒了一口氣。冷笑了兩聲,直接道:“你這院子裡的下人,要多少銀子,直接開個價吧!”她這話一說出口,王氏就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滿的尖叫:“大嫂!”如今元傢什麼情況。徐氏又不是不清楚,若是蘇麗言將這些丫頭婆子的白送她還願意要,讓她掏錢買,王氏實在捨不得,再說自己院子裡又不短侍候的下人,還買這些人來做什麼?不過是充些門面,其實半點用處也沒有。那外頭等着要債的人可不少,蘇麗言留下的嫁妝雖好,那套黃梨木的傢俱雖值錢,但總共算下來還不到二十萬兩呢,兩房的人加上那縣丞家的公子哥兒獅子大開口,還差上一兩萬呢,哪兒來這些閒錢買奴婢。
“閉嘴!”徐氏惡狠狠的回頭瞪了王氏一眼,眼中帶着兇狠與陰戾,她在誰面前忍氣吞聲,都不會在蘇麗言夫婦面前如此落面子,不止是蘇麗言瞧不起她,還有元鳳卿也會看她笑話!徐氏雙眼通紅,那猙獰的模樣倒是將王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雙腿往後退了兩步,接着纔像回過神來自己做了什麼一般,惱羞成怒,原想再開口的,但看徐氏瘋狗一般的模樣,想到她的手段,到底心裡有些泛怵,猶豫了一下,嘴裡嘀咕兩聲,心裡不住惡毒的咒罵着,但到底沒有開口了。徐氏見解決了王氏,冷笑着又朝蘇麗言喝道:“怎麼樣?該是多少銀子,給個痛快數!”
“元大夫人倒當真是好本事,讓妾身用自己被您要去的銀子來賣自個兒的人給您,大夫人可是病得糊塗了,這樣不要臉皮的事兒也幹得出來?”蘇麗言說完,捂着嘴笑。徐氏臉色登時鐵青,她這一輩子陰私手段使得不少,還沒有誰敢在她面前如此說話的,蘇麗言這樣一說令她惱怒異常,偏偏又回絕不得,只能厚着臉皮裝着沒聽出她話裡的嘲笑之意一般,冷哼了兩聲:“不拘之前是誰的銀子,總之現在這些東西,是在我的手上。”
“元大夫人說得好!”蘇麗言笑得春光燦爛,看了元鳳卿一眼,見他冷冰冰的不說話,知道他是將眼前事情交由自己做決定的意思,不由心裡微軟,一雙含着溫婉笑意的眼睛往人羣裡掃了一眼,柔聲說道:“你們有誰願意留下來的,自是與我說,元大夫人菩薩似的人兒,自然會好好對待你們,若是願意與我走的,自然此時可站着不動,願意站在元大夫人一邊的,就大夫人身邊走去就是了。”她這話一說出口,倒是有好些人意動了。畢竟徐氏如今雖然不要臉,但元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許多人是元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元家裡頭,已經是在元家生了根了,就算是知道自己留下來吃不到什麼好果子,但想到蘇麗言這樣一被趕走,連個落角處也沒有,因此猶豫了一下,倒是有一小半的人往徐氏身邊走了過去。
徐氏臉上現出得意之色來,臉色高傲無比,看着蘇麗言沒有開口說話,卻見到站在場中的七八個媳婦婆子與丫頭時,臉色登時鐵青。蘇麗言雖說嫁到元家不得寵,但最在下人這一塊兒上,最基本的配置卻也是有的,元家自恃大戶人家,不願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落人口實,因此蘇麗言小廚房裡侍候的婆子丫頭共有五人,再加上灑掃的粗使丫頭與婆子各四人,又有屋裡侍候的二等丫頭兩人,以及連瑤這樣的一等丫頭一人,外加守在幾道門處的七八個婆子,以及守夜的一此人手,滿打滿算下來,竟然還是有足足三十人之多,如今雖然走了大半,但還剩了這幾個,徐氏頓覺臉上無光,冷哼了一聲,目光陰冷冷的看了場中幾人一眼,皺着眉沒有開口說話。(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