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言看着徐王二人一走,嘴角邊就露出一絲冷笑來,元家同意分家是肯定的,徐氏早就看自己夫婦不順眼,多番刁難,甚至還暗地裡一直想毀壞元鳳卿名聲,又一直不停挑撥自己夫妻感情,這樣看不順眼自個兒的兒子,連帶着連自己也不喜歡了,前些年自己懷過一個孩子,徐氏動了手腳剷除,又從不給身體健康的元鳳卿送妾,擺明是不想讓他有子嗣,如此恨他,這時聽說他要走,又不拿走分毫,她不會同意纔怪!大老爺又是涼薄之人,平日也沒見得多喜歡自己的兒子,估計是隻將兒子當做了傳宗接代的工具,就算是抹不開臉面答應這個要求,畢竟這樣來說算是逼迫兒子兒媳了,但一想到他在外頭欠的嫖資以及徐氏在他耳邊吹的耳邊風,他都一準會答應。
一想到自己即將離府單過,蘇麗言心裡頭就歡喜,她十分肯定,因此連帶着午時用膳,都多要了兩個菜式,元鳳卿雖然沒回來,但還是讓人帶了口訊兒,算是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怕蘇麗言撐不住,讓人回來安慰她的。雖然蘇麗言不需要這個,但元鳳卿的心意她還是領了,兩人往後是要過一輩子的,感情能相互融洽一些自然是最好,因此她也禮尚往來,亦命人將自己準備好的飯菜讓來傳訊兒的人又送了回去。
午膳剛用過不久,那頭大夫人徐氏與王氏都等不及了,令人傳了口信兒過來,讓她到太夫人的梅院去。蘇麗言是早有準備,收拾整頓了自個兒,連衣裳也沒怎麼換,只戴了一件首飾就前往太夫人的院子去了。
太夫人的房裡早已經擠滿了人,不止是徐氏與王氏二人來了,就連外院的大老爺兄弟,以及元鳳舉等郎君也是過來了。元鳳卿也身在人羣中,蘇麗言進來時,夫妻二人就極快的交換了一個眼色,已經幾日未見的餘氏竟然也坐在椅子上頭。不過是兩三日沒見着而已,連帶着餘氏也老了一頭,原本保養得極好的面龐露出老態來,頭髮也白了不少,身子還顫抖着,看到蘇麗言進來時,冷哼了一聲。臉現陰冷之色。
“既然人都來齊了,就坐下來吧!”餘氏雖被軟禁了幾日,但太夫人的架勢還在,她輩份又是最大,這一開口,衆人自然都是尊從。等人一坐定了,餘氏才從自己手邊的桌子上拿了一個箱子出來,自個兒從懷裡掏了鑰匙出來開了。從裡頭取出厚厚一疊書本來,裡頭有些已經泛黃了,她看了兩眼。找了其中一本較新的,其餘都放進了盒子裡頭,咳了兩聲,才冷眼看着蘇麗言,聲音陰測測道:“蘇氏,你可是要與鳳卿分家出去單過?”
“形勢所逼,孫媳不得不如此,若是太夫人覺得此舉不妥,孫媳亦可與元家共同進退!”蘇麗言似笑非笑,她這麼一說。除了餘氏與元鳳卿之外,其餘諸人都臉色大變,眼裡露出慌亂之色來,一個勁兒盯着蘇麗言,深怕她反悔了,就連二房的人也是如此。餘氏看到兒孫們的眼神。心裡越發失望,蘇麗言雖說將嫁妝全送給元家還債,但她家是盛城首富,蘇秉誠對這個孫女兒愧疚之下,往後還不得多加補貼?她搬出去單過,既不用請安問好侍候公婆,又不用再交些銀子到公中,自己再佔不了什麼便宜,往後日子只會過得更好而已。可惜眼前衆人只被這些債務壓昏了頭,卻沒想到過這些,還歡喜異常,卻不想元家就算渡過了這個關頭,子孫又是這麼個德性的,就算有銀子,能守住多少?倒不如死死巴着蘇麗言這個金礦,往後讓蘇秉誠補貼!這些事情餘氏心裡清楚得很,但最近幾日她被徐氏軟禁,自己的兩個兒子卻並未爲她多說什麼話,早叫她寒了心,因此這會兒也不願意開口點撥,只聽蘇麗言這麼說了,又見大老爺等人的神情,開口多問了一次:“鳳卿媳婦確定已經下了決心?”
“孫媳雖說願意分家,但還看大老爺等人的態度而已。”蘇麗言知道太夫人餘氏此時雖然對元家衆人寒了心,但心裡還是多少帶着期望,依舊要給她下套子,如果她當真說是自己鐵了心要出去單過,往後就算追究起來,元家只要說蘇麗言以一已之私孤斷直行,就極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可她此時將球踢回給了太夫人餘氏,讓她問磭第爺等人的選擇,自然往後就算元家過得差,後悔想要將他們夫婦再招攬回來,也是沒這個藉口的,就算是元家臉皮厚,她也是有說法,能擺脫這一大家子的吸血鬼。
餘氏見她這模樣,心裡不由無奈,但仍舊是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兒媳與孫子們,正色嚴肅道:“你們可想清楚了,可是同意元鳳卿一家分出去單過?”
“兒子們自然是願意的!”大老爺深怕蘇麗言反悔,竟然連絲毫面子情兒也不願意做,直接就開口回答,剩餘的王氏忍耐不住,有些不滿開口道:“母親,可不是三郎一家,只是他與麗言夫妻二人而已!”下人們也是一筆財產,蘇麗言院子裡有好些個奴婢,再加上,上一次連瑤當衆叫她沒臉,王氏早恨得狠了,蘇麗言自提出要分家以來,她心裡就琢磨着要將那叫連瑤的丫頭要到手,再狠狠折磨自己出氣呢,又哪裡容許她將人帶走。
衆人一聽她這話,竟然俱都沉默了下來,像是覺得王氏的話理所當然一般,蘇麗言氣得樂了,當下倒是覺得自己不將院子裡的人帶走,好像有些對不起元家衆人的這番算計與小心眼兒來,她這下打定了主意,就冷笑了兩聲,竟然擰着裙襬跪了下來:“沒想到妾身散盡家財竟然也換不來幾個丫頭婆子的賣身契,既然如此,孫媳不分家了,願意與元家共渡這難關,債務之事,還求太夫人您自個兒想辦法,孫媳可是要留着銀子,往後好買些使喚的人,孫媳院裡的下人。二嬸既喜歡,直接全拿去就是!”她這麼反將一軍,衆人倒是愣住了,王氏當下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旁邊二老爺的目光如刀子似的刮在她身上,王氏心裡害怕,暗罵蘇麗言這狡猾的賤人,一邊乾笑道:“麗言,二嬸與你開玩笑呢。你怎麼如此的小器,這般經不起玩笑來?”她說完,呵呵笑了兩聲,卻見蘇麗言絲毫不領情,目光冷冷瞧她,王氏心裡越發害怕,深怕她當真是不分家了,眼光求助似的看向了徐氏。
徐氏心裡暗罵王氏這個蠢貨。但她也當真怕蘇麗言反了悔,因此連忙出面打圓場:“麗言,你二嬸就是個混人。你甭理她就是,你房裡的人都帶走吧,如若你不信,咱們今日籤個契約,你將人帶走,絕對沒人敢留下你們來。”蘇麗言說這麼多,等的就是她這話,聞言,像是猶豫了一下般,就點了點頭。元鳳卿站在人羣中。看蘇麗言這般作派,眼裡不由閃過一絲笑意,看老婆柔柔弱弱的模樣,卻是將元家衆人的心理都掌握了,把人玩耍在股掌中,這些人卻自以爲聰明而不自覺。倒當真是個厲害的。
等蘇麗言一點頭,餘氏等人忙不迭的就拿了一張紙出來,像是早已經準備好了一般,就等着蘇麗言過來簽字,餘氏也被逼無奈,元家衆人此時已經瘋了,都恨不能早將蘇麗言趕出去,這會兒竟然不顧臉皮與後果,連唯一的一點遮羞布都不管了。原本徐氏還算是冷靜有心機,可此時她一心想趕這夫妻走,竟然也昏了頭了。餘氏心裡嘆息了一聲,想到當年的情景,也難怪徐氏至今對元鳳卿還有心結在,她這會兒年紀大了,又遭兒子兒媳軟禁,回想起當年,不由有些唏噓。只是大老爺等人卻不管餘氏會怎麼想,將中午時與二房討論過後的協議拿了出來,爲了防止紙張損壞得太快,他們竟然用了專門處理過的軟牛皮,上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條款。
共寫了五份兒,大房二房與元鳳卿夫婦分別留一份兒,另一份則是放在餘氏這兒,蘇麗言與元鳳卿分別接了這協議過來,當場就被上頭的條款震懾得回不過神來,這上頭寫着類似雙方若有困難,不得找另一方借貸,照這協議上頭,元鳳卿這一離家,就跟個沒了祖宗沒了孃的倒黴孩子似的,兩家各不相干,往後竟然不管對方死活一般,雖然早知道元家狠心,但蘇麗言卻仍舊沒想到元家竟然能涼薄到這個地步,他們像是深怕元鳳卿活不下去又重回元家來一般,就如同當初二房的元湘芸一樣,早將這樣的後路給堵死了,幸虧蘇麗言手裡還留着銀子,不然照元家列的情況來說,自己夫妻在外頭不餓死都奇怪。
這協議一簽,元鳳卿就算是真正沒祖宗沒家族的人,在外頭是要被瞧不起的,往後就算是走仕途,若無大量銀子打點,恐怕也要受刁難,元家只當自己嫁妝都填了他們,在他們心裡,自己夫妻結果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就因爲這樣,蘇麗言才更認識了元家人的無恥與厚臉皮,但元家的條款,對她來說是正中下懷,她是自現代而來,說實話,對於古代人的一些家族使命感,無條件爲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等並不以爲然,元家這樣撇清關係,才避免了往後他們過不下去再來糾纏,自己有空間在手,又存了許多私房,往後要想過好並不難,再加上她一家子又只得她與元鳳卿夫妻二人,不若元家家大業大,不止有大房,還有二房,再加上底下的一些妻子小妾以及丫頭僕人等,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拖累,與他們有關係,就如同跟個吸血鬼打交道,不被吸乾他們不會罷休,蘇麗言心裡是千肯萬肯的,卻是怕元鳳卿不情願,她是與元鳳卿過一輩子,因此也想尊重他的意見,下意識的擡頭就看了元鳳卿一眼。
衆人一見她這模樣,心裡都忐忑,大家都知道自己列這些條款時有多苛刻,深怕蘇麗言不同意,但若說要修改,不止是那大房徐氏不想同意,連二房也不願意同意,畢竟條款上面說了將元鳳卿一家子從祖譜除名,意思就是說往後元鳳卿不再是元家的人,就算是以後他想回來,也是不可能。家產更沒他的份兒,蘇麗言的嫁妝上頭也寫了要她自願放棄,衆人光是從那嫁妝裡頭,就能撈到不小一筆。因此自然不願意更改對自己如此有利的條件。
元鳳卿見老婆朝自己看了過來,當下心裡一陣心花怒放,連面上的冰雪之色也融化了幾分,深深看了她一眼。二人夫妻多年,雖說感情不見得有多深,但蘇麗言還是明白了元鳳卿這話的意思,裝作猶豫了一下。也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既然都提出了這要求,孫媳也不敢不從,可是,還請太夫人給孫媳一個盡孝道的機會,還有大夫人身子不爽利,兒媳也要隨時過來侍候……”
“那就不用了!”徐氏斷然搖頭拒絕,就怕蘇麗言提出這樣的要求糾纏不清,往後說不定借元鳳卿纏得太夫人餘氏心軟了。又放口叫他們夫婦回來,好不容易將人趕人,若不是大老爺欠下這許多銀子。還沒這條件與機會的,她哪裡肯將眼見着快達成的心願又戳破,因此硬笑了兩聲,抹了眼淚珠道:“太夫人的身子雖然不好,但始終有我們這樣做兒媳的,麗言與鳳卿一旦分家出去單過,從此與元家並無瓜葛,你們也知道,大老爺與大郎等人都是會花用銀子的,若是到時再連累你們就不好了。因此簽了這協議,咱們往後就不再是一家人,與路人再無分別,鳳卿即使姓元,也是與元家無關,免得再拖累你們。我這也是身不由已,爲了你們好的。”徐氏假惺惺的說完,又抹了兩下眼淚珠子。
蘇麗言做出不捨的模樣,王氏深怕她要反悔,連忙催促着她們要簽了,又聽徐氏這麼一說,靈機一動道:“大嫂,既然如此,你這條款上頭加上你剛剛說的這些纔是,否則往後鳳卿夫妻還以爲咱們訛他們,說了不讓他們侍奉太夫人與您,往後還要反悔呢!”
徐氏一聽,深以爲然,也不顧蘇麗言反應,連忙又讓人分別在幾個協議上頭簽下了自己剛剛說的話,爲免蘇麗言反悔,她寫得極詳細,並且自個兒先簽了名字,磊印了自己的印章,還狠心分別壓了幾個手指印在上頭,深怕蘇麗言夫婦反悔。
元鳳卿對這一切像是完全失望了一般,一言不發,徐氏對這情況心下暗喜,就趁着他發呆的這段時間,一直催促着蘇麗言,看她猶猶豫豫的簽了名字壓了手印,才當寶似的摟在懷裡捂了一陣,又看王氏等人也是滿臉笑意,得意異常的模樣,她也不敢看一旁餘氏複雜的臉色,連忙又拿了一疊皮卷遞到元鳳卿面前,柔聲哄道:“鳳卿,你也簽了吧,母親這也是爲了你好。”
她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和藹,元鳳卿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徐氏被瞧得頭皮發麻,卻勉強笑着做出慈母的模樣來,一邊抓了元鳳卿的手,先在幾個協議上頭按了指印,接着才遞了筆與他簽字,元鳳卿如木頭人般由她作弄,等到一切事情弄罷,徐氏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笑意,這才鬆了口氣,一下子站起身來,臉上的慈愛之色早已經褪了去,換來的是她平日皮笑肉不笑又高高在上的模樣,瞧了瞧屋角的沙漏,說道:“天時已不晚了,既然已經分了家,今日鳳卿夫婦準備好了去處沒有?”
蘇麗言嘴角抽了抽,沒料到徐氏連一刻鐘都容不得,剛簽了合約就開始趕人,雖早知這家人無恥,但又一次領教了無恥的程度,元家衆人竟然沒一個人阻止,反倒是大老爺,在元鳳卿的冷臉上,也覺尷尬,不過想到明日要來收債的人,依舊是順着徐氏的話道:“你母親說得對,既是已經分了家,鳳卿你們就早些找了去處,到時也好和咱們說上一聲。”
元鳳卿沉默了一下,接着才冷哼了一聲,起身拉了原本跪在地上的蘇麗言看了一旁目光躲閃不敢看他一眼的太夫人餘氏,回頭起身就走,揚長而去。
王氏一下子站起身,高聲喚道:“唉~”元鳳卿卻不理睬她,王氏臉色有些難看,跺了跺腳,不滿道:“大嫂,咱們得去瞧瞧,萬一那丫頭反悔了,帶些珠寶走,到時咱們可是要吃虧的。”衆人心裡一驚,都從剛剛的得意放鬆裡醒悟了過來,郭氏也收了嘴角的笑意,連忙看了大老爺與徐氏一眼,卻見二人點了點頭,才連忙歡喜的跟了上去,一邊想着蘇麗言往後的悽慘模樣,一邊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