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一聽這話,當下氣得身子都顫抖了起來,蘇麗言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又冷笑道:“我朝對女子也有保護,雖說孫媳出身低微,但卻是在元家落魄之時嫁來,又帶了大筆嫁妝,是盛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夫人若覺得孫媳配不上夫君,直接一封休書將孫媳送回蘇家就是,不過這嫁妝卻得一併歸還!”蘇麗言直言不諱,一句話說得大老爺臉色險些滴出血來,惱羞成怒,一雙目光怨毒得險些將蘇麗言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但到了這個地步,蘇麗言主幹脆一不作二不休,看餘氏雖然生氣,卻不敢開口說出歸還嫁妝幾個字,心裡越發有底氣,雖說她實在不願意被休回孃家被軟禁一輩子,但餘氏也絕對不會歸還她嫁妝,因爲她的嫁妝本就被揮霍得差不多了,一來是還不出來,二來也要得罪蘇家,蘇家再不濟也是盛城的土財主,人脈關係是元家這樣的落魄之家不能相比的,原本蘇秉誠將孫女兒嫁過來是爲了報恩,要是元家當真休了蘇麗言,恐怕兩家親家不成反倒會結仇,餘氏如今不論看在哪一方面,都不敢貿然說出體育蘇麗言之話,因此氣了個半死,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徐氏眼裡閃過一絲異色,看了蘇麗言一眼,倒是沒料到這個一向忍氣吞聲的兒媳婦這會兒竟然暴發了出來,她一向只擅長耍手段與陰謀,倒是對蘇麗言這樣的直接沒有辦法,原本她也是與餘氏一樣。覺得蘇麗言出生低微的,但是這會兒被她一說,倒是覺得臉上掛不住,要不是這回自己兒子捅了這麼大的事兒。徐氏也不願意低頭求蘇麗言,但她想到元鳳舉,再想到自己身子不健康又有病的二郎。當下咬了咬脣,忍住眼裡的屈辱怨毒之色,掏了帕子抹眼淚,露出一副慼慼哀哀的模樣道:
“麗言,你就當幫幫元家,幫幫大老爺與你大伯吧!”她說完,又哭了起來。
王氏一聽徐氏這話。卻是當場不幹了,徐氏這樣說意思竟然是指讓蘇麗言只幫大房般,如果不幫自己二房,蘇麗言賣了嫁妝等物確實有可能湊得出來,但是二房怎麼辦?二老爺這個殺千刀的自然就不用再提了。可是她還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啊,要真出了事兒,她下半輩子可是怎麼辦纔好?王氏一想到這兒,心裡發慌,又恨徐氏此時如此狠心,再看到一旁站着面目陰冷的元鳳舉,想到自己兩個兒子一向乖巧聽話(在她心中一向覺得自己兒子最好),這回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大房的元鳳舉一看就不是個好的。香的臭的都往府裡劃拉,好色之舉是出了名的,說不準就是他教了自己兩個兒子學壞,一想到這兒,王氏嚎啕大哭:
“沒法兒活了呀!大嫂,鳳止他們可是您的親侄兒。您怎麼如此狠的心拋下他們不管哪?我們老四老五以前如此乖巧聽話的,現在怎麼會跟着別人學壞了?”王氏一看到七八萬兩銀子的巨大債務,當下也顧不得規矩,一下子大聲哭喊了起來,一邊哭着,一邊將目光放在元鳳舉身上,像是教壞元鳳止兄弟的人明顯是元鳳舉般,徐氏沒料到王氏一輩子裝模作樣,臨老了竟然來了這麼一出,不及防備,竟然當上愣住了,臉色氣得鐵青,卻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氏心裡極爲不滿,王氏這話像是在說她無情無義一般,二房的破事兒憑什麼要大房的人來擔着?徐氏氣得要死,卻是看餘氏果然也是一臉懷疑的模樣,心內更是氣得不輕,咳了幾聲,不由掏了帕子捂着嘴脣冷笑:“弟妹這話可得要想清楚了才能說,我身上既無銀錢又無能力還債,這都是典着臉低頭朝兒媳開口了,弟妹自個兒也是有兒媳的,不若也想想辦法,幫幫咱們家鳳舉纔是。”徐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初時雖然被王氏的潑辣嚇了一跳,但迅速就回過神來,反倒是咬了王氏一口,見王氏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嘴角邊彎起一個冷笑來。
“大嫂,您怎麼能這麼說……”王氏不服氣,她明明就聽出徐氏話裡的意思,這個徐氏最是陰險不過的,她與徐氏做了幾十年妯娌,對她那些小算盤哪有不瞭解的,還不是想着要將兒媳的財產佔爲已有,貼補其它幾個兄弟罷了,外表道貌岸然,實則內心最是狠毒不要臉的!王氏這廂與徐氏掐上了,那邊元鳳止等人卻是一副尷尬無比的模樣,二老爺臉上也有些不好看,冷哼了一聲,沒有理睬一旁的大老爺,唯有元鳳舉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讓王氏看得更加牙癢癢的。
大房與二房之間的爭鬥,這麼多年來元正林兄弟二人不是沒有心結的,但這會兒在兩個女人的挑撥下,俱是暴發了出來,元正斌早就不滿父親過世一切事宜交到兄長手上,可惜兄長卻將整個元家都連累了,讓他從高高的雲端上跌了下來,這會兒竟然還沒有兄弟之情的見死不救,要知道當初元正林站錯了隊,連累了他,連二房的財產都被收沒了去,他也就心裡唸叨兩句,面上一句不說的,如今大房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因此王氏在那聲斯力竭的哭,他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大哥,弟弟如今有難,還求你看在過世父親的份兒上,幫小弟這一回!”
元正林聽兄弟這麼說了,臉色也跟着不好看了起來。這幾年來蘇家嫁女兒送過來的銀子原本是他大房的,結果卻讓二房也跟着享受,如今眼見着沒銀子了,二房的人還這樣花銷,元正林心裡也極爲不滿意,他的看法與餘氏差不多,蘇麗言嫁到元家來就是元家的人,往後死了那靈牌上也只會寫元蘇氏。她的嫁妝原本該是自己大房獨得的,結果卻便宜了二房,原本她手裡的銀子也該是自己大房的,誰知這會兒二房還要來分一杯羹。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了,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二弟。不是我這做大哥的不講情面,實在是……”
“夠了!”餘氏氣得臉色鐵青,沒料到一會兒功夫,這些人不止不思如何解決事情,反倒是開始吵了起來,將她吵得腦仁兒一陣陣的疼,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餘氏身邊的月荷嬤嬤這才趕緊上前將她扶住了,一邊端了那參茶杯遞到餘氏手上,蘇麗言眼尖的看到餘氏捏着杯子的手十分用力,連手背那青筋都鼓了起來,顯得十分猙獰。那杯子不停的顫抖着,這會兒餘氏應該是氣得不輕的。餘氏一聲大喝,果然將大老爺等人喝止住了,她喝了兩口茶,閉了下眼睛,這才冷靜道:“都給我坐下!老大老二都是從我肚皮裡爬出來的,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本來該互相扶持的,你們這樣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了?”
餘氏這會兒真是氣極了,尤其是看兄弟翻臉,令她心裡更是難受,手心手背都是肉,雖說平日多有偏頗,不過說到底大老爺還是她的兒子。餘氏可能寵二老爺一些,但心裡還是清楚往後養老得靠老大,就光是看在他那一門親戚蘇氏的份兒上,自己就算是老了,跟着他也不會吃苦頭!餘氏以前頗爲瞧不起蘇麗言的身份,直到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兩個兒子都不是中用的,唯一可靠的,竟然是以前自己瞧不上的商戶,臉色又難看了一陣子,看元正林等人不甘不願的住了嘴了,她深呼了一口氣,轉頭衝蘇麗言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
“麗言哪,都是讓你見笑了。”餘氏說到這兒,心裡還覺得十分不爽,平日在蘇麗言面前高高在上慣了,她剛剛如此無禮,自己竟然不能將她如何,實在是想起來也十分憋屈,不過這會兒還要哄着她銀子,放低身段也實屬無奈,但仍舊是覺得十分的不快,因此那擠出來的笑容也是僵硬異常。
蘇麗言看在眼裡,冷笑了兩聲,卻是裝模作樣道:“孫媳剛剛也是放肆了。”
餘氏一聽她這話,只當她是知道怕了般,眼裡露出傲然之色,才又笑道:“麗言哪,你看祖母也是沒有法子了,才只有朝你開口啊,不然祖母也是不好意思來難爲你的,你如今嫁了鳳卿,也是元家的一員,也不忍心看着你公公與叔伯們出事吧?”餘氏一向瞧不上蘇麗言,以往對她自稱也是太夫人,還從未有過自稱祖母的時候,就算少之又少的一兩回,也是特別有所求,這會兒自然也是不例外,蘇麗言聽得心裡一陣噁心,面上卻是露出濡慕之色來。
她哪裡會不忍心,要是大老爺等人真出了事,她高興還來不及了,畢竟大老爺自個兒老不羞,一大把年紀又沒錢沒本事,還學人家去喝花酒,倒黴也是自個兒找的,平日大老爺對她又不是多和善,她怎麼可能會不忍?蘇麗言心底冷笑不已,但面上仍順着餘氏的話點了點頭,露出擔憂之色,又有些怯生生的道:“太夫人,孫媳也想着不能叫大老爺與大伯叔叔們出事兒,可是孫媳手邊現銀只得幾千兩,賣完一些嫁妝等物,估摸着最多也能湊上三萬兩左右而已,孫媳實在是有心而無力啊!”
雖說蘇麗言原本就準備丟銀子換自在生活的,但這會兒卻是一個勁兒的哭窮,就怕餘氏到時榨出了銀子,卻覺得太過容易了些,總想着她還有盈餘,到時又不開口放人,反倒找她麻煩,那她當真是自找麻煩了。餘氏這會兒不知道蘇麗言心裡的想法,要是知道這是自己以往厚臉皮的結果,這會兒怕是得氣暈過去。不過她就算是不知道蘇麗言的想法,但果然也只當蘇麗言不肯出銀子罷了,當下臉就板了起來,冷笑道:“你不幫咱們元家又何必找這些好聽的話來說?”
原本就沒將自已當成過元家的人,這會兒知道要銀子了,就知道說好聽的話了。蘇麗言心裡不恥,臉上卻是露出委屈之色:“太人人這話可當真是冤死孫媳了,孫媳何時不想幫元家了?夫君也是姓元的,孫媳已經嫁到元家。又怎麼可能不爲元家盡心盡力?”
她這話顯然討好了餘氏,餘氏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笑意來,這才極其輕蔑的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當初咱們不嫌棄你商戶之家的身份,依舊是三媒六聘的將你娶了過來。成爲咱們家的嫡子嫡媳,從來也沒虧待過你,若是如此你也不願幫忙。恐怕人家也會笑話蘇家養了個好女兒吧!”餘氏話裡暗帶了威脅,蘇麗言卻是不吃她這一套,元家若是沒虧待過自己,自己嫁到元家幾年,卻不會依舊是吃喝着自己的嫁妝了,餘氏還成天謀算着,傳出去。指不定誰成笑柄了,餘氏還真當自己是閨閣弱女,輕輕因她一句話就嚇破膽了呢!蘇麗言心底冷笑,臉上卻是順着餘氏的話點頭,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來:“孫媳已經做到問心無愧了。孫媳手裡實在是沒有銀子,恐怕太夫人所說的這個忙,孫媳當真是幫不上的!”
一席話說得餘氏臉色青白交錯,當下只以爲這姑娘不識擔舉,忍不住就冷笑了起來:“你說你沒銀子?我可是聽說你當初嫁過來時,你母親華氏塞了不少好東西給你的,光是那顆雞蛋大小的貓眼石,恐怕就值五萬之數吧?”餘氏也不與她客氣,直接厚着臉皮將那顆貓眼石提了出來。她也是常見過好東西的,但那樣大一顆貓眼石就算是當初她在京中貴爲太夫人時,也極爲少見的,蘇家也算有本事,能弄到那樣大一顆。餘氏這會兒想起來,心裡還隱隱作痛。原本當初讓玉珍給蘇麗言屋裡放火,那貓眼石被自己弄到手的,結果這賤人蘇氏弄了那樣一招,鬧得自己險些丟盡了臉,不止將寶石還了回去,還賠上了一個心腹丫頭,如今餘氏想起來,還覺得心裡厭煩,語氣又更不耐煩了些:“你當真是不願意幫助元家,要知道元家散了,你也沒什麼好果子吃的!”
餘氏說完這席話,在場衆人臉色都大有不同,大老爺眼裡的饞色掩飾不住,元鳳舉的目光卻突然間亮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看了那低眉斂目的蘇麗言一眼,眼中有着驚豔,一旁的郭氏瞧得分明,心裡不由涌上一股子酸味兒,也忘了自己剛剛還在爲元大郎擔憂,當下顧不得場合,狠狠就掐了他一把。
“嘶~”元鳳舉吃疼,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原本粘在蘇麗言身上的目光也收了回來,轉頭朝郭氏惡狠狠道:“賤人,你做什麼?”他話未說完,郭氏臉上已經狠狠捱了一耳光。此時可不是現代的時候老婆掐老公一下只當恩愛,這時的封建男子,大多都有着大男人主義,郭氏這一下算是犯到元鳳舉逆鱗了,若是平日夫妻感情好丈夫脾氣溫和的也就罷了,最多口上教訓幾番,但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會像元鳳舉這樣直接一耳朵抽過來。
那巨大的響亮聲聽得蘇麗言後背也忍不住發麻,郭氏臉上迅速就腫了起來,嘴角邊沁出一抹血絲,可以想見元鳳舉這一下力氣用得多大。偏偏郭氏被打了,還不敢撒潑使混,她如今年紀大了,容貌又不如年輕時好看,還不得夫君寵愛,最重要的是膝下沒有一個兒子防身,又無孃家撐腰,簡直跟那任人踐踏的泥濘似的,絲毫脾氣也使不上來,剛剛不過是吃醋之下沒了理智,這會兒捱了一耳光,卻也只能忍氣吞聲,將屈辱往心裡吞,不過那目光卻是狠狠瞪了蘇麗言好幾眼。
“麗言哪,你聽祖母說的話沒有?”餘氏恨發瞪了郭氏一眼,眼裡帶着警告之色,見她安靜了,才稍覺滿意,回頭看蘇麗言時又是一副溫和慈愛的模樣。
蘇麗言眼裡冷色一閃而過,嘴邊卻是露出苦笑來:“不瞞太夫人說,那顆貓眼石,早已經不在孫媳手上了。”
“什麼?”餘氏聽她這樣一說,愣了一下,接着臉上露出怒容來:“你是不是送回孃家了?”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倒是令蘇麗言愣了一下,接着心裡生出鄙夷來。那貓眼石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愛送誰本來就是由自己作決定,難不成華氏給自己的東西,自己還不能孝敬給母親,只能全貼給元家這羣白眼兒狼了!蘇麗言翻了個白眼,看得餘氏怒氣磅礴,嘴裡罵道:
“你這作死的敗家婦人,連這樣的東西也要送回孃家,你這是存心要害咱們元家啊……”餘氏一邊哭嚎了起來,接着元家衆人,尤其是大老爺,簡直是將蘇麗言當成殺父仇人了般,看那樣子,像是恨不能撲上來狠狠咬她幾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