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吃過早飯, 換好衣服。
餘初對著鏡子折騰自己的頭髮。
可能是她前些日子剪了頭髮的原因, 髮長有些不夠, 她換了幾個盤法也沒能把頭髮端端正正的盤好。
葉長謙看著她半低著頭折騰,放下手中的書,走到餘初身前,接過她手中的梳子。
他將餘初幾乎折騰的有些打結的頭髮重新梳理開, 然後一點點的握在手中,束起, 扭轉穿插, 盤發。
小的時候, 他進戲班, 學的是旦角, 描眉、塗粉、盤發……這些都是要學的。
所以手藝還算不錯。
他看著餘初盤成型的髮髻:“簪子。”
餘初將手中的銀簪遞給楚小哥:“會唱戲, 會寫字,會做飯, 會帶頭搞封建迷信, 現在還會盤發……國師大人,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她說完自己笑起來:“對, 你好像不會生氣。”
他的性格, 無論什麼時候的都是一副神棍樣,風輕雲淡, 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生氣。
“我也有脾氣,會嫉妒, 會厭惡,會害怕 ,自然也是會生氣的。”葉長謙用簪子將她的頭髮固定好,“比如今天。”
餘初摸了摸盤好的頭髮,回頭看向楚小哥,見他低眉垂眸,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伸手戳了戳他的臉:“你是不是改變主意,跟我一起去了?”
葉長謙抓住她搗亂的手,沒有說話。
她現在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不會受到傷害,也不會再動搖。
他視線落在餘初的髮髻上:“這個簪子太素了,你等我一下。”
葉長謙從屋子裡拿出一隻木盒,打開盒蓋,拿出裡面的翡翠簪子,走到餘初的身後,替她換上,聲音溫和:“中飯回來吃嗎?”
餘初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楚小哥站在她身後,半垂著頭,神色不明。
她沒有回到葉同志的問題,看了一眼時間:“小周還在等著。”
葉長謙點頭,他鬆開手:“時間也差不多了。”
餘初一手拿起桌上的包,反手一把抓住了楚小哥,在葉長謙發愣的時候,半拽著將他拖出了門:“走走走——”
社區外等著的周寅並沒有奇怪兩個人一同到來。
車子啓動後,周寅透過後視鏡,打量了穿著古代衣服的餘初一眼:“初姐,審美有進步啊。”
以前天天打扮的跟小丫鬟似的,今天好歹看起來像小家碧玉了。
餘初挑眉:“你是在誇我今天顏值不錯?”
周寅清了清嗓子:“客套話,別放在心上。”
兩個人見面,習慣性懟幾句,各自神清氣爽。
餘初看著外面的建築:“咱們不是去駐點嗎,這個方向好像有些不對。”
周寅:“你去了就知道了。”
車順著路一直來到了郊外。
順著郊外一直走,直到看到了一座青山,周寅纔開口:“快到了。”
餘初也是第一次知道,上海駐點醫院部,有個古代人分院。
直接在山中建成了古代建築。
外面的圍牆高在五米以上,布有監控攝像頭,鐵絲網,牆面採取特殊工藝,宛若瓷磚。
一個人若是待在裡面,插翅都難以越出來。
安保人員細緻的檢查後三人的身份後,還打電話進行確認,做了指紋錄入登記,這才放了三人進去。
踏進門內第一步,引入眼簾的,是一棟純木製兩層建築。
雕樑畫棟,飛簷翹角,琉璃瓦,假山、迴廊、小橋、荷花池……愣是在圍牆裡,造了個江南園林。
“上海駐點就在市區內,對於古代區的人來說,出了大門就是現實魔幻主義,三觀首先受到衝擊,曾經好像逼瘋了一個。”周寅邊帶路邊解釋,“所以建了個專門攻古代區患者療養的小園林,只要在駐點醫院脫離了危險,有下牀的能力,就直接拉到這來接受後續治療。”
葉長謙:“思量的很周到。”
“周到是周到了,都是用真金白銀堆出來的。”周寅嘆了口氣,跟花自己存款似的,表情又是肉疼又是感慨,“我以前就奇怪,咱們每次開市收那麼多貨,變現了一筆又一筆鉅款,加上國家給的,政策補貼的,項目專有的……數額絕對驚人,怎麼到頭來年年赤字,看到這我總算是明白了。”
這還只是上海駐點。
北京、雲南、深圳,四個駐點分工不一樣。
北京是負責一線人員的招收培訓,兼職倒賣藝術品;
上海是醫藥生物中心;
雲南是動植物研究培育地,不少從古代區植物種子和現代區植物雜交後,不僅提高了產量,還解決了不少病蟲害問題;
深圳則負責配合保護區,進行相關電子設備硬體和軟體的研發;
除了北京之外,哪一個都是燒錢的祖宗。
餘初被周寅怨婦的語氣逗笑了,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那麼小氣,看開點。”
周寅斜睨了餘初一眼:“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他現在總管著界市的財政,上面有些怕了封總□□般的脾氣,就只能三天兩頭拉著他去開會。
次次號召界市要提高服務能力,增加營收,聽得他耳朵都長繭子了。
不過周寅吐槽歸吐槽,卻沒有說這些錢不該花,保護區分工明確。
他心疼錢是應該的,其他地方花錢,也是應該的。
三人走到建築的樓梯口,周寅停了下來:“他在二樓,你們一會兒上去,會有護士接你,我就不去了。”
“明白。”餘初看向葉楚,“那我們……”
葉長謙對著餘初輕輕搖頭:“我在樓下等你。”
***
今日陽光正好。
翟翎羽手執一本《孫子兵法》,看的如癡如醉。
這部兵法,他已經倒背如流,當時無論第幾遍看,都能讓他拍案叫絕。
界域果真臥虎藏龍,這部兵法有些地方看似寥寥幾語,卻是將一個沙場老將都沒有的睿智展現的淋漓盡致。
每一詞,每一句,每一條,每一頁,都像是在沙盤上操戈天下。
此等心境和魄力。
他堂堂中原上國,鐵甲百萬,卻無一人能出其右。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他靈光一閃,所思第一便是要找來紙筆,將此時他的偶得記下,“筆墨,筆墨——”
他手握書卷,赤著腳從牀上下來,在書桌上翻了一圈,只找到了硯臺和磨,將白紙鋪開,卻沒有找到筆:“柳姑娘,柳姑娘,筆——”
他喊了一句後,沒有得到迴應後,又坐在了書桌椅子上,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腳步輕緩,步伐從容,走到他的右手邊,從身側遞給了他一支毛筆。
“多謝。”他視線依舊落在手中的書上,口中唸唸有詞,像是不斷的確認著自己的想法。
終於,他將書合了起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彷彿回到了書房有小廝伺候的日子:“研磨!”
身邊人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挽起袖子,將杯中的水倒入硯臺,一圈一圈緩慢卻有技巧的研著磨。
翟翎羽在腦子裡將腹稿過了一遍之後,毛筆蘸墨,在白紙上落筆。
幾乎是一氣呵成。
一片文章,三張大紙,他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經過任何修改。
寫完之後,他將毛筆放在筆架上,伸手將桌上的文章拿起來,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田莊,拿我的私章來。”
他話音剛落,自己先愣住了。
這纔回過神來,自己如今在域外,而不是在京都翟府的書房裡。
他側過頭,面露抱歉:“柳姑娘,抱歉……”
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的臉,面帶笑容,一幅笑盈盈的樣子。
翟翎羽的臥室是個套房。
跟古代富裕家庭的格局一樣,外廳內房,兩人在外廳的圓桌旁落座。
餘初比翟翎羽更像這個屋子的臨時主人,她將倒扣著的茶杯掀開,在一人面前放了一個,然後拎起桌上的茶壺,給杯子各自滿上。
茶性解藥,所以病人沒有喝茶的權利。
餘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開水:“恭喜你痊癒,想來再過些時日,就能完好如初了。”
“這條命,是你們撿的。”翟翎羽視線落在餘初臉上,“只是這些日子,我連個正經想感謝的人都找不到。”
“你能活蹦亂跳,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感謝了。”餘初解釋道,“他們原本也不求這些。”
她看著翟翎羽表情有些悶著,擔心他見到自己這個前任,有些緊張。
伸手指著翟翎羽身後的茶几上:“那盤點心,是今天的麼?”
翟翎羽回頭看了一眼,回想了一遍:“可能是昨天的。”
“這個天氣,昨日也不要緊。”餘初起身走到茶几前,拿了盤子裡的一個綠豆糕,咬了一口,“我早上出的急,沒吃多少。”
兩人之間沒有打開話題,但是餘初嘴裡有東西,時不時點評一句點心的味道,所以並不覺得尷尬。
而翟翎羽,靜靜的看著她吃東西,思緒和神情也平靜了下來:“我以爲,你不願意見我。”
餘初靠著茶几:“你要聽真話嗎?”
“你說的,我都聽。”
“我其實是覺得,我們沒有見面的必要了。”餘初笑了笑,“你見過哪個被退婚的女子,在未婚的時候,去見退自己婚的男人的?”
這血淋淋的過往直接掀開,將剛剛兩人粉飾的太平撕裂成兩塊。
翟翎羽這次顯然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眼底雖然有著痛楚河狼狽,理智卻依舊清晰。
幾秒鐘後,他嘆了口氣:“餘初,問題根本不在退婚,而在於那日你來找我,我說的那番話,是不是?”
餘初浮於表面的笑收了起來:“是。”
他最後一點希望,終於晃了晃,熄滅了。
翟翎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腦子裡涌出的情緒裡抽了出來。
他握著拳頭,再開口,聲音已經帶這些嘶啞:“我這次找你,是知道你們界域跟國師府有關係,所以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餘初放下了手中點心,聽到對面的男人說。
“我在司城防,見過和國師長得極爲相像的一人。”
她慢慢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