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明天南方的降雨將會減少,未來三到五天,會出現晴朗天氣,溫度也會有所回升……”

天氣預報的聲音戛然而止。

封肅吃著泡麪的手一頓,半擡起頭來,對上了一張冷若冰霜的女人臉。

來人今日穿著一件紅藍格子的襯衫,白皙的皮膚上都是倦色,眉間下意識蹙著,頭髮亂七八糟的扎著……

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好好睡覺了。

封肅低下頭,端起泡麪碗,喝了一口湯:“你今天不在前面督戰,怎麼有時間跑我這來了。”

藤曉走到封肅的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今日區衛在邊界發現了長平駐點的鴿子,是她來信了,說長平城駐點的工作人員,全員失蹤了。”

封肅點了點頭,用叉子將泡麪裡的滷蛋戳成兩半:“我聽說了。”

“她信裡說,還會在長平待上幾日,我們討論後想給她回信。”將手中的信封壓在桌上,推到了封肅手邊,“這是回信內容,你看一下。”

封肅放下勺子,抽出桌上的溼巾擦了擦手,然後打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來。

他抖了抖信紙,信的內容很簡單:

進霖州,入雲錦,上京都,再探。

“藤大領導,你來求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封肅臉色冷了下來:“出發前,我們說好的,餘初只要探完長平駐點後,就讓她回來。”

藤曉料定了封肅會發飆:“封肅,你聽我說——”

封肅一向不耐煩聽他們口中的空話套話,雙手抓住信紙,對半一撕,再對半再撕……直到正封信碎成一把紙片,才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他語氣裡已經有了怒意:“聽不聽你說,結果都一樣,她是我的人,我不同意。”

藤曉原本以爲,封肅好歹是一線退役的,對大局向來把控的好,這一次他生氣歸生氣,但是終究是明白事理的。

卻沒料到,他的態度,會如此的牴觸,居然只是開了個頭,就被堵死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發出去了。”

封肅側過頭:“什麼?”

“信已經發出去了。”

封肅突然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以爲巨大的慣性,“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了。

他嗤笑:“那你惺惺作態,跑我這商量個什麼?”

藤曉不知道這事兒怎麼跟封肅解釋:“我……”

他們,確實是沒有辦法了。

封肅顯然也不想聽她的解釋:“讓她孤身一人,在局勢不明朗的時候,進入腹地打探消息。你們是不是還不死心,巴不得她現在就去死?”

“封肅!這是指揮部的決定。”藤曉冷冷的看著有些失去理智的封肅,“請注意你的用詞和態度。”

“好好好——”封肅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次,臉上的嘲諷越來越濃。

終於,他伸出手,將面前整張桌子都掀飛了過去,他臉上怒火沖天,眼底卻冷如寒冰。

“藤曉,你記住了,這一次,你們欠餘初的。”

藤曉張了張,終究再開口。

兩人不歡而散。

等藤曉離開了很久,周寅才小心翼翼的探進屋子半個腦袋,打量著辦公室的情況。

剛剛封肅的暴怒聲音,隔著兩層樓他都聽見了,還以爲以封總的脾氣,此時應該怒不可遏,眼裡冷刀子直瞟。

卻沒料到,他此時正彎著腰,正在辦公室的零食箱子裡翻找著什麼。

封肅似是後背長了眼睛,語氣意外的平和:“小周啊。”

“封……封總。”

“白胡椒味的泡麪,你放哪了?”

周寅走進屋子,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翻著的辦公桌,還有不遠處一盒打翻的泡麪,沒有從突變的畫風裡反應過來,本能接到:“白胡椒味的應該沒有了,不過新出的藤椒味味道不錯,您要不嚐嚐?”

“那就嚐嚐這個——”封肅從零食箱裡提溜出一盒藤椒味的泡麪,“你去替我燒壺熱水,然後回來把辦公室給收拾了。”

“好的。”

這完全是準備再吃夜宵的節奏。

周寅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封總,您不生氣啦?”

“跟張死人臉生什麼氣。”封肅懶洋洋的坐回沙發上,“她過完河就拆橋,我搭個梯子還不行嗎”

周寅:“啊?”

他好像越來越跟不上自家領導的節奏了。

***

餘初蹲在地板上畫圈圈。

小桃站在一旁,彎著腰,覺得她已經蹲了小半個時辰了,這麼繼續蹲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兒。

於是勸到:“小姐,您要不躺一會兒?”

餘初擺了擺手,她都躺幾天了。

“那就坐一會兒?”

餘初搖了搖頭:“暈。”

她沒料到,幾年沒坐船,這一次居然暈船了。

先是七葷八素的吐,後來吐習慣了,就開始手腳無力,心口噁心。

只有蹲在牆角,纔會覺得自己不是海上來回搖晃一棵浮木,稍稍好過些。

照理說,一個人的體質改變不會那麼大,餘初想來想去,看向小桃:“你們家公子,給我吃的什麼藥?”

放在白米粥裡,她這麼挑的口都沒有嚐出來,還能連睡幾日沒有什麼副作用——

肅美人和醫院的關係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差嘛。

小桃臉一僵,眼底又急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吶吶開口:“奴婢不曉得,不過大少爺說,只是昏睡幾日,並不會產生大礙。”

餘初涼涼的看了她一眼:“你家大少爺要是在早餐裡給我下砒丨霜,你也端給我吃?”

小桃臉一白,“撲通”一聲就跪了:“大少爺……大少爺他不是這樣的人。”

她咬了咬牙:“再說這藥,奴婢給小姐之前,先自己嚐了。”

怪不得那兩天,小桃不見蹤影。

餘初有氣無力,伸出戳了戳小桃的腦門:“你是不是傻。”

連最後一個能生氣的人都沒有了,她有些不是滋味。

“小姐突然要離開,是不是跟大少爺有什麼誤會?”小桃不敢躲,只能等餘初戳完了,才捂著額頭小心翼翼問道,“要不我把大少爺叫來,小姐和少爺好好談談?說不定誤會就解開了呢。”

餘初想起顧文瀾的行事作風,笑了笑:“你家公子,躲我還來不及呢。”

他那種古板又坦蕩的君子腦回路,就是多看了自己一眼,也會覺得是他的問題,必定會反思抄書,讀幾本聖賢書懺悔。

然後躲她個十天半個月。

這次下藥綁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兒都幹了,要是她撒潑打滾鬧一次,再說幾句誅心的話。

顧文瀾那小子,估計能躲自己半輩子。

小桃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她的確是去找過幾次顧文瀾,但是還沒到對方的船艙,就被小廝和丫鬟給堵住了。

問了幾句話後,又打發了她回來。

細想一下,似乎從上了船,她的確是沒有再見過大少爺了。

“小姐——”小桃乾巴巴安撫道,“等到了雲錦,回到府上,一切都會好的。”

***

餘初這一回沒有猜對,顧文瀾在船靠岸前,來到了她的門前。

那時,她正因爲暈船,靠在凳子上昏昏欲睡。

顧文瀾隔著房門:“餘姑娘。”

餘初醒了過來,一股噁心從胸腔涌了出來,她捂著嘴,半天沒有緩過來。

門外的顧文瀾聽見響動,卻沒有聽見餘初的聲音,以爲她正生氣,眼神暗了暗。

“得罪了。”

他預告完,房門就被兩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撞開了。

然後在餘初震驚目光下,用布將她的嘴給堵住了,然後用麻繩將她的雙手雙腿都仔細綁起,末了用麻袋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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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得不大隻,體重剛剛過百,幹慣粗活的粗使婆子,連兩個人擡著都不需要。

直接將餘初拎上肩膀,頭朝地,如同扛一個沙包一樣,將人直接抗走了。

餘初眼前一片漆黑,覺得血液都往大腦衝,原本就暈的腦子更懵逼了。

胃裡瞬間翻江倒海。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她腦子裡記仇的小本本,自動開始寫起封肅的名字。

肅美人!

呵呵。

她要詛咒他吃泡麪沒有調料。

顧文瀾抱著自家的幼弟,看著粗使婆子扛著麻袋,消失在船頭。

江邊的風很大,在耳畔呼嘯而過,卻依舊蓋不住腦子裡不斷迴響的聲音。

——那個雌雄莫辯的男人笑著跟他說的話:

“餘初,你也認識,在界市上追著你要礦泉水那姑娘。她生活節儉,工作努力,每個月都攢下大半工資,就是爲了以後出去,能開一家小店。現在爲救你弟弟,她把大部分積蓄都搭給醫院了,也把不想面對的人情,又面對了一遍。”

“我說這麼些,不是要你對她感恩涕零,而是無論做了多少,她自己不說,總會有些人可以心安理得當做不知道。”

“現在我可以放你出去,作爲條件,你要看護好她。”

“她若是隻在長平打晃,就不要搭理她。只要出了長平——”

男人低頭一笑:

“不論是下藥也好,還是直接打暈拖回家也好,你都要把人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