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寧王二公子腹部的臟器似乎沒有被劃破,所以腹腔之內相對清潔。青竹替寧王二公子用鹽水沖洗了四遍腹腔,又用混合的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煎液沖洗了三次腹腔和創口。
最後一次用已經混合好的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煎液次沖洗的時候,青竹讓負責吸引的女醫兵暫停了片刻,仔細觀察了有無氣體滲漏,確定沒有氣泡溢出之後,才讓女醫兵將液體吸乾淨。
觀察是否有氣泡溢出,也是在做最後的確定,看臟器有無受損。雖然之前青竹已經悉心的檢查過了,但是這種事請,來不得半點馬虎。
“剪一縷二公子的頭髮,先用鹽水洗淨,然後浸入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混合煎液之中,稍微浸泡片刻。”示意沖洗的女醫兵不用再衝洗之後,青竹馬上乾脆利落的給她分派了另一項任務。
一直用來,青竹都沒有做腸溶線出來,因爲腸溶線實在太容易感染,在消毒手段單一,只能以清熱解毒的中藥代替西藥抗生素的情況下,青竹不敢輕易冒險。
而棉線和絲線雖然可以通過蒸煮消毒滅菌,但留在體內終究是異物,萬一發生嚴重的排異反應,需要二次手術,那她可是完全沒有任何把握的。
雖然用頭髮做手術縫合線聽上去很匪夷所思,好吧實際上縫合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來說,本身就是非常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竹自己也是趕鴨子上架,沒了辦法。
嗯,雖然用頭髮做手術縫合線聽上去很匪夷所思,但實際上頭髮的柔韌度完全可以承擔手術縫合線的作用,而且作爲人體自身生長的東西,人體自身對它的抵抗排斥可能性非常的小,可以將排異的可能降到最低。
女醫兵聽了青竹的吩咐,微微有些一愣。
古人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說。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去剪頭髮的,所以女醫兵會有些發愣。
畢竟那人是寧王二公子,不是其他人,今天她剪了他的頭髮,萬一改天被人抖落出來,她只怕會獲罪不輕。
“楞着幹什麼?快!”青竹瞪一眼女醫兵,低聲喝道。
女醫兵被青竹一瞪,也有些慌了,連忙一點頭,拿了剪子咔嚓一聲,從寧王世子的頭上剪下來一大縷頭髮。
剪下頭髮之後,女醫兵在銀盤裡用鹽水洗了兩次頭髮,又依言將頭髮放入盛裝了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混合煎液的銀盤裡面。
等青竹將腹膜對接好之後,頭髮也浸泡得差不多了。
其實腹膜可以不對接縫合的,不過考慮到這樣容易引起腸粘連,青竹還是決定替二公子將腹膜對接縫合好。
“丙號針,穿針。”青竹簡明的吩咐道。
青竹按照甲乙丙丁等順序,大致將縫針分了個號,這樣一來,培訓女醫兵們做助手的時候,也要方便許多。
得了青竹吩咐的女醫兵沉默的用持針鉗夾起丙號針,又用鑷子夾好頭髮穿過針孔,將穿好的針連同持針鉗一起,放在青竹手邊的銀盤裡。
紅妝營最老的一批女醫兵都是青竹精心培訓過的,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都曾經模擬過,也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能說話,所以大家能不開口,儘量不開口說話。
“繼續。”青竹說着,將頭微微一偏。
知道青竹意思的另一個女兵連忙拿了乾淨的棉布巾替青竹擦乾了額頭的汗水。
等額上的汗水被擦拭了,青竹這纔拿起持針鉗,作手縫合起腹膜來。
說起來,這是青竹第一次做這種腹腔縫合術。她是中醫世家傳人,瞭解得最多的都是中醫,西醫的解剖縫合只是課堂上曾經學過,實驗室動手操作過。之前小白受傷只是第一次做了體外縫合,體內縫合這是真刀真槍第一次,其實青竹自己也是有些忐忑的。
好在她還算是個勤奮上進的好學生,雖然更喜歡中醫但是對於能學到的西醫知識,也一直是孜孜不倦的儘量吸收。
所以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基本的操作都是嚴格的按照規定和步驟來的,連引流條的位置都留好了。
最幸運的還是有陳本生這個鍼灸止血高手在,要不然,只是出血和滲液都會將青竹搞得焦頭爛額。
不得不歎服,傳統中醫尤其是鍼灸經脈實在是太過神奇,在沒有止血鉗的情況下,僅僅是依靠小小的銀針,就可以阻斷血脈的流通,給青竹的縫合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青竹將腹膜、筋膜、以及每一層肌肉組織一一對接縫好之後,女醫兵剪下來的頭髮也用了一半。
“穿針,甲號針頭,棉線。”縫好體內組織,青竹又開口吩咐道。
因爲可以拆線,所以最外層的皮膚縫合青竹選擇的是棉線。
“引流條。”縫好皮膚上的最後一針,青竹將手一伸,吩咐道。
一根精巧彎曲的銀導管被送到了青竹的手中,青竹用手指引導,將銀質引流導管插入了寧王二公子的腹部之內,又小心的將豬膀胱做的半透明囊縫合在銀導管的另一頭,封好。
最後,青竹又用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混合液替寧王世子擦拭了幾次體外的傷口,並且將他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做了清洗縫合,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着陳本生問道:“陳醫判,二公子的生命體徵怎樣?”
青竹看看陳本生沒有回答,又換了一種說法,又問:“請問陳醫判,二公子的脈搏、呼吸、體溫怎樣?”
青竹連着問了兩三次,陳本生纔回過神來,連忙點頭說道:“二公子尚好。”
不怪陳本生愣神,實際上青竹今日所做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要知道傷得如此之重,如果不是躺着的這個是寧王二公子的話,只怕已經被自家的士卒一刀果結了性命。
當然,不是說士卒殘忍,而是因爲這樣的傷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面,其實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死”。士卒們一刀果結重傷的袍澤,其實是了結他們的痛苦,讓他們走得更加輕鬆一些。
而現在二公子雖然還沒有脫離危險,但一直監控着他的呼吸、脈搏、體溫的陳本生知道,二公子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已經被從閻羅殿里拉了一條腿出來。
這纔是真正的從閻羅王手裡搶人啊!
如此神技,這叫他如何不震驚?
“那就好。”聽了陳本生的回答,青竹也鬆了一口氣,她這邊縫合半天,要是二公子的情況越發危急了,那她幾乎是白白努力了一場。
“請陳醫判將封住二公子血脈的銀針取掉一部分,咱們一起觀察一下。”鬆了一口氣之後,青竹看着陳本生又道。
“嗯。”陳本生這一次聽清楚了,小心將封在二公子腿部足三陰經上的銀針取下來了一部分。
足三陰經連通腹部,陳本生止血封鎖的經脈,其實就是二公子足三陰經上的經脈。
兩人仔細觀察了半刻鐘,發現二公子的傷口沒有嚴重的滲血,相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
“那在下將其他的針也取了?”陳本生帶着小心和敬畏的看着青竹問道。
由不得陳本生不小心、不敬畏,此時青竹還不知道,她在陳本生的心目中,地位提升到了何種地步。
從前陳本生信服青竹,只不過是因爲她在時疫之中大放異彩,但是那時候,陳本生也只是以爲青竹專擅內科時疫而已,後來青竹替安樂郡主療毒,手段頗爲取巧,所以,又認爲她有急智,能將醫術活學活用。
可是,在外傷領域裡,陳本生自認,除了自家師父,他不弱於任何人。
先前寧王派人去請青竹來,大家心裡也都存的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想法,誰知道青竹來了真想到了辦法,不管有沒有用,大家還是都願意一試。
因爲,那畢竟是寧王公子。雖然只是庶子,但是好歹是寧王血脈,所有人都只希望能夠盡力而爲。
包括寧王,離開之前留下的,也不過是盡力而爲三個字而已。
“再取一部分吧,能不全取的話,儘量不馬上全取。”青竹想了想,看着陳本生說道,說完之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看着他又問:“不過陳醫判,血脈這樣封着,會不會有什麼後患呢?”
聽到青竹的話,陳本生臉上略帶自豪的說道:“在下於鍼灸之道還是頗有研究的,如果不完全封死血脈的話,不會留什麼後患的,而且就算將血脈完全封鎖,只要時間把握得當,還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這個夏軍醫可以放心。”
“是。”青竹微微一點頭,看着陳本生笑道:“於鍼灸之道來說,陳醫判是個中翹楚,青竹這話問得多餘了,還請陳醫判不要多心。”
“夏軍醫也只是憂心二公子嘛,在下明白。”陳本生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說道。
“陳醫判不多想就好。”青竹笑道。
等陳本生將能取的銀針都取了,青竹又同他一起,觀察了片刻之後,青竹這纔對一直在一旁兢兢業業的守着鼻飼滴管的軍醫笑道:“辛苦你了,這個滴管大概還需要維持一段時間,我再開兩劑藥,等二公子醒來之後服下,你這鼻飼,就可以停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守着鼻飼滴管的軍醫連連擺手,語無倫次的說道。
青竹聞言,又衝着那守鼻飼滴管的軍醫微微一笑。
看了青竹的笑,守鼻飼管的醫官鬼使神差的看着青竹問道:“夏軍醫,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再替夏軍醫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