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費了一番口舌,趙本真總算平靜下來,常得貴打發他回屋睡覺,自己拎了小半桶熱水和一個湯婆子上樓。
何素雪靠着牀欄等得快要睡着了,這一天真是夠嗆,常得貴喊了好幾聲,她才晃着腦袋起來開門,“大叔啊,你再不來,這水就留着明早洗漱好了。”
“跟趙哥兒說了幾句話,哎喲,你是沒見那油鹽不進的,氣得我啊,真想抄傢伙揍他一頓。”
睡眼惺忪的小女娃多可愛呀,常得貴心裡軟得跟灘水似的,親自給何素雪鋪了被子,又把湯婆子捂進去,然後把水倒進臉盆裡,活像體貼女兒的老媽子。
忙活完了他走到門邊,猶豫一下,告訴何素雪:“要留下來的話,明兒弄個拜師儀式吧,就是敬杯茶,往後在人前也有個說法,等過些日子衙門裡來人登記戶籍,把名字一改,事兒就成了。”
何素雪點點頭,“一切但憑師父大人安排。”難怪那三個師兄同輩不同姓呀,原來都是戰後重建戶籍時改的名兒。
一聲師父大人,喊得常得貴心花怒放,嘴角就咧開了,“行,那就這麼說定了。”生怕何素雪反悔,擡腳就走。
“收徒弟的,比拜師的還興奮?什麼意思嘛。”何素雪不解地嘀咕,把門栓好,趕緊洗洗睡,這一天勞心又勞力的,累死姐姐了。
第二天,又是被趙本真喊醒的,何素雪吐了吐舌頭,昨晚又忘記栓樓道門了呀,可這小正太怎麼沒嘮叨我呢,還變了個面癱男,難道是昨晚被大叔打擊得太嚴重?
“小趙哥哥,一會我要拜師,往後就留在這裡學醫了。”
“哦,那你好好學,常大叔是個好師傅。”
何素雪歪頭打量,怎麼還是不高興呢,常得貴到底罵他什麼呀,瞧這孩子心灰意冷的。不對,他眼睛裡有火呢,這是把心思隱藏起來了。
男孩的心思看不懂呀,何素雪自認心理學學得不好,不懂勸人,就上前牽了他的手。
沒掙扎,真好,還沒自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下樓吃飯去。
“小趙哥哥彆着急,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着呢。”何素雪晃着小手,自認爲這句話說得挺高明。
趙本真無語呀,心說我現在就是我們家個兒最高的了,而且我們家的天也已經塌了,我現在就得頂上去。
他微微用力捏緊掌心裡的小手,給自己也給她打氣,“不着急,飯得一口一口的吃,咱們慢慢來。”
何素雪高興地哎了一聲,這心理輔導也不是很難麼,三言兩語就見成效了。
下了樓,進了廚房,端起碗,何素雪才發現今天院子裡太安靜了,“咦?小虎哥他們呢?”
“回毛河村去了,要處理他們家人的後事。”趙本真回道,端了碗稀飯在何素雪對面坐下,“別擔心,吃過早飯才走的,焦嬸子給還帶了乾糧。”
沒有劈柴聲和正太們的吱喳聲,何素雪心裡有點空落落的,熬得稠稠的稀飯喝着也沒那麼香甜了。
焦嬸子在井臺那裡擇菜,倆孩子在廚房裡默默地吃飯,各自想心事,常得貴突然帶了三個徒弟和四個夥計走進來。
常得貴坐到主位上後,何素雪吃不下去了,這眼神也太熱情了,要把人烤化了都,興師動衆的,這是要鬧哪樣呀。
常得貴挑眉,非得爲師把話挑明瞭說?哪有人上趕着收徒弟的呀(你不就是一個麼)。
何素雪還在迷茫地眨眼睛,趙本真看不下去了,站起來伸手指戳她,張嘴無聲做口型:“敬茶拜師!”
哦,拜師呀,怎麼在廚房裡?這也太隨便了吧。
何素雪納悶地放下筷子,倒了杯茶,雙手捧着跪倒在常得貴面前,“師傅大人請喝茶。”
“唔,乖了。”常得貴怕人跪久了膝蓋疼,忙接過茶來一飲而盡,語速很快地說道,“往後要用心學習,牢記醫者仁心。”
“是,小何謹記師傅大人教誨。”何素雪老實磕了三個響頭,就爬起來了。
三個師兄面面相覷,師傅還沒訓話呢,怎麼小師妹就起來了?
常得貴倒沒什麼想法,就是何素雪不起來,他也會叫起的,這麼瘦的孩子,跪久了傷腿。他從懷裡掏出一本藍皮書,交到何素雪頭上,鄭重地交待她好好學,要一個字不拉全部背下來,這就是她這個月的功課了。
書是手抄本的《黃帝內經》,中醫四大經典基礎理論著作之一,何素雪看見那字跡,就知道是常得貴抄的。
再瞄瞄三位師兄,大家的表情都很淡定,還有絲絲懷念與感激,估計每個人拜師的時候都領過這書,佩服呀師傅大人,沒事就抄書送徒弟,當練字咩。
“好了,條件不好一切從簡,這事就這樣了。你們以後還喊她小何,有人問起,也不用隱瞞她的女子身份。”常得貴站起來,揹着雙手,滿臉笑意地走了。
四個夥計各種羨慕,三個師兄圍上來,恭喜何素雪投得名師,因爲事發突然,大家都沒準備禮物,感覺特別不好意思。
何素雪很大方地說不要緊,禮物可以後再補嘛。
焦嬸子聽見動靜,也跑進來道喜,還說中午多炒一個葷菜,算是慶祝。有肉吃,大家更高興,紛紛說好。
鬧了一陣,各自散去做事,剛纔已經查過房,現在林有文要去開方子讓夥計煎藥,關有樹則帶着陳有亮給病人換藥,焦嬸子繼續擇菜,夥夥計們各司其職。
人一下子走光了,何素雪抓抓額頭,“小趙哥哥,我們幹什麼呀。”
“吃飯。”趙本真說道,回到飯桌前坐下,端起吃了一半的稀飯,大口大口扒起來。
何素雪仔細看着他,好像沒有羨慕嫉妒恨,心情很不錯的樣子,可是怎麼就面癱了呢,一晚上的功夫,花美男的面神經就長歪了?
何素雪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小正太可能在這裡呆不久了,吃過飯回到書房問常得貴,他說:“趙哥兒暫時不會走,不過肯定要走的,他家裡還有母親和妹妹,等路上太平些,就找人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