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 晚上老闆帶着我和你跟莊總吃飯,你知道該怎麼說吧?”閔閔進到茶水間的時候特意關上門,走到顧北身邊對她說。
“需要特別交代什麼事情嗎?老闆的意思是想把你引薦給莊總吧?”顧北一邊接着熱水一邊問閔閔。
“我不希望讓你的前男友誤以爲是我搶了你的飯碗, 也不想因爲換成是我對接, 就丟了這單生意。僅此而已……”閔閔轉了個身, 接着說道:“我呢, 沒有你那麼好命。前腳走了總經理後面跟着大醫生, 我只靠自己。還有……提醒一下,你的水要溢出來了!”
閔閔端着空杯子搖着62碼的腰走出了茶水間,顧北鬆開放水開關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100度的熱水直接灑在了她的手上。她顧不得被燙的發紅的手背,顧不得紅色手背上慢慢隆起的水泡, 焦灼的疼痛感也沒能打斷她腦子裡一直在想的那個問題“閔閔從哪裡知道莊懿軒是我的前男友?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自己一共就五個……”
“顧北, 你在這啊, 咱們要出發了。”李潔明推門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哦,好。馬上來!”她倒空了杯子裡的水, 擰緊蓋子,收好了在這個公司裡的最後一樣東西,和顏歆匆匆告別,就跟着他們一起上了車。
顧北以爲閔閔會和她之前一樣負責開車,到了車上才發現老闆帶了司機, 而閔閔則雀躍的和老闆坐在了一起。顯然能說會道的閔閔比自己更適合交際場合, 一路上她談笑風生從未讓氣氛冷掉。不善言辭的顧北當然知道自己不是主角, 她頭靠着車窗閉着眼睛, 一路假寐。
“咚咚咚”耳邊傳來敲擊玻璃的聲音, 顧北正了正身體剛坐起來,旁邊的車門就從外面打開了。
“顧大小姐, 該下車了。”閔閔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看着顧北。
“不好意思啊,我……”
“真當自己是闊太太的命了,能不能嫁進去還不一定呢!”顧北忘了閔閔對自己從來沒有耐心只有敵意,所以解釋倒成了多餘。
不出所料,莊懿軒參加飯局的標配就是筱鈞。這頓飯局顧北不過就是一個引子,她負責出現,而其他人則負責熟絡。顧北藉由今天身體不適所以推了酒事,突然不參與其中她反倒更加清醒了似的。閔閔和筱鈞表面上好像是相見恨晚的感覺,但她們交互的眼神中分明透着舊相識,而且顧北幾乎可以斷定她們關係匪淺。看着她們在酒桌上你來我往的稱讚,就好像在看一出大戲一樣。每一句恭維夾着一聲假笑讓顧北感覺毛骨悚然,就在她坐立不安的時候,向南的電話打了進來。她從未如此迅速,如此歡喜的接了起來。
“喂。”
“你很期待這個電話?”顧北只說了一個字,向南便猜到了她的心情。
“是啊,忽然覺得電話是非常成功的一項發明。”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和前老闆,前前老闆一起吃飯,然後……”
“沒有喝酒吧?”向南打斷了顧北的話。
“沒有。”
“那就好……”向南的聲音輕的讓顧北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在電話的另一端發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感嘆詞:“啊?”
“看不下去宮心計就閉上眼睛,不喜歡就不要去。回去告訴他們你有事要先離開。”
最近晚上睡不着白天沒精神讓顧北深陷恍惚之中,聽了向南的指點她也只剩下本能的反應,回了一個:“好!”
雖然向南的口氣聽上去冷冷的很嚴肅,但顧北心裡卻好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雖然顧北沒有喝酒,但卻有“春風送暖入屠蘇”的醉意。只是,她都不懂自己爲什麼每次接向南的電話都跟地下黨似的躲在廁所裡。
“筱鈞,你和莊總還沒有進展嗎?”
“唉,我哪有你們公司的那位手段高啊,扮豬吃虎。看上去跟白天鵝似的,實際上還不是個一心攀高枝的野鴨子。”
“她?能不能嫁進去還不一定呢。”
這句話新鮮的顧北還來不及放進回憶閔閔就又擺出來讓她重溫了一遍。原來自己就是她倆口中的“野鴨子”!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第三者”,“小三兒”,更難聽的形容詞!
顧北輕輕按下衝水按鈕,嘩嘩的水流聲切斷了外面兩個人的交談。她坦然的從廁所間走了出來,沒有質問,沒有憤怒,只是靜靜的站在閔閔和筱鈞的身邊,洗了洗手。她這般平靜反倒讓說壞話的人有些窘迫,兩個人相互使了個眼色,示意彼此離開。閔閔挺了挺身體一隻手拽了一下筱鈞,剛轉身,顧北淡淡的問了一句:“不洗手嗎?”
“我們……洗過了。”這是顧北第一次聽見筱鈞說話有些不利索。她走到她們身邊笑着說:“我以爲你們光顧着說話,忘了清理乾淨自己了呢。”說完便離開了。
回到餐廳的包房裡顧北拿起包準備藉故離開,她略帶歉意的說:“莊總,李總,不好意思。家裡剛來電話有些事情要我回去處理,要先離開。”
“沒關係,家裡有要緊的事就去吧,有機會再聚。”李潔明起身和顧北握了一下手。
“我送你出去。”顧北來不及拒絕,莊懿軒已經走到門口,兩個人一起從內廳走到大堂。
“就到這吧,他們一定在等你。”顧北停下了腳步對莊懿軒說。
“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他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的拉住。
“莊總,以後應該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謝謝你。”
顧北伸出了左手等着和他握手告別,莊懿軒不得不放開拉住顧北的那隻右手,只是握住顧北的手卻久久不願鬆開,一個簡單的告別禮儀在兩個人之間無限蔓延。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羣與他們擦身而過,目光都不自覺的落在那超越了禮貌又不到親暱的兩隻手上。直到顧北說出:“再見!”,他好像被什麼東西扎到了一樣放開了手,他寧願守着顧北離去的背影,也始終沒能說出那句“再見”。
吃飯的地方在一個地角偏僻的會所裡,出了門以後要稍走一段路才能打到車。顧北知道莊懿軒想送她走到馬路上,可是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再面對他眼裡的憐惜與心疼。每一種感情都會生出一朵花,屬於顧北和莊懿軒的無疑是金盞花——神女無情傷別離。
通往會所的路雖然沿途有幾盞路燈,因爲這種地方最喜歡故弄玄虛,爲了保持隱蔽幽靜的特點,路燈都是昏昏暗暗的,勉強能看清腳下的路。顧北一個人揹着包步子越來越快,尤其是當她感覺到身後有一輛車在減速逼近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做好了衝刺的準備。
“上車吧。”剛剛卡在她身邊的車子,放下了車窗。
“吳天!你怎麼在這?”看到他那張寫滿得意的臉時顧北竟然沒了厭惡,反倒是她那顆箭在弦上的心安定了。
“上車告訴你。”
車裡的空氣圍在顧北身邊,暖暖的。她坐在後面靜靜的聽吳天說着他自己在下班之前就等在了她公司樓下,一路上跟在她們車的後面,爲了不跟丟中間還闖了幾個紅燈,闖最後一個紅燈的時候還差點和交叉路口的大貨車撞在一起。
“顧北,你知道當時有多危險嗎?”吳天問顧北,可是顧北除了均勻的呼吸聲,沒有任何迴應。
他伸手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看着顧北歪着頭抵在車窗上,一縷髮絲落在她臉上,被鼻息間的呼吸吹的微弱而動,她就那樣安靜而淡然的睡着,他緩緩的減慢了車速。
也許是失眠了太多天,也許是這個星期太緊張,終於放鬆下來找回睡眠的她像失去知覺一樣的睡了過去。
吳天把她放到牀上,蓋好了被子,本該立刻離開,他卻猶豫着坐在了她的身邊。
“顧北,你知不知道今天真的很危險,不知道爲什麼街上那麼多的車我只能看見你坐的那輛,我逃過一劫後才明白,對我來說最危險的是你。”吳天看了看睡的正熟的顧北,自己笑了笑說:“我以爲在你面前懦弱的只有向南,原來我也一樣。幸好,你睡着。”
他說了不該說的,卻是一直藏在心裡的話,在顧北睡着的時候。他如釋重負的走了出去,兩分鐘以後又推開了門,微微調亮了牀頭燈照在顧北發紅起着水泡的手上,一面給她塗着藥膏一面聽着顧北輕聲叫着:“向南哥……向南哥……”
他聽見她嘴裡喊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沒有憤而離去倒像是承諾一般的對她說:“雖然有些慢,但相信我,他會回到你身邊的,安心的睡吧。”
透過門縫的那道光漸漸的藏於門後,屋子裡又被黑色塗滿。黑色的牆壁,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牀,黑色的顧北,只有剛剛塗過藥膏的地方不知從哪裡借來了亮,閃着光。
能驅散黑夜的只有光明,能叫醒顧北的只有鬧鐘。在鬧鐘失效的第一天裡,顧北重溫了多年前的睡到自然醒。顛覆了甦醒順序的顧北動了動露在外面的腳趾,又勾了勾小手指,最後大腦才大夢初醒般的嘆了口氣:起牀!
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還穿着昨天上班時的衣服,只是領口的扣子被解開了兩顆,“昨天……”顧北迴憶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是吳天接我回來的,我在車上睡着了,他好像和我說什麼危險……”顧北只記得危險兩個字,卻記不起他口中的危險到底是關於什麼。
“中午好。”吳天對着正在下樓的顧北說。
還沒等顧北看一看時間,立在客廳的大鐘“鐺鐺”的報起時來。
“十二點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到時間面前看着垂直於地面的重疊着的時針與分針,纔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
“顧小姐,吳先生,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任管家如果不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持家高手,就是一定聽見了鐘聲之後顧北飢腸轆轆的聲音,不到半個小時餐桌上就擺滿了各色菜餚。
“任管家,下次讓廚房準備三四個菜就好了,我們兩個人哪吃得完這些。”顧北雖然餓,但是也不至於能一口氣吃下十個菜。
“我也覺得好浪費。”吳天在旁邊迎合着,朝任管家眨了一下眼睛。
“好。”任管家回答完轉身去了廚房。
飯吃到一半顧北想起吳天說的話,看着眼前他那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樣子,真不知道是什麼事讓他感到危險。
“吳醫生,昨天你說危險……”
吳天剛端起碗喝了一口湯,聽見顧北提起昨天他說的話整口湯還沒等嚥下去就嗆到了他自己。
“你沒事吧?”顧北抽了幾張紙遞給他,看着那張嗆紅了的臉問吳天。
驚魂未定的吳天一邊咳嗽一邊問顧北:“昨天你不是睡着了嗎?”
“對啊,我就是睡着了好像聽見你說什麼危險才問問你,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啊?”
“沒有,你慢慢吃。”這是吳天生平第一次當逃兵,不是在戰場上不是在手術檯上,而是在顧北面前,他轉過身的時候明明平復了咳嗽但是臉依舊很紅。
看着他閃躲的背影,顧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他和我說什麼危險的嗎?”雖然疑惑但她沒有繼續追問。顧北覺得她在這個房子裡無論是對於向南還是吳天,可能都是一種痛苦的存在,“每一次看到我應該都會想到賀玫阿姨吧,即使造成她離開的直接原因是車禍,但是歸根究底他們還是認爲兇手是媽媽吧。我到底該怎麼做……”顧北舀起湯的手舉了半天又放了下去,想起這些事已經足夠把她的胃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