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交接工作, 足夠了。”
電子門在顧北眼前打開的一瞬,她耳邊迴盪着向南的話。是啊,一個月, 結束一段工作足夠了。或許, 短暫的與世隔絕對她對向南或者說對顧雪, 都是好的。
“顧北, 你不要命了, 來這麼晚!”顧北剛登陸上公司內部的聊天系統,顏歆就發來了一條信息。
“命還是留着吧,工作……不打算要了。”顧北在結尾加了一個調皮的表情。顏歆看到這句話一定是嚇了一跳, 她都忘記在鍵盤上噼裡啪啦的回覆了,直接坐在椅子上滑到顧北身邊。
“你打算辭職嗎?”
“嗯。”
“你還這麼年輕, 而且老闆挺重視你的, 你……”
“顏歆, 謝謝你。”顧北牽起顏歆的手打斷了她的話。
“謝我什麼啊?”
“謝謝你平時的仗義,謝謝你的信任, 謝謝……”
“行了,捧得我都要上天了。反正你就是下定決心辭職了唄?”顏歆問顧北。
顧北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下去。顏歆帶着有些沮喪的表情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了上次的經驗,這一次僅用了半個小時顧北就打好了辭職報告。她拿着手裡的辭職信在座位上看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走向李潔明的辦公室。
“顧北,有事情?”
“嗯。老闆, 我打算辭職。”
聽到顧北要辭職李潔明一點兒都不意外, 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樣。“該不會向南和他說過吧?”顧北心裡打着鼓。
“手裡的是辭職報告?”
“是。”顧北向前探了探身, 把報告交給李潔明。
他接過報告, 看都沒看的放到了桌子上, 只問了顧北一個問題:“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都要走了,我希望聽見實話。”
“你雖然有的時候脾氣不大好, 但我覺得也都是爲了養活這個公司。換句話說,你不希望跟着你的人生活上過得不好。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人。”
李潔明聽到顧北的評價笑了笑說:“行啊,是個好人我就知足了。明天開始把工作交接給閔閔吧,下個星期就可以辦好離職。出去吧!”
顧北剛回到座位上,就看到閔閔進到了老闆辦公室。
“她接手你的工作?”顏歆發來消息。
“嗯。”
“什麼時候走?”
“最晚下個星期吧!”
顧北一條信息發過去以後,過了好一會兒纔得到回覆:“常聯繫。”
“好。”
中午吃飯的時候顏歆悶悶不樂,所有的不開心全都寫在了臉上。顧北坐在她對面,看着她這番模樣,心裡頓時有種愧疚,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一樣。
“顏歆,不要這樣了好不好?就算我辭職了,週末啊或者你有時間的時候我還都可以陪你逛街,吃飯啊。”
顏歆一邊猛力的用筷子戳着面前的米飯一邊說:“可我就是捨不得嘛。”
整個中午壓抑的顧北幾乎沒怎麼吃進去東西,總感覺胃裡滿滿的。從茶水間回來顏歆告訴她手機剛纔響了好久,她拿起來一看是向南打來的,正猶豫着要不要回過去的時候,電話又打了進來。
“剛纔怎麼沒接電話?”
“我去接水了。你怎麼打電話來,有事嗎?”
“我……沒事不能打嗎?”向南的語氣裡明顯的有強詞奪理的意味。
“不是,我是覺得你現在在……”顧北以爲他在家不方便通電話,雖然這一個上午她總是想起他,但能像之前那樣簡單的發發短信已經是很好了。
“辭職進展怎麼樣?”
“哦,這個星期就能辦好。”
“嗯,你……”不知道向南接下來要說什麼,只是你字之後過了好久沒再說話。
“我怎麼了?”顧北問。
“你別拖泥帶水的,辦完了就好好在家等着。”
是不是每次和向南通話的最後一句都是他說的!是不是每次他都習慣用命令的口吻的結束!是不是他們的對話讓關心都成了奢侈品!顧北只聽見了命令和永遠冰冷的嘟嘟聲,卻沒聽見電話那端的人對着手機說的:“照顧好自己,我想你……”
下午顧北和閔閔對接了會議資料和公司信息錄入的模塊,坐在那裡三個多小時沒動過。她看起來累極了,疲倦像一團氤氳慢慢爬上了她的臉。
眼看着下班時間要到了,顧北的手機如約好了一般的響了起來。
“顧北,是我。老徐他……”
“我知道,他請假了。你稍等我一會兒吧!”
可能是起身的太急了,顧北先是感到一陣頭暈,接着眼前一片白茫茫,又重新墜了下去。過了大約十分鐘,才慢慢恢復。她整理了一些平時放在辦公室裡的私人物品走出了辦公樓,吳天就等在門口,伸手準備接過顧北手裡的箱子。
“給我吧!”
“謝謝,我自己可以的。”她拒絕了他的幫助。
剛坐上車,顧北先開了口:“吳醫生,能麻煩你把我送到我自己住的地方嗎?”
“爲什麼不回家?”吳天有些疑惑。
“那……不是我的家。”
吳天看了看顧北有些蒼白的臉,明明應該是如弱柳扶風一樣嬌弱的女人,偏偏就是這樣一張臉上透着一股倔強。
“還是迴向南那吧,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留在這就是爲了照顧你。”
吳天開車,決定了要去的方向,他們走上了回別墅的路。
“顧小姐,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任管家接過顧北手裡的箱子,對她說。
餐桌還是那個長方形,巨長的餐桌,只不過在桌子上吃飯的兩個人不再是東一個西一個。顧北剛拉開椅子坐下,吳天就拉開了旁邊的那張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她身邊。
“屋子裡一共就兩個人吃飯。心若遠,就算坐的再近也是咫尺天涯,可要是心近了,就算各自東西也是心有牽掛。是吧?”吳天面帶笑意好像是在問顧北又好像只是在自說自話。
顧北默不作聲,和平時一樣夾着離自己最近的菜,送到嘴邊卻咽不下去。白天的抑鬱還揣在胃裡面,滿滿的沒有消化。她放下了筷子,對着旁邊吃着飯的吳天說:“你慢慢吃,我上樓休息了。”她起身經過吳天身邊,卻被他拉住了。
“是我說的話讓你不舒服了嗎?我不說……”
“不是,我只是白天交接工作有些累了。而且胃裡感覺滿滿的吃不下,和你無關,況且你說的也沒錯。”顧北撥開了吳天的手,上了樓。
不知道爲什麼,開着燈的房間裡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顧北身在其中卻莫名的感到寒意。而且通亮的燈光似乎是拼了命的想點亮每一個角落,房間看上去也比平時大了很多,空空蕩蕩的,她只好回手將燈又關上。
坐在牀上,假裝在等人,假裝不是一個人。
“顧小姐,睡了嗎?”
裡面沒人迴應,任管家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了門。她手裡端着一碗湯,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顧北背對着門,雙膝彎曲在自己的懷裡,靠着牀頭,一動不動的看着外面星星點點的亮光。
“顧小姐,要不要開燈?”任管家問她,她只是搖搖頭。
“我把碗放在了您身後的櫃子上,碗裡是吳先生熬的暖胃健脾的湯,一會兒您記得喝下了。”
“謝謝。”
任管家看着顧北的背影,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沉默地離開了。其實,顧北什麼都沒想,她只是感到孤獨。她以爲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沒想到向南離開了以後她好像又回到了十七歲的時候,原本空着的心被他一點一點的填滿,然後又毫無預警的一下子掏空,從不給她任何適應的機會。
連着幾天她又開始失眠,這一次她沒有立即翻出安眠藥催眠自己,她只是拉開窗簾看着外面的世界一點點沉入暗黑,又一點點翻開魚肚白。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淪陷在這份孤獨裡,她要自己記住這份孤獨,記住這纔是真正屬於顧北的生活。早早晚晚等交易結束了,或者說等向南覺得報復夠了,憎恨過了,她終究要把他還給顧雪。
然後,一個人走。
……
“吳醫生,晚上不用來接我了,同事們要一起吃個飯。”顧北下車前對吳天說。
吳天點點頭,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可是等顧北下車走到公司辦公樓前的時候,就聽見吳天在身後大喊:“顧北,晚上結束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現在正值早晨上班的高峰期,認識顧北的人紛紛順着聲音望了過去,只有她一個人像踩了風火輪一樣頭也不回的快步進了辦公樓。
“顧北早上叫你那個人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醫生。”
“哇,有這麼帥的醫生男朋友開了一輛豪車接送,難怪你要辭職了呢!是我,我也安心在家嘍……”
果不其然,中午一到顧北就掉進了辦公室輿論的漩渦之中。她百口莫辯的解釋着吳天不是她的男朋友,但在同事的眼中卻顯得欲蓋彌彰。
“顧北你就別藏着掖着的了,不是男朋友難道是出租車司機嗎?”
“就是,我要是有這個等級的男友早就拉出來遊街示衆了。”
……
被一羣女同事圍着七嘴八舌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心亂如麻的事情了,不管顧北怎麼否定,她都是推着車子上牆——白費功夫。顏歆此刻又不在,最後她只能沉默着以不變應萬變,大家說着說着無趣了自然也就散了。
臨近下班的時間,顧北在電腦上給顏歆發了個消息:“歆歆,晚上你想吃什麼?”
“你不知道晚上我們要加班嗎?”後面配着數不清的大哭的表情。
“爲什麼?老闆不是說今天晚上請同事吃我的歡送飯嗎?”
“是啊,是啊,他最精明瞭。晚上帶着你和閔閔跟莊總吃啊!”
什麼叫機關算盡,顧北算是領教到了。憑着李潔明這個腦子,顧北覺得就算當時是向南去留學,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啊。不過也應證了那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別說午餐了,晚餐也沒有。
顧北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機亮了起來。
“私人醫生吳先生溫馨提示:痊癒者需謹慎飲酒。”
和吳天相處的這些日子裡,他在顧北心裡似乎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他愛笑,也愛講笑話,雖然每個笑話聽上去挺冷,但也算是照進顧北孤獨生活裡的一縷光。
人就是這樣沒有絕對,曾經你以爲是壞的,可能在某個時刻他卻做着好事;上一秒鐘你恨之入骨的,下一秒鐘你卻感激涕零;不是人性善變,只是每個人都是一個多面體,而能被感知往往只有一面或者少數幾面。
所以,很多先入爲主的蓋棺定論最後都會淪爲了解之後的一種無地自容。
顧北現在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