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沒有提前告訴媽媽自己休息的事,她喜歡看到媽媽臉上有幸福的驚喜。樓道里一個窄窄的身影左手提着一袋火龍果,右手拎着一個榴蓮,氣喘吁吁走走停停的終於爬到了七樓自家的門口。她好不容易騰出一隻顫抖的手翻出鑰匙開了門,剛推開門就聽見媽媽在臥室裡講電話,聲音聽上去真真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小雪,媽媽不和你說了,應該是你姐姐回來了。”
溫芷蘭放下電話從臥室裡出來,客廳裡顧北提着東西正往冰箱裡放。一個多月沒見,她覺得女兒胳膊更細了,好像那一袋火龍果就能把她的胳膊墜折一樣。
“北北,先放那吧。過來讓媽媽看看,怎麼感覺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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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瘦嗎?都沒人牽掛啊,看我不在家給您高興的。那銀鈴般的笑聲都能當背景音樂了。”
顧北放好火龍果,把榴蓮拿到了媽媽的面前。
“今天先不吃這個了。”
“這不是你的最愛嗎?生氣了?溫芷蘭同志,我和你開玩笑呢。最近公司太忙了,這不是一放假,我就飛奔着回來看您。”
“不是,吃完了家裡都是這味兒。明天散不去的話,你妹妹帶男朋友回家多丟人啊。”
“小雪有男朋友了!”
顧雪雖然在氣質上與顧北不同,但周身透着活力美少女的氣息。從小到大她身邊都不乏追求者,顧雪卻甚少理會。顧北當然知道自己妹妹眼界頗高,這次她肯主動把男朋友帶回家,想必這個人定是精明強幹,十拿九穩的做實顧家女婿的位子了,家裡應該很快就會有喜事了。
顧北和媽媽一樣,坐在那裡也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甚至比剛纔她聽見媽媽的笑聲更大更愉悅。
晚上顧北溜進了媽媽的臥室,非要賴着睡在媽媽的牀上。剛躺下就開始迫不及待的追問着:“顧雪的男朋友是哪的人,做什麼的,今年多大了,對小雪好不好……”等顧北囉裡八嗦的問完,溫芷蘭很冷靜的統一回復:“小雪說保密,明天下午回來就知道了。”
“呦,小傢伙長大了,這是要給咱們一個大驚喜啊。媽,你準備好當丈母孃了嗎?”
“我都準備二十七年了。”
媽媽的一句話就讓顧北不再發力,乖乖的睡覺了。
“姐,你慢點兒,我跟不上了。”
夜裡顧北做了一個夢,夢裡的顧雪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屁顛屁顛的跟在自己和向南的身後,雖然個子還小但她毫不示弱的追趕着他們的腳步。連跑帶顛的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們,顧北剛要彎下身去抱她,卻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向南哥哥是我的!”稚嫩的聲音夾雜着些許的霸道,然後拉起向南的手拼了命的向前跑。顧北從地上站起來想跑着追上他們,可是心臟劇烈的跳動了兩下,她不得不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拼命的咳嗽,直到把自己咳醒。
……
顧北起牀喝了一杯水,外面斜進屋子的陽光提醒着她這只是個夢,但她最清楚這也不全是夢,因爲類似的一幕曾經實實在在發生過。
三室一廳的房間裡只剩下顧北一個人還是挺冷清的,她孤零零的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的吃着媽媽上班前給自己準備好的早餐。顧北經常勸媽媽提前退休,可媽媽總說捨不得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崗位,照這樣下去顧北覺得如果哪天媽媽真退休了,沒準她會想開個幼兒園。
吃完孤單的早餐以後顧北全副武裝,像是一個全自動高端清潔機器人一樣開始打掃房間,連門縫裡銀白色合頁擦的都能映出顧北閃着光的眸子。自從父親去世以後,顧北便再也不是那個伏在肩膀上指點江山的小姑娘了,她理所應當的把家裡最好的都留給顧雪。甚至於她覺得自己曾經比顧雪多享受過五年的父愛,所以她要用她的愛彌補爸爸後來的缺席。
十七歲開始顧北沒再給自己買過女孩子用的頭繩兒,髮卡,她都把省下來的錢給顧雪買她喜歡的,自己就用顧雪淘汰下來的,反正只是綁個頭發,只要顧雪開心就好。
就算現在顧雪已經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她還會在每逢換季的時候給顧雪打過去一些錢讓她去買自己喜歡的衣服。而她自己最能叫得出品牌的衣服就是以前在集團工作時的制服,大集團裡的工作服都是統一在高級品牌定製的,她甚至有幾次都是穿着工作服去參加同學聚會的。好在響噹噹的品牌也算配上了她玻璃女神的氣質,沒有人去質疑顧北穿的到底是時裝還是工裝,因爲和她的長相與氣質比起來,其他人只能保留追根溯源的權力。
今天也一樣,顧北雖然沒有能力給顧雪打造一個金碧輝煌的孃家,但她努力的擦洗每一個角落,讓整個家看起來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起碼不會讓顧雪的對象覺得少了男人的家裡就會落魄的不成樣子。
可能是低着頭彎着腰幹了太久的活,顧北猛一擡頭起身,眼前好多金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在繞着她打轉兒,她貼着牆壁像一顆從杯壁滑落的水珠一樣慢慢的坐到地上。再睜開眼睛已經是下午了,不知道自己是打掃的時間長還是偷懶的時間長。顧北收拾起地上的盆盆罐罐用□□的方式出了門。
還有幾個小時顧雪就要帶着男朋友回家,時間像是一輛從正面駛來的列車,正在一步步向顧北逼近,而站在站臺上的她卻發現臨行的行李還沒準備好。她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奔着市裡最好的菜市場出發。傳說這個菜市場的菜不僅種類繁多,而且都是有機產品。
顧北在菜市場裡轉了又轉,恨不得把整個市場按上輪子推回家,然後以中級廚師的身份給這個未來的妹夫做上一頓大餐,好菜好飯再加上好酒,一定要把他灌醉,看看他的酒品如何。順便讓他見識一下顧氏女將的厲害,以後就算他有欺負顧雪的小苗頭,只要想起顧雪的孃家也要抖三抖。
也許是從小少了父親陪伴的緣故,顧北雖然在外人眼裡是個羸弱的美人,但在顧雪面前她總是企圖做個漢子像哥哥一樣保護妹妹。
大包小包的回到家裡,顧北仔細的清點了一下每一樣菜品組合,雖說只有四個人吃飯,但“新姑爺”認門這等大事當然要效仿老規矩來個十全十美才不爲過。
溫芷蘭是個工作達人,雷打不動的上着班,顧北根本指望不上,只能自己承包下所有後勤保障工作。現在想來,她的廚師證是多麼的必要。眼看着時間所剩無幾,顧北嫺熟的切菜刀法已經快到見刀不見手的境界,只是福禍相依一直是人類無法擺脫的定律。引以爲豪的事情往往在不經意間就會讓自己嚐到苦頭,正所謂:淹死會水的,切斷能炊的(原句:淹死會水的,打死犟嘴的)。這俗語的後半句是顧北剛剛嫁接上去的。
刀起刀落不過瞬間,前一秒顧北心裡還在計劃要不要再去考一個高級廚師證,後一秒在她落刀的地方便殷出紅色,血沾到了青菜上像極了一片綠葉之中開出了點點紅花。顧北還來不及感受被刀割破的疼,她麻利的抽出廚房用紙吸乾了菜上的血漬。顧北從小就覺得玫瑰紅的悲傷,可自從和向南重逢以後她對紅色又多了一個切身感受——屈辱。她擡起左手瞧了瞧已經血色浪漫的食指,滾出的血好像是指甲帶肉的裂縫中流出的淚,和她哭訴十指連心是怎樣的疼痛。顧北蹙起了蛾眉,眉頭微微的顫動,眉心間的凸起好像在說:“我知道食指現在的痛,可它卻不知道我曾經的疼。”
顧北想起自己房間裡有急救箱,只不過前些日子被她鎖了起來。她站在廚房愣了一會兒,猶豫着要不要拿出來給自己處理一下傷口,一時間一滴血已經滑到了手腕,若再不處理怕預想好的對付未來妹夫的絕招就泡湯了。
顧北控着手走進臥室不得不開啓了那個充滿回憶的箱子。一邊處理自己的傷口一邊和自己說:“新姑爺一定是個厲害的角色,這不是什麼好的徵兆啊。”
傷口創面太深,她塗了一些雲南白藥,足足纏了兩層創可貼纔算止住了血。顧北坐在地上喘了口氣,牆上動力十足的秒針滴答滴答的走着,“今天的時間是按了驅動器了嗎,怎麼自己感覺才過了一會兒再擡頭就已成往事不堪回首。”顧北一心惦念着廚房裡的菜,來不及把回憶上鎖就出了房間。
顧雪帶妹夫回家已經進入倒計時狀態,顧北中間換了兩次創可貼才把精心準備的八樣菜上了桌。剩下的兩個菜,一個是正在鍋裡小火慢燉的甜品,一個是要等到開飯前才能快炒的辣子雞。
顧北穿着青色白點的圍裙坐在桌邊休息,藉着這個空隙她甚至給每一道菜都想了寓意極好的名字,什麼天仙配、連理枝、魚水情深……她正挖空心思的迎接屬於顧雪的幸福,在顧北的生活裡用盡全力成全顧雪的幸福儼然已經成爲一種習慣,她可以爲了這種習慣改變自己的生活,這種習慣甚至也可以麻醉她此刻手指的疼。
只是閒下來的顧北,看着手上的創可貼,這還是以前向南給她準備的藥箱,這些年她不停的更換着裡面的藥卻捨不得讓藥箱空掉。
忽然一個想法在她腦子裡閃了一下:“如果當初我報考了向南的大學,會不會守住我們之間的愛情,會不會此刻是我們一起迎接小雪的幸福?”
可惜,沒有如果。
門外傳來二個一組的間歇式敲門聲,不用想一定是顧雪回來了,從小她就喜歡用敲門聲來告訴顧北今天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開心就是二個一組,不開心就是三個一組,今天帶着男朋友回家心情自然是好的。
顧北還沒脫下圍裙就迫不及待的去給顧雪開門。
“小雪回來了啦!姐姐要看看哪個白馬王子把我妹妹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