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光這麼問,當然是覺的女真這個時候來人,顯得太過巧合。
這邊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女真便派來信使。
李成樑點點頭道:“覺昌安,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覺昌安四十多歲的年紀,鷹鼻長臉,只看相貌便讓人覺得此人陰鷙深沉。
“王杲指揮前些日子,曾與顧小候爺因爲伐木之事不和,今日特派覺昌安前來,向顧小候爺致歉,也向僉事大致歉。”覺昌安的漢話說的流利,若不看人的話,還當是個漢人,“前些日子,受到了李僉事與顧小候爺的斥責,現在王杲指揮已經想通了。這土地山林,本就是大明所有。我女真雖與漢人是同族,但也要懂得感恩。世受大明皇帝恩遇,自當涌泉相報。因此,讓我向兩位說明,我建州女真完全答應上次所議之事。可派出人手,由裕成商號僱傭。”
李成樑看了一眼鐵嶺衛的城外,臉上帶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身爲信使,恰恰在我們與蒙人的察哈兒部大戰之後前來,怕是不簡單啊。城外不遠,應該是王杲帶着人在觀望吧。”
覺昌安面上一僵,卻很快掩飾下去,“這個我倒是不知,只是傳個話而已。”
“李大哥不用擔心,他們女真三百多個衛所,就是都聚到一起前來,也不見得能攻下咱們鐵嶺衛。”顧承光這話,就是說給覺昌安聽的,他又接着道:“你回去告訴王杲,他答應我提出的條件,是非常明智的選擇。那些前來作工的女真人,我不會虧待的。”
聽到顧承光的話,覺昌安心中暗暗不服。雖然對方是個小候爺,有資格這麼講話,但是要說不虧待女真人,那可就是面子話了。女真自己人只要強大起來,奴役其他部族的女真人,也只是不餓死就好。誰會這麼好心,還不虧待?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並不能宣之於口,覺昌安做出一副大喜的樣子道:“那我可在這裡替族人,先謝謝小候爺。”
女真並無文字,信使就是送個口信而已。說完這幾句話,覺昌安便告退出城。
李成樑笑道:“裕王殿下這次算是一舉數得,他是怎麼算計的?”
顧承光也點頭道:“我也不知道,殿下總是做事高深難測,我們只管去做就是。”
“這次讓我們訓斥女真,再打察哈兒部。要是一個不好,讓他們兩家合兵,便會麻煩不少。”李成樑搖頭道:“幸好有影克在打來孫面前獻計,使其兵進鐵嶺衛,一頭撞了個半死。”
“建州女真也是賊,居然敢偷偷的潛伏過來,多半沒懷着好意。”顧承光指了指城外覺昌安的背影道:“只是他們是被今天這一戰給嚇破了膽,才臨時答應了我們提出的條件。這是好事,他們答應了也不會吃虧。”
李成樑想起朱載坖在長信上所說,便打了一個冷戰。
朱載坖讓他們斥責女真,但也要求讓女真伐木做工,給予相應的報酬。給了這些女真人工作,便能保證一家人的溫飽。有了工作,誰還去外出搶掠打生打死?伐木難道比獵殺虎豹或者搶掠更費力氣嗎?
壓之以威,誘之以利,馴其野性,始能知禮儀。
按着朱載坖的這套辦法,用不了二十年,這些女真人便都會習慣用勞動換取所得。若是其部落之內攀比,也不會比誰搶得更多,而是誰幹活厲害,誰賺得更多。女真各部,將從弱肉強食的野蠻叢林法則中解放出來,搶掠也就轉換成爲勞動換取得利。
李成樑當然能看出來朱載坖的意思,“裕王殿下佈局深遠,若是長此以往,遼東此地再非蠻荒。”
此時,這一戰的戰果也終於統計出來。
察哈兒部戰死八千餘人,傷五千餘人。得到馬匹五千匹,牛一千頭,羊兩萬只,大車三千乘。再結合一下影克那邊傳來的消息,打來孫汗的老底都掉光了。
蒙人行軍,往往都要帶上許多牛羊,這既然財產也是補給。因此鐵嶺衛一戰,纔能有如此多的牛羊繳獲。
這一戰,完全將察哈兒部的力量削弱到了極點。即使打來孫汗能將被打散的所有舊部都收攏到一起,也沒了牛羊這些生存的根基。
他們只能往更北的方向去,尋找和搶掠更弱小的部族。
鐵嶺衛除了牛羊馬匹這些活的牲畜,還有許多戰場上死去的馬匹。這些東西也不能丟,被李成樑帶着鐵嶺衛城中的男女老幼一同出城,將死馬都割了回來製成臘肉和醃肉。除了給每家每戶發了一批,軍中還剩了上萬斤之多。
此時正是夏季,顧承光也沒閒着,指揮新軍掩埋屍體和馬骨。如果不管的話,一個不好便是一場要命的瘟疫,那可就太鬧心了。
他們這邊千頭萬緒都弄完,也已經過去兩天,這才閒下來給廣寧的遼東總兵趙國忠寫了告急文書。
文書中說,打來孫汗覬覦遼東,廣寧一敗還未死心。此次開春以來,鐵嶺衛左近常見察哈兒探馬,多有騎兵調動騷擾。鐵嶺衛城小力弱,如察哈兒大軍來攻,唯有守城而已。然遼東廣闊,孤城之外屯田萬頃,軍民之本也,戰則盡棄,恐非長久之計……
這已經涉及到戰略層面,此事必須上報兵部,請朝廷定奪。
不出朱載坖所料,遼東總兵趙國忠向朝廷奏報遼東局勢,請朝中委派能征慣戰的老將來遼東分擔壓力。、
奏報經快馬急遞,不到五天便經兵部送到了內閣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