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滿意地掃了駱志遠一眼:“你過獎了,這小子差強人意,婉婷跟他,也是自由戀愛,我們老人沒有干預。”
謝老這話實際上就是在給黃老一種交代了。
黃老微微一笑:“小夥子,聽說你現在外交部掛職?怎麼,將來還想回下面去?”
“是的,黃爺爺,我掛職一段時間,完了還是要回去的。”駱志遠輕聲回答,神態恭謹中進退有據。
黃老繼續笑着追問:“爲什麼?在京裡不是挺好?有家裡照看,各方面條件都挺好,爲什麼要在下面去吃苦?”
駱志遠笑了笑:“黃爺爺,無論是在下面還是在京城,都是要努力工作,我會幹好自己份內的事,腳踏實地做點事,哪怕將來沒有任何成就,我也無愧於心。”
黃老的目光一眨,輕輕又道:“我聽老謝說,你前兩年創辦了一家企業,現在發展不錯?你還插手企業的運營嗎?”
“我已經退出了企業的管理,不再幹預企業運營。企業已經走上了正軌,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好,我是這樣想的。”駱志遠的回答有些打起了太極拳,沒有透露黃老試圖瞭解的信息。
黃老笑了,回頭衝謝老道:“老謝啊,你們家這孫女婿心眼不少,官職不高,官場那一套學得猴精!”
謝老哈哈大笑:“我說你老小子居心不liáng啊,你有話就直接問公開說,何必拐彎抹角呢?”
黃老呵呵笑着:“算了,我就是隨便一問。得,不扯了。小夥子,以後多跟我們家那幾個小子處處,他們太不成器,你們都是年輕人,以後幫我勸勸那幾個小子走走正道!”
駱志遠眸光閃爍了一下,知道黃老這是在暗示自己要不計前嫌,跟黃赫“化敵爲友”了。
駱志遠笑而不語。
黃老就起身來:“老謝,我回了,我們這些老頭子啊,走一個就少一個,以後還是要讓這些小子們多走動多來往,互相幫襯着。”
謝老嗯了一聲,起身相送。
駱志遠和謝婉婷也送了出去。
送走了黃老,謝老這纔回頭來皺眉問道:“志遠,婉婷,你們今天跟黃家那小子衝突起來了?”
“爺爺,是這樣的……”謝婉婷剛要解釋,卻被謝老給打斷了:“婉婷,你不用解釋什麼,志遠的個性我瞭解,黃家那小子的德性也不是什麼秘密,我相信這肯定是那小子故意挑釁。你們不用擔心,咱們不惹事但不代表我們怕事——不要說黃家這老東西還是一個講理的人,就算是他蠻不講理護短,我和駱老頭也不懼他!”
“行了,此事到此爲止。黃老頭來家裡這一趟,其實就是給他孫子放低姿態來了,來打打提前量,不要讓兩家因爲這點小事而關係搞僵。”謝老揮了揮手:“你們不用管了,去吧,以後對黃家的人敬而遠之!”
與此同時,京城趙家的人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宋穎懷孕了。
真的懷孕了。
宋穎和趙凱結婚7年,終於懷孕了。
趙凱在京城紅十字醫院婦產科的病區走廊上,捏着醫生出具的診斷證明,心裡狂喜地幾乎要當場吶喊起來,與來來往往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擁抱慶祝。
而宋穎,早就癱在走廊的座椅上,滿面漲紅,動彈不得,心跳如鼓。
多年的夙願一旦達成,她心裡除了歡喜之外,竟然還多出了幾分忐忑不安的緊張和茫然。
這些年焦慮和期盼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來了嗎?這是真的嗎?
宋穎感覺不太真實,如同做夢一般。
“凱,真的懷上了?”宋穎小心翼翼地問。
趙凱興奮地揮揮手:“有了,沒錯,穎,真的有了。我都問過醫生好幾遍了,非常確定。”
宋穎聞言****了一聲,長出了一口氣,心裡解掉了萬千重負。
這麼久了,她嫁入趙家,遲遲不能懷孕,懷有某種無言的負罪感。能不能懷孕生子,已經不單純是她作爲一個女人和母親的基本權利了,而成爲她今後能否在家族裡站住腳的關鍵因素。如果繼續不孕,她跟趙凱的婚姻勢必不保,這是必然的。
這與夫妻感情無關,只與家族利益有關。
那邊,傳來匆忙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趙凱扭頭一看,見父親趙老竟然帶着家裡的不少人親自趕來了醫院。
趙凱扶着宋穎起身迎了上去。
趙老不動聲色地接過趙凱手裡的診斷證明掃了一眼,這才朗聲一笑:“這是大喜事,小四(趙凱排行第四、趙家幼子),你馬上送小宋回家,小三,你替我去一趟謝家或者駱家,就說今天晚上我設宴感謝駱志遠那小子,務必讓他過來一趟!”
宋穎能懷孕,完全是駱志遠鍼灸調治的結果。趙老肯親自設宴進行答謝,足以表明他對小兒媳婦懷孕非常看重,因爲這代表着趙家的人丁興旺和開枝散葉。從這個角度上說,說駱志遠是趙家的恩人也不爲過。
趙凱的哥哥趙亮奉命親自走了一趟謝家,給駱志遠下了請柬,表達了趙老的心意。
其實謝老也沒料到,宋穎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懷孕了,駱志遠的鍼灸術神奇至此,再次讓老人大開眼界,感慨萬千。在這種時候,他覺得駱志遠走仕途這條道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憑藉他的醫術,如果專業行醫,那成就肯定非同凡響。
但駱志遠志不在此。同時,作爲駱家和謝家兩大家族的第三代掌門人,駱志遠也只有走仕途官道,掌握權力,才能撐起兩個家族日後幾十年的一片天地來。
謝老輕嘆一聲扭頭向駱志遠道:“小子,你好大的面子,趙家那老頭架子大着呢,能親自設宴答謝你,說明他很看重這事。晚上,你和婉婷去走一趟吧,別駁了趙老頭的面子。”
駱志遠苦笑:“爺爺,這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沒有必要搞得這麼興師動衆吧?再說,我的治療只是盡人事聽天命,宋姨能懷上,也算是他們命中註定,我可不敢把功勞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你能這樣想,爺爺很高興。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是你的治療有了效果。否則,宋穎這孩子這麼多年苦熬着,又爲了何來?行了,你的醫術高超,這是經過了很多事實檢驗的結果,誰也不能否認。”
謝老擺擺手:“自滿驕傲當然要不得,但也不能太過自謙,志遠,你要是刻意如此,會讓外人覺得你虛僞。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你總要留點年輕人的衝勁和朝氣纔好,不能處處力求完美,你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太完美,挑不出你一點毛病來,這看上去是好事,實際上呢?不太正常,你好好想想!”
謝老說完轉身就走。
駱志遠聽了謝老的話,先是一怔,旋即悚然大悟。
謝老的話很有深度和警示。
素日裡,駱志遠表現得太不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了,沉穩大氣,進退有據,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品行,都力求盡善盡美。正如謝老所言,一般人想要憑空挑出駱志遠的毛病來,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但太完美本身就是一種缺陷。
年輕人不像年輕人,維持在一定的程度,能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但過了度,就被人視爲妖孽和非人類了。
天才一般是短命的。
謝老或無意或有意的幾句話,引起了駱志遠的巨大震動。他站在那裡靜靜地沉思着,謝婉婷溫柔地陪着在他身旁,沒有打擾他的思路。
良久,駱志遠才長嘆一聲,扭頭來望着謝婉婷:“婉婷,爺爺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讓我恍然頓悟!過去種種,我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力求盡善盡美,現在看起來何嘗不是一種病態呢?”
謝婉婷依偎過去,溫柔地笑了:“志遠,你還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以後放鬆一些,不要活得這麼累啊!你要知道,你已經非常優秀了,這足夠了!”
駱志遠點點頭,擁抱着謝婉婷,心情變得溫暖而寧靜。
樓梯上,謝老回頭掃了小兩口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駱志遠表現得越完美、越像妖孽般的天才、彗星一般耀眼奪目,謝老和駱老就暗暗生出了幾分警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鶴立雞羣固然榮光,但要掌握住一個合適的度,過度對己不利。
某種意義上說,這是謝老和駱老同意駱志遠在基層工作鍛鍊的一個重要因素,這是一種雪藏,也是一種保護。因爲駱志遠這麼優秀的人放在京城,註定要大放光芒,引起世人關注,也就處在了某種風口浪尖上。
試想一下,如果駱志遠成爲京城世家圈子裡的“年輕第一人”,這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謝老刻意的點撥,讓駱志遠心裡暗暗拿定了主意。在適當的時候,他還是要流露出幾分年輕人的血性和幼稚衝動來,就算是演戲,也要演得真實完整。
露出自己缺陷的一面,衝抵個人耀眼的光環,從而起到收斂鋒芒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