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說到最後,孫大壯站起身,一雙大手漫空揮舞,唾沫星子橫飛,一會兒冷嘲熱諷,一會兒咄咄逼人,一句話一個“是不是“,一句話一個質問,好像全場的人都是被審判者,而只有他纔是正義的化身。
沒有人站出來回答孫大壯的質問,當然也不會有人出來制止他。
正文:
縣長李森親自來到臨江鄉,主持召開沿江鄉鎮抗洪情況階段總結會。沿江各個鄉鎮的領導班子成員,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等都參加了會議。
李森一改往日的隨和,神情很嚴肅地說:“我受錢書記委派,來主持召開這個會議。會議的主要任務是全面總結前一階段沿江各鄉鎮抗洪的基本情況,研究部署下一步的抗洪工作,按照錢書記的要求,全力奪取抗洪鬥爭的新勝利。”
在聽取了各個鄉鎮的彙報後,李森做總結髮言。
“前一階段,沿江各個鄉鎮、各個村抗洪工作進展得很順利,基本達到了錢書記所提出來的‘兩個務必’的要求,錢書記是比較滿意的,縣委縣政府是滿意的。”李森的腰板挺得筆直,聲音洪亮,全然沒有錢似海在場時的綿軟畏縮的神態。
“但是,我們在肯定成績的同時,也不能不看到存在的問題,當然這些問題的出現,是局部的,並不能代表全局,但也不可忽視。比如,在第二次洪峰來臨時,臨江鄉西村就因爲組織不力,出現的羣衆羣毆事件,就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也可以說是惡劣的影響。對此,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對臨江鄉黨委和政府,西村黨支部和村委會以及西村抗洪責任人臨江鄉鄉長孫大壯同志提出嚴肅批評。”
“一條臭魚,腥了一鍋湯!”
沈寶昌在心裡怨恨道,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下孫大壯,眼神中透露出惱怒和不滿。
正卷着旱菸的孫大壯一聽到李森的那個“但是”,就預感到他可能要拿西村說事兒。果然不出所料,李森還真就按這個道來了。
孫大壯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嘴裡一個“操”字脫口而出。坐在他身邊的徐才拉了他一把,孫大壯咬咬牙,暫時忍住了火氣。
“你們的主要問題是,”李森並沒有理會孫大壯的情緒變化,仍然在發表講話,“一、思想上缺乏高度重視,麻痹大意。首先是領導就沒有把羣衆轉移工作擺上重要議事日程,盲目大意。在洪峰來臨之前,沒有做好積極的思想準備工作,不能統一羣衆思想,以至於在轉移羣衆時出現極度混亂,險些造成人員傷亡。二、安排上缺乏周到細緻。沒有按照錢書記的要求,做到統籌兼顧,科學安排。只注重了抗,忽視了防,也就是說沒有做到二者的有機統一。出現了一手硬一手軟的問題。在抗洪這方面,你們的確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是不?縣委縣政府也充分肯定了你們的工作。錢書記在全縣電視電話大會上表揚了你們,縣電視臺給你們發了專訪,這是硬的一方面。而軟的一方面同樣明顯。三、組織上缺乏應有力度,也就是組織不到位。由於事先沒有制訂詳細的計劃,一遇到情況緊急時就發懵,又沒有臨時應急補救措施,結果整得一塌糊塗。”
孫大壯正捲菸的手停留下來,雙眉間凝起了一個大疙瘩,深陷的雙眼直盯着侃侃而談的李森,鼻孔裡噴出沉重的氣息,拿着旱菸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同志們,”李森準備結束講話,“西村的羣毆事件給我們留下的教訓是深刻的,我們一定要及時吸取教訓,糾正錯誤,做好下面的工作。一、各個鄉鎮領導班子回去後,馬上坐下來,認真總結一下前一階段的工作,在思想上組織上查找問題,堵塞漏洞。二、對照西村事件反思自己的工作中是否也存在相類似的問題,缺哪兒補哪兒,差啥補啥。三、重新研究下一步工作計劃,要堅決按照錢書記的要求,在統籌兼顧上下功夫,在做過細的工作上下功夫。總之,我們要以這次會議爲契機,總結經驗,查找差距,振奮精神,樹立信心,打好下一仗,奪取抗洪鬥爭的最後勝利。”
大家給李森鼓起了掌,孫大壯卻沒有動。
李森問:“看看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我們抓緊時間。”
沈寶昌輕咳了一下,說:“李縣長,我說兩句吧。”
李森說:“好,寶昌,你說吧。”
沈寶昌表情嚴肅地探探身,語氣誠懇地說:“我們非常謝謝www。qb5200。Com縣委縣政府對我們的批評,我們也誠懇接受這個批評。必須承認,在我們的工作中確實存在盲目自大,憑意氣辦事,缺乏統籌兼顧,科學安排的意識,造成了嚴重後果,給縣委縣政府抹了黑,在羣衆中也造成了不良影響。在這裡,我們代表鄉黨委表個態,我們要借這次會議的東風,一定認真反思,堅決糾正錯誤,全力做好後面的工作,向縣委縣政府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好,”李森對沈寶昌的表態很滿意,“這就好,既勇於承認錯誤,也勇於改正錯誤。縣委縣政府也充分相信,你們的工作一定會取得新的成績,新的勝利。好了,如果大家沒有別的事情的話,今天的會就到這裡了,散會。”
大家一邊嘰嘰喳喳議論着一邊收拾着東西,準備離去。
“李縣長,請等一下,我有點事兒不太明白,想請教一下。”
李森拿起皮包剛要起身,還沒等屁股離開椅子,孫大壯開口了。
“孫鄉長,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李森面帶微笑,故作鎮靜地說。
“好,那我就說說。”孫大壯把嘴裡的一片菸葉吐出來,表現得很冷靜。
“我有幾個問題沒聽明白,請你給解釋解釋。”
李森心中暗暗叫苦,心想:這個活祖宗到底還是來了。
“也什麼問題,你儘管談。”李森沒有辦法,只好重新坐下,面帶微笑地注視着孫大壯。
“那好,我就說說。”孫大壯也沒客氣,神態自若地開了口,“這第一個呢,我想問問什麼叫‘羣毆’?二呢,我想問問什麼叫‘思想上缺乏高度重視,麻痹大意’?這第三個嘛,我想問問什麼叫‘安排上缺乏周到細緻?’什麼叫‘組織上缺乏應有力度’?”
孫大壯說完,便歪着腦袋斜着身子,用犀利的目光挑釁似的環視着全場,最後直盯住李森。
沈寶昌見要出事兒,就趕緊出來打圓場說:“李縣長,你來一趟不容易,大家湊這麼全也難得。這些天,大家都忙夠戧,今天我們準備了薄酒素菜,盡一盡地主之誼,咱們好好聚一聚。”
李森就勢兒下臺階,說:“好,那我們就先謝謝寶昌書記了。”
孫大壯一撲棱腦袋,說:“怎麼的?我的問題還沒回答呢?”
沈寶昌着急地看着孫大壯,悄聲說:“老孫,你這是幹哈?有啥了不起的事兒?至於嗎?”
不料,孫大壯連瞅都沒瞅沈寶昌一眼,就不屑地說:“你上一邊呆着去,有你啥事兒?和什麼稀泥?”
一句話,就把沈寶昌給窩沒聲了,會場的氣氛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人們說什麼也想不到孫大壯會如此放肆,如此不拿沈寶昌當一盤菜。
沈寶昌的臉色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白,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轉。他渾身哆嗦着,猛地站起身,憤然離席而去。
李森“啪——”地一拍桌子,厲聲道:“你想幹什麼?你還有沒有點組織紀律性?”
看到連“老面瓜”李森都發了火,孫大壯倒樂了。他抹着嘴巴說:“你們可都是我的領導啊,平時總是教育我們這個修養,那個素質的,怎麼啥事兒一輪到你們自己就不行了呢?都火什麼哪?我說什麼了?我有幾個問題沒整明白想問問,你看你們,橫巴掌豎擋着,我就問一句讓不讓說話?不能拿當官的嚇唬人,你們說啥是啥,要以理服人。我再問一遍,讓不讓說話?如果不讓,就當我剛纔放了個屁,啥也沒說。”
李森鐵青着臉,氣哼哼地說:“讓你說,讓你說,你說吧,你想說啥就說啥。”
趙未平冷眼看着孫大壯,覺得他爲了爭一口氣而採取的所作所爲很過火,好像是故意找茬兒,同時也覺得孫大壯並非完全是胡攪蠻纏。
李森方纔的話的確有點重,難怪孫大壯起刺兒。當領導的批評幾句是正常的,但不應該簡單地上綱上線。按孫大壯的脾氣秉性是絕不會任由李森往自己腦袋上扣屎盆子的。儘管也是發火,但今天孫大壯所採取的策略不同以往,他既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破口大罵,顯得很冷靜,擺出的完全是一副說事實講道理的架勢。實事求是地說,除了剛纔戧沈寶昌那兩句,孫大壯並沒有說什麼過格的話。
“你們當領導的,不能昧着良心說話。說西村發生了羣毆,還什麼造成了惡劣影響。我倒要問一問,自己家裡人鬧矛盾掐架算不算羣毆?”孫大壯語氣平穩地發出質問,“我沒說瞎話,楚雲飛就在這兒,他就是當事人,你們可以問問他。”
楚雲飛的臉色發紫,低頭不語。
孫大壯瞅着楚雲飛說:“老楚,你不用像個癟茄子似的。怕啥?有啥說啥。”
孫大壯越這麼有恃無恐,楚雲飛越窘得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他不說我說。”孫大壯轉過身,“那天,所謂參加羣毆的有老楚的二舅,他老婆,他表弟,他表弟媳婦,總之都是他們家裡人。我就是想說,你們所說的‘羣毆’是不存在的,說得難聽點兒,這是污衊,造謠。”
孫大壯不覺提高了嗓門。
“說我們什麼?‘思想上缺乏高度重視,麻痹大意’?我要問一問這是誰說的?有什麼依據?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就‘缺乏高度重視’,怎麼知道我們就‘麻痹大意’?啊?做羣衆工作哪能像爆豆似的那麼容易?是不是?不要一有點兒矛盾就好像天塌下來一樣。是咋說的來着?對,‘沒有困難還要我們***員幹什麼’?是不是?西村是有毛病,這我不否認,但一定要看是什麼性質的毛病。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兒也能擺到你縣委縣政府的桌面上?那你們也太沒啥事兒可幹了,是不是?”
說到最後,孫大壯站起身,一雙大手漫空揮舞,唾沫星子橫飛,一會兒冷嘲熱諷,一會兒咄咄逼人,一句話一個“是不是“,一句話一個質問,好像全場的人都是被審判者,而只有他纔是正義的化身。
沒有人站出來回答孫大壯的質問,當然也不會有人出來制止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