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對。”宋朝度最欣賞夏想的一點是,任何時候,夏想對局勢的分析都有最準確的看法和最佳的切入點,有時候表面上局勢一團糟,但再亂再紛爭的局勢也有一個支點,所謂綱舉目張,只要找到最關鍵的切入點,看似一團亂麻的局勢,就能被一個小小的關鍵點打破平衡,“現在的情況是,葉書記還在猶豫不決,定不下來市委組織部長的人選,市委還要就下馬區區長的人選,肯定還有一番討價還價,暫時還是一個僵局……你怎麼看最後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我覺得,爲了下馬區區長的人選,付先鋒最終可能會犧牲市委組織部長的人選,來換取葉書記的點頭,來贏得市委其他人的支持。”夏想語出驚人,話一出口,確實讓宋朝度吃了一驚。
“怎麼可能?一個下馬區的區長有多重要?付先鋒費盡了力氣運作了市委組織部長的位置,聽說還準備加大力度,擺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勢,他怎麼可能會爲了一個區長,而不要了市委組織部長?哪個輕哪個重,他能分不清?”宋朝度並不清楚付先鋒的核心利益所在,有此一問再正常不過。
夏想並沒有向宋朝度透露付先鋒在下馬區的佈局,宋朝度顯然也沒有看出來付先鋒的大手筆,恐怕放眼整個燕省,也沒有幾人知道付先鋒的真正的所圖到底是什麼,但夏想清楚付先鋒的落腳點,所以他大膽推測,到了關鍵時刻,付先鋒寧肯放棄市委組織部長的寶座,也要拿下下馬區區長的位子,不但不是信口開河,而且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論。
並且以他對付先鋒的瞭解,他也清楚付先鋒在緊要關頭,也有壯士斷腕的勇氣。
但對宋朝度又不能解釋過多,夏想就呵呵一笑:“現在市委組織部長的競爭太激烈,付先鋒想要得手,必須還要加大砝碼,付出更大的代價,他可能承受不起。但又不想前功盡棄,死撐下去的話,有可能勝,但也有可能敗得更慘。但如果現在退上一步,退而求其次,再謀取下馬區區長的位子,不止是葉書記會同情他,會支持他,就連陳書記也不好再說什麼……”
宋朝度還是不太相信夏想的判斷:“政治上的事情,利益最大,我覺得付先鋒不會抓小放大。現在市委組織部長的人選還沒有敲定,你上次和葉書記談話之後,儘管葉書記猶豫不決,被你打動不再堅持支持付先鋒,但也沒有下定決心支持邱緒峰,可見付家也在暗中又加緊了活動……”
葉石生耳根軟是不爭的事實,夏想也知道他能說動葉石生,付先鋒也能。他能代表範睿恆和邱緒峰出面,崔向也能代表付家出面,如果不是他以前在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時和葉石生接觸不少,有了感情基礎,讓葉石生對他大有好感,恐怕上次出面說服,將會無功而返。
但現在葉石生一直久拖不決,也證明他再次動搖。夏想不想指責葉石生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選擇,也有自己的個性,葉石生再耳根軟,再性格有缺陷,他也是堂堂的省委書記,是燕省第一人。他能坐到省委書記的寶座之上,就足以證明了他的能力和水平,因此不必以他的性格中的不足來詆譭他,只能遺憾地說,如果葉石生沒有優柔寡斷的缺點,或許他現在已經是國家領導人了。
近來夏想困擾於下馬區一系列的事件的糾葛和解決,對省裡的關注不夠多。不過他也知道,就算他關注再多,葉石生不提出和他見面,他也沒有資格主動打電話給省委書記,提出見面的要求。也就是他和葉石生關係熟一些,實際上嚴格來說,別說他一個副廳級幹部,就是一個普通的副省長,想要見省委書記,也得找秘書提前預約時間,也不是說見就能見上的。
夏想也清楚,也許他打一個電話,麻秋不敢壓下不報給葉石生,葉石生也有可能會念在以前的關係上,答應和他見面。但他不能這麼做,一次可以,兩次也勉強可以,三次四次之後,人情用盡,惹了葉石生反感,從此就沒有交情可談了。對方是省委書記,他是區委書記,本來就是不對等的交情。就算葉石生對他高看一眼,欣賞他,他也不能沒有自知之明。
省委書記是燕省第一人,他的權威不容侵犯。
夏想不能,付先鋒也不能。
因此夏想更清楚的是,他最近沒有和葉石生見面,付先鋒也沒有。但付先鋒的優勢在於,他有崔向作爲中間人,可以隨時和葉石生交流。而範睿恆則不同,範睿恆放不下架子和葉石生交流,同時因爲一二把手之間天然的戒心,兩人之間也不可能有真正的交心。
而他作爲範睿恆和邱緒峰的代言人,沒有葉石生主動提出,又不好和葉石生繼續深入交流,不得不說是極大的不利。
昨天夏想和邱緒峰通了電話,得知了葉石生在去京城開會之際,已經和邱緒峰的父親見了面,但同時他又和付伯舉見了面。由此夏想就可以斷定,葉石生還在左右爲難,沒有最後下定決心。
範睿恆雖然是省長,是二把手,他的意見葉石生不得不慎重考慮,但葉石生身爲省委書記,是一把手,在人事問題上有絕對的決定權。他如果和高成鬆一樣的性格,早就頂了範睿恆的壓力,拍板決定了。但現在引而不發,一是範睿恆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而且範睿恆以後將會接任省委書記,二是邱家的條件估計也很動人,葉石生還在權衡利弊。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夏想居中周旋的客觀原因。
想要破局也不容易,在面臨着重要的選擇面前,葉石生慎之又慎可以理解。只是眼下又有一個新的契機出現了,就是下馬區區長的位置空缺,付先鋒爲了保護他的資金利益,必然會有所選擇。
經過一系列的失利之後,想必付先鋒也心裡有數,現在擺在他面前有兩個難題,市委組織部長和下馬區區長,兩者只能選擇一個,他想要兩個都要抓在手中,沒有可能。不說現在葉石生還是猶豫未定的想法,就是市委裡面,有陳風的反對,有方進江的不配合,再有胡增周的態度也許是模棱兩可,付先鋒想要同時斬獲兩個關鍵位置,絕無可能。
如果兩者之間只能選擇一個的話,換了任何人,都認爲付先鋒會將主要精力用在市委組織部長上面,但夏想卻十分明白付先鋒目前的處境。市委組織部長拖到今天還沒有解決,就算最後再落到付家手中,付出的代價也比原先設想得多了一倍有餘,而且還會因此而得罪邱家。不如順水推舟,既賣給邱家一個面子,也讓葉石生面子上好看,並且好做一些。如果付先鋒提出退出市委組織部長的競爭,讓給邱緒峰,同時向葉石生提出讓他的人擔任下馬區區長,葉石生肯定會同意。
而且葉石生還會暗暗感激付先鋒,因爲付先鋒如此做,等於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臺階,讓他兩邊都不得罪地順利解決了目前的難題。而一個下馬區區長的位置,比起市委組織部長來說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葉石生必定會大力支持。
正是因爲所有人不明白付先鋒的核心利益所在,付先鋒此舉,肯定會贏得不少人的好感,也包括邱家。
有這麼多的好處到手,付先鋒又不是不識時務之人,他肯定知道輕重緩急,肯定會抓小放大。
實際上,在外人眼裡的抓小放大,在夏想眼裡,正是抓大放小的聰明之舉。一個市委組織部長儘管位高權重,但還遠遠比不上幾十億的利潤。換了夏想,他也會放手組織部長的競爭,來換取下馬區區長的位子。
夏想站在付先鋒的角度上分析問題,得出了付先鋒必定會做出舍大抓小的舉動,不,表面的舍大放小,實際上還是抓住利益最大的一頭。
宋朝度現在不相信他的判斷也沒有辦法,他現在還不想向宋朝度透露付先鋒的真正目的,因爲夏想總有一絲顧慮在內。宋朝度行事慎重,在得知了他的弄險計劃之後,有可能會反對,因此阻擊長基商貿的計劃,越少人知道越好。
微一沉思,夏想就搖頭一笑:“我主要是覺得付先鋒可能感覺到了市委組織部長的寶座不好拿下,各方壓力太大,就算勉強拿下,也會承受了太大的壓力,得不償失。不如退而求其次,換一個下馬區區長的人選,也算不至於一敗塗地。畢竟白戰墨是付先鋒的人,從哪裡跌倒從哪裡爬起。”
宋朝度喝了一小口茶,微一搖頭:“面子重要,也重要不過利益。付先鋒會因爲面子問題,而放棄即將到手的市委組織部長寶座,不太可能。”
夏想也沒想到非要說服宋朝度,見宋朝度還是一臉納悶,就呵呵一笑:“也許在太子黨眼裡,有時候面子大過天。您知不知道名品時尚是付先鋒開的?”
宋朝度吃了一驚:“還真沒聽說。”
“名品時尚倒閉了,付先鋒就更不會承認是他開的了。聽說損失超過了1000萬……儘管對付家來說,1000萬不算是大數目,但畢竟是賠了。吃了這麼一個大虧,悄無聲息地就撤資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付先鋒還真是要面子,面子比錢重要。”
宋朝度愣了一愣,哈哈一笑:“既然你堅持你的看法,我們就打個賭。如果付先鋒真和你說的一樣,抓小放大,就是我輸了,我賠你半斤極品茶葉。反之,就是你輸了,你賠我什麼?”
宋朝度當然是在和夏想玩笑,但越是玩笑越能顯示出兩人之間的關係密切,夏想微微一想,笑了:“如果我輸了,過年的時候,我請您出去旅遊一次。”
“旅遊就算了,我現在可不想到外地,太累人了。你輸了,就把永國珍藏的陳年劍南春都送給我好了,哈哈。”
“行,沒問題。”夏想是慷他人之慨,儘管他人是他的岳父,不過他又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對陳年劍南春,沒什麼感情。
宋一凡突然就冒了出來:“哇,過年要去哪裡旅遊?帶我去,我要跟着夏哥哥去海角天涯,爸爸,你一定要答應我,要不,我就生氣了。”
宋朝度拿宋一凡沒辦法:“過年的時候,人家一家團圓,你跟着去亂摻和什麼?”
“我就去,你管不着。只要夏哥哥同意,只要我願意,你無權干涉我的人身自由。”宋一凡瞪着眼睛,氣鼓鼓和宋朝度說話。
夏想就忙插話:“好了,小凡不許吵了,準備好晚飯沒有?如果晚飯好吃的話,我就考慮過年的時候帶你去海南。”
“你說的,可不許反悔。上次就答應我帶我去游泳,一直都沒有兌現。男人的話,十有八九不能相信。”宋一凡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說道。
“呵呵……”夏想和宋朝度相視一笑。
晚飯過後,夏想開車回家。因爲路上還有積雪,不敢開快,就以時速40公里爬行。
路過一處新開的西餐廳時,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夏想清楚地看見有兩個人相對而坐,正在用餐,只掃了一眼,竟然是古玉和鄭毅。
夏想一時分神,沒留神前面的車急剎車,等他發現時爲時已晚,一下就追了尾。
被他追尾的車是一輛奧迪,全新,還沒有上牌照。路虎高大的車身將奧迪車的後屁股頂得完全凹了進去,路虎車的前蓋也有輕微的損失。
開車幾年來,第一次出車禍,原因有三,一是無意看到了古玉,小吃了一驚。二是雪天路滑,剎車距離過遠。三是前車毫無徵兆地急剎車,好好的路況不走,平白無故地當街剎車,有點說不過去。
但不管如何,夏想追尾了別人,他作爲後車應負全部責任,他就下了車,見前車上面也下來一男一女。
男的25歲的樣子,西裝革履,穿着很文明,卻長了滿臉橫肉。女的20出頭,長的也有幾分姿色,不過眉眼之間有一絲媚惑之色。
兩人先看了看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奧迪屁股,男的一臉沮喪,雙眼冒火,二話不說伸手就要揪夏想的衣領。夏想豈能讓他抓住,向後錯開一步,嘴裡說道:“走正常的保險程序就行了,該賠多少賠你什麼……有話說話,不要動手。”
“媽的,撞了我的車你還有理了?”西裝橫肉男怒不可遏,又伸手來抓,“錢算個什麼東西,老子不稀罕錢,老子要的是面子。”
夏想最煩張口閉嘴自稱“老子”的人,這樣的人要麼缺少家教,要麼不可一世,總之都是極度自大的人,他再次閃到一邊:“我警告你,再動手動腳,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西裝橫肉男愣住了,整了整西裝,又摸了摸腦袋:“嚇,口氣不小,敢情有點來頭是不是?開一個京城牌照的車就是京城人了?屁,燕市有不少人在京城買車上京城牌照,回到燕市裝大瓣蒜,我見一個削一個。媽的本來是村裡人,非裝什麼城裡人?小子,你別以有錢就能擺平一切,這車是我們大老闆剛買來的,我剛提來車就被你撞了,你說我怎麼向老闆交差?剛買的車沒上牌照就修車,晦氣!”
說着,他“呸”了一聲,一口痰吐到了夏想的腳下:“這麼着,車你開走,給我換一輛一模一樣的全新車,我們之間就算清了,要不,我先練練你。”
夏想樂了,見過耍橫的,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追了一下尾,就得買輛新車,天下還真沒有這樣的道理。
“是你剛纔故意急剎車的,要不我也不會追你的車。”夏想就想和他講講道理。
“剛纔他看美女,走神了。”媚惑女嬉笑着說道,“黑老三,你看個美女也非得剎車看,咋這沒出息?”
黑老三和媚惑女也不知是什麼關係,似乎有點怕媚惑女,嘿嘿一笑:“那個,那個老妹你可別告訴老大,讓他知道非得削我不可。”然後又一瞪眼,衝夏想大呼小叫,“賠不賠車?說你呢,趕緊的,看你開個路虎肯定是有錢,買一輛奧迪不成問題。”
夏想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我倒想知道,你的老總是誰?”
“我老總是誰,你還沒資格知道。總之一句話,賠車,就好商量。不賠車,就打你個半死。”黑老三不依不饒。
說話間,就驚動了古玉和鄭毅。古玉見是夏想和人爭執,就扔下鄭毅到外面看熱鬧。鄭毅見狀,也跟了出來。
古玉來到夏想面前,一臉壞笑:“怎麼了領導,怎麼撞車了?”
夏想心想還不是因爲你,好好吃飯就吃飯好了,非得選一個靠窗的位置,還正對着公路,正好讓他看個正着,就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