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局辦公大樓離區委不遠,就隔了兩條街。整個下馬區的道路所有主幹道差不多都初步成形,也鋪設完工,個別道路因爲後期施工的原因,沒有完工也是正常。夏想聽了施長樂的話,心想你哪裡是彙報工作來了,根本就是擺困難提條件來了。
他沒說話,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謝源清一眼。
謝源清雖然算不上和夏想十分默契,但也能看出來夏想不太喜歡施長樂的爲人,正好,他也看施長樂不太順眼,就略帶嘲諷地說道:“資金缺口?我看施局長的車也是新買的,還聽說財政局一下購進了3輛好車,既然有缺口,錢是從哪裡來的?還有修路的問題,你昨天向白書記彙報工作的時候,有沒有向他提一提?我估計你向白書記彙報工作的時候,肯定只表忠心沒提困難,是不是?”
施長樂是有點胖,但還沒有胖到在空調房間中站着不動就流汗的地步。謝源清話一出口,他的額頭就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當着夏想的面又不好擦一下,只好尷尬地任由汗水從臉上流下。
任何地方的財政永遠都會有缺口,就和一個家庭永遠覺得錢不夠花一樣,尤其是國內公款吃喝公款消費之風盛行,每年光是公車消費和公款吃喝,可以建造幾千所希望小學,官員們個個張開血盆大口山吃海喝,缺口不大得驚人才怪!
當然,市裡非要卡卡下馬區財政的脖子也正常,施長樂想隨風搖擺,他不喜歡,胡增周也不會喜歡。市財政局掌握在胡增周手中,雖然是譚龍分管,但沒有胡增周點頭,譚龍的批示就算管用,也只能管用一部分,拖、卡、扣的情況肯定十分嚴重。
夏想纔不會出頭向市裡要錢,施長樂既然喜歡搖擺,就讓他知道一下搖擺的後果也好。反正他有理由相信,白戰墨如果出面向市裡要錢,肯定會吃憋。
官場上的事情就是這麼複雜,派系越多,方方面面的顧慮就越多,事情就難辦。按照規矩來,有時說不定會卡死你。不按規矩來,除非你有能力和手腕,否則也是免談。
不過有缺口也好,省得他們拿到錢後亂吃亂喝,夏想就說:“沒錢就省着點花,要想辦法開源節流,不要總想着伸手向上級要錢。說實話,市裡對下馬區的支持力度已經不小了,光是基礎建設就投入了多少?你自己可以算一筆帳,這些錢要是放到別的區,相當於好幾年的財政撥款了。我對財政局的要求就是,可花可不花的錢,不花。可要可不要的錢,不要。現在下馬區的基礎建設投入很大,但新進的投資也不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稅收補充進來,繼續保持一下艱苦奮鬥的作風,發揚一下風格。”
夏想又頓了一頓,忽然笑了:“有時間源清去財政局視察一下工作,你的眼力好,看看財政局的同志的辦公條件和區委區政府相比怎麼樣?”
謝源清知道了夏想的意思,點頭說道:“我會好好替區委區政府把把關,不讓個別人糟塌了國家的錢。”
夏想不滿地說道:“源清同志,話不能這麼說,還是要相信長樂同志的黨性和原則性,更要相信財政局同志們端正的工作態度,他們都是克已奉公的好同志,是不是?”
謝源清好象不太給夏想面子,反駁了一句:“是不是好同志,得看過才知道,不能聽信一面之詞。”
夏區長和謝區長一問一答,直把施長樂唬得心裡七上八下,不明白夏區長到底唱得是哪一齣?當然夏區長對他不太滿意,他能看得出來。不過夏區長既不提修路的事情,又對資金缺口的問題不主動不積極,難道說夏區長絲毫不將他這個財政局長放在眼裡,不想拉攏拉攏他,也好將財權掌握在手中?
而謝區長有點當面和夏區長頂撞的意思,他到底是演戲,還是就是和夏區長關係不太和順?
想起他向白戰墨彙報工作時,白書記可是十分熱絡,態度也和藹可親,施長樂就對夏想十分不滿,心想既然夏區長對他不冷不熱,以後就鐵了心向白書記靠攏好了,以後別怪他在撥款上面不夠痛快就行。
施長樂走後,謝源清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施長樂遠去的背影,說道:“難道就放棄施長樂了?”
夏想搖頭一笑:“施長樂此人不可靠,既然不可靠就沒有拉攏的必要,也談不上放棄一說。”
“那您的意思是?”謝源清也是覺得施長樂爲人太滑頭了,他也猜到施長樂的用心,是向白戰墨表忠心,向夏想提困難,如果夏想幫他解決困難,他就適當向夏想靠攏一點,如果不能,就有可能鐵了心倒向白戰墨。不過夏想似乎絲毫不在意施長樂的態度,一點也沒有暗示的意思,就讓謝源清有點不解。
難道夏想一點也不在意財政局被書記完全掌控,還是他另有謀算?
對於夏想的政治智慧,謝源清由開始時的懷疑,到現在也有點欣賞,多少也認爲夏想確實比他想象中還要高明一些。只不過有時夏想的套路讓人摸不着頭腦,該強硬的時候不強硬,大事上裝糊塗,小事上卻又過於計較,真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想不通謝源清才懶得去想,他現在就一心抱定只要配合了夏想工作,讓吳才江滿意了,他就能升遷。所以對於是不是得罪白戰墨,是不是和其他常委處好關係,他並不上心。
夏想看了謝源清一眼,想了一想,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安排一下到財政局的視察工作,去了之後只看成績不挑毛病,還有一點,對於施長樂提出的各項困難一概不做正面回答,另外,重點觀察一下常務副局長談長天的表現。”
謝源清都一一記下,然後告辭離去。他再不懂事也知道夏想有些事情避而不談自然有他的道理,領導不主動回答的問題,就不要再問第二遍!
兩天後,連若菡母子連同衛辛回到了燕市,衛辛一到燕市就着手去辦理燕春國際的一應事宜,夏想也抽了空去蓮居見了連若菡。
9月的蓮居,荷花盛開,奼紫嫣紅連成一片,美不勝收。夏想趕到的時候,連若菡正手拉着小連夏在湖邊漫步。連夏已經一歲多了,可以用手拉着勉強走路了,看他歪歪扭扭連路都不太穩,卻又急急想向前跑的樣子,夏想忍俊不禁。
連若菡回頭看見夏想,驀然站住,雙眼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見他臉色微顯憔悴,神態之間稍有疲憊,沒來由地心中涌過一陣心酸,抱起小連夏撲入了夏想的懷中,哽咽說道:“你說我們之間怎麼就這麼多磨難?以前三叔打壓過你一次,現在爺爺也教訓了你一次,還有爸爸也……到底是你欠吳家人還是吳家人欠你的了?”
夏想沒想到一見面,連若菡就柔情似水,本來想逗她幾句,卻也心情沉重說不出話來,只好安慰兩句:“一開始是我的錯,後來三叔出手的時候,算是償還了一部分。再到老爺子和你爸出手,我騙了老吳家閨女的過錯就算抹平了,從此互不相欠。”
連若菡破涕爲笑:“你和他們之間抹平了,和我之間還有賬沒有算完……”
“那得算多久?”
“一輩子!”連若菡咬着嘴脣,流露出讓夏想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情,“你一輩子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不對,好象說反了,應該是你別逃出我的手掌心纔對。”
“就對,就是我要把你掌控在我的手中。”連若菡吃吃地笑,一臉狡猾。
夏想明白了:“現在承認了,是不是?自始至終都是你在算計我,而不是我在哄騙你。快走,快到京城當着老爺子的面告訴他,是你主動誘我上當,我纔是受害者。”
“去你的。”連若菡抱着孩子不方便擰夏想,就擡頭踢了他一腳,“得了便宜又賣乖,一個大男人沒一點擔待,真丟人。”
夏想嘿嘿直笑,卻發現兒子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盯着他不放,臉中有好奇有疑問還有不解,還不時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抓夏想的頭髮。
纔多長時間不見,又不認識了,小孩子的記憶力確實短,夏想就伸手去抱連夏:“來,讓爸爸抱抱。”
小連夏卻一回身將頭埋在了連若菡的懷中,不肯讓夏想抱,讓夏想很沒面子,只好撓了撓頭說道:“怎麼,不喜歡爸爸了?”
小連夏又回過頭來,歪着頭好象在努力回憶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壞爸爸,不陪媽媽和寶寶,壞爸爸!”聲音惟妙惟肖,絕對是學自連若菡。
連若菡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難得地兩頰飛紅,說道:“以爲他還小,就沒有揹着他,沒想到偶而罵你兩句,就被他學了去。”
夏想不幹了:“你可不能向兒子灌輸不良思想,要一再地告誡他叮囑他,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是最疼他愛他並且在意他的爸爸,甚至比媽媽還好……”
不一會兒,小連夏就又和夏想熟悉起來,不再認生,被夏想拉着滿地亂跑,咯咯地笑個不停。連若菡站在陽光之下,看着父子之間的親情互動,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她站在湖邊,人比花嬌,一時間讓她整個人都煥發出迷人的光彩,嬌美不可方物。
比起以前,現在的連若菡成熟了許多,在穿衣打扮上也平常了許多,不再追求鮮豔,而是以平和淺淡爲主,儘管如此,已經完全恢復了身材的她比少女時更多了風韻,肌膚細膩而收斂,身材勻稱而緊緻,依然是不胖不瘦的完美體形,只是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經久人事的女人的韻味,讓懂得欣賞女人的男人一眼就能沉迷其中。
今天正好週末,夏想就留下來吃晚飯。
衛辛正好趕在晚飯時回來,說是事情已經辦妥,直接以京城投資商的名義買下來名品時尚對面的一棟大樓,不用新建一座,就省去前期許多麻煩,而且貨源早已聯繫妥當,可行性報告以及商業策劃書也已經具備,只等重新裝修完畢之後即可開張營業。
最快三個月最遲五個月,在名品時尚對面就可矗立起一座更奢華更高檔但價格更平實的高檔百貨——燕春國際,而且前期工作一直保密進行,只有等正式開張前夕,整體推向市場的時候,名品時尚才知道不知不覺之間對面就有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而且還是龐然大物。
夏想見連若菡決心挺大,也就沒有多說什麼,打擊一下付先鋒的氣焰也好,正好可以轉移一下他的視線,讓他將目光投在名品時尚上面,先品嚐一下吃小虧的滋味再說,就當是他吃大虧的開胃菜好了。
付先鋒不會容忍名品時尚的失敗,因爲現在雖然名品時尚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但也可以勉強維持。一旦虧損的話,付先鋒就會覺得在家族面前大失顏面,他肯定不會甘心失敗,因爲名品時尚是他進軍燕市的第一個精心策劃的項目。
且看到時付先鋒如何應對好了。
衛辛比上次見時清瘦了一些,飯也吃得不多,不過狀態倒是不錯。夏想就關心地問了幾句,讓她注意身體,不要爲了保持身材而少吃飯。
衛辛笑了:“夏區長懂得還挺多……我可不是爲了減肥纔不吃飯,而是本來飯量就小。再加上最近事情也多,就吃得更少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又說,“你也瘦了一些,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連若菡都沒有注意到夏想瘦了,聽衛辛一說才仔細打量夏想幾眼,說道:“還真是瘦了……衛辛比我觀察得還仔細,我都沒發現。”
衛辛莫名地臉紅了一下,放下碗筷說道:“我先上樓了。”
要是平常小連夏絕對會跟衛辛一起上樓,今天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夏想,還非要讓夏想抱着才行。夏想就抱着兒子,和連若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沉浸在家庭的甜蜜之中。
連若菡先是說了一會兒吳家的情況,吳才江可能要在近期外放到西北某省擔任省長,吳才洋對她仍是耿耿於懷,不肯原諒她,她也不在乎他的態度。老爺子現在倒是對夏想的事情隻字不提,好象忘記了一樣,每天就是和小連夏親近個沒夠,許多事情不聞不問,好象真的退下一樣。
吳才江去的是西北的一個小省,既偏遠又貧窮,不過也算是扶正了,有了地方的資歷,以後也好再進一步。
隨後,又說了說美國的公司的事情。
美國的網絡公司發展迅速,現在在國內已經初步站穩了腳跟,在搜索引擎市場佔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稍遜於百度,不過以目前發展的態勢來看,超過百度指日可待。夏想就搜索引擎的前景和市場定位發表了幾點看法,一是要保持客觀公正,既不做政府的喉舌,也不能被國外的勢力所利用,二是來嚴格控制對盜版的搜索,尤其是要屏蔽對盜版小說網站的搜索,作爲後世一名網絡小說的愛好者,夏想深知百度在中國盜版事業發達的過程之中所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通過各種不正當的手段打垮對手之下,百度成爲國內最大的搜索引擎,一家獨大之後,貪婪、無恥和霸道的嘴臉一覽無餘。如果說可以搜索到盜版的國外影片或是色情圖片的話,算是百度自身愛好或是虛僞的公平,那麼百度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搜索有版權的小說時,故意將正版網站的排名推到幾頁之後,就是非常無恥的做法了。
夏想曾經非常佩服百度的創始人,一直將他當成人生偶像之一。不過百度做大之後的嘴臉和爆發戶以及強權沒有兩樣,絲毫沒有商業道德,就讓他對此人徹底失望,直接將他拉進了回收站。夏想並不期望中國的企業能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也沒有指望靠複製和抄襲起家的人能有多麼高尚的行爲,但一個人也好,一家企業也好,無恥也要有一個底線。一兩天無恥並不難,難得的是一輩子無恥,夏想倒想看看,他們真能頂着國內最大的互聯網公司的桂冠,然後卻不時擺出一副沒有道德底線的厚顏無恥的嘴臉,就能一直活蹦亂跳地到處吹噓自己的成就?
照此下去,早晚會發生狗咬狗的事情。
夏想還真猜對了,在他重生之前的另一個時空,後來確實發生了一件互聯網業內的著名的3P事件,一家靠抄襲和複製成功的企業和一家靠流氓插件起家的企業,爲了爭奪市場而大打出手,最後差不多赤膊上陣,就差隔空罵陣,抄傢伙對打了。
算是給全國人民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活色生香的肉戲。
夏想就認爲,在政治上,對待施長樂可以欲擒故縱,可以再觀察觀察再做決定,但在商業上,對於某些沒有道德底線的公司,不能猶豫,要直接置於死地!